高燒到四十多度的顧謹寒被緊急送往醫院。

車上,沒來得及服用暈車藥的男人幹嘔不止。

頭痛難忍,胃裏又是翻江倒海。

顧謹寒感覺自己的腦袋和身體像是要分裂成兩半,一點都不顧他的死活,統統叫囂著要自由,決心讓他身首異處。

隻有身邊的人讓他感受到一絲溫暖。

宋潤清一直守著他,又給他撐垃圾袋,又幫他拍背。

青年絲毫不嫌棄他嘔吐帶來的異味,像哄小寶寶一樣抱他,溫柔地安撫他:“沒事啊,阿寒,到醫院打一針就好了,很快就會好的。”

顧謹寒意識已經處在渾渾噩噩的狀態,緊緊攥著宋潤清的手腕,關節都用力到泛白。

“清清……”男人咳嗽得眼眶通紅,狹長漆黑的眸蒙上濕意。他一聲又一聲地叫,嗓音沙啞黏膩,“清清……”

“我在呢,我在呢。”宋潤清不停地安撫他。

男人這幅哀求可憐的樣子就像小時候自己生病,拽著媽媽的衣角,不想讓媽媽離開一樣。

宋潤清因為隻有母親一直陪伴自己,比其他小孩更懂得這種依戀的感覺。

他親親顧謹寒緊攥自己的手,輕聲道:“我在這兒呢,阿寒。”

宋潤清接過傭人遞來的濕毛巾,仔細地給男人擦淨臉,又拿冰涼貼貼在男人的額頭,幫他緩解燥熱。

顧謹寒在他的耐心安撫下逐漸平定,臉頰枕在他的大腿上,可憐地蜷縮起身體,因為感覺到寒冷,一直在顫抖。

終於到了醫院,醫生緊急診斷後,給男人打了退燒針,又掛上點滴。

燒到近乎昏厥的顧謹寒在病**躺了大半個小時,才終於緩回一點精神,艱難地睜開雙眸。

男人的視線先是昏花了一會兒,才緩慢聚焦,看到一張俊秀白皙的臉。

宋潤清從車上到現在,一直寸步不離地守著他,見他終於醒過來,趕忙問道:“阿寒,你感覺怎麽樣了?”

“頭痛……”顧謹寒虛弱地回答。

他已經很久沒有發過燒了。

可能倒黴事都聚集在了本命年末,最近他的運氣一直很差。

本來就磕到了頭,偏偏屋漏偏逢連夜雨,來醫院看病撞到牆,和顧遷流吵架被老婆拿門拍,昨晚隻是掉了一下湖,今天就燒得他神智不清,差點見閻王爺。

顧謹寒想著這種事再發生幾次,估計他的腦袋就真的扛不住,要變得和小蠢貨一樣蠢了。

宋潤清拿手摸摸他的腦門:“沒有之前那麽燒了呀。”

青年的掌心柔軟微涼,碰著很舒服。

顧謹寒舒適地輕哼了一聲:“嗯,還是難受。”

“那怎麽辦啊?”

宋潤清有些緊張:“不然我再讓醫生給你檢查一下?”

他這一提,倒讓顧謹寒想起了一件事。

“不用,沒那麽嚴重。”

顧謹寒隨口道:“不過寶寶,你去外麵的販賣機給我買瓶熱牛奶吧,我肚子有點兒餓了。”

宋潤清遲鈍地緩了好幾秒,才意識到男人口中叫的“寶寶”是自己。

隻有媽媽小時候這樣叫過自己寶寶。

小傻子莫名有些害羞,俊秀的臉頰微微發紅,軟軟道:“好呀。”

然後就高興地起身去外麵給男人買牛奶了。

青年剛走,顧謹寒就立刻恢複了平時的麵無表情,喚跟隨他們一起來的管家,嚴肅道:“老劉,你過來,有件事需要你辦。”

勤勤懇懇打工人宋潤清最終放棄了全勤獎,向老板請了假,呆在醫院照顧男人。

他發現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阿寒高燒,父母居然都不管不問。

昨天也是,隻有弟弟來看阿寒,兩人還吵架了,鬧得不歡而散。

宋潤清隱隱感覺阿寒和家裏人的關係可能有些不好。

宋潤清雖然對自己爸爸毫無印象,但媽媽一直都在他的身邊照顧著他。

母親給了他雙倍的愛,用溫柔治愈了他的孤獨和迷茫。

小傻子不明白,顧爸爸就算了,阿寒的媽媽看起來那麽漂亮那麽溫柔,怎麽阿寒生病,她都不來看阿寒呢?

可上次他向阿寒提起母親,阿寒就像突然被惡鬼附體似的,渾身充滿戾氣,陰沉沉地掐他脖子,還說要把他送精神病院,給宋潤清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陰影,他不敢再問阿寒了。

沒人來看阿寒,宋潤清就自己更賣力地關心照顧阿寒。

一上午,小傻子跑前跑後地給顧謹寒端茶倒水,削蘋果洗草莓,把男人伺候得地地道道的。

顧謹寒像個老大爺一樣躺在病**,一邊用平板看文件,一邊張口等自己老婆的投喂。

中午的時候醫生又來檢查一下,說男人的燒已經退了,可以出院了。

“對了,顧先生,您的身體檢查報告也已經出來了。”

打扮得一本正經的醫生臉色發青地將手裏的檢查報告遞給男人,心中默默懷疑人生,為什麽有錢人的怪癖怎麽總是這麽多。

而後繼續一本正經地說台詞:“恭喜您,您有孩子了。”

顧謹寒仍然像個老大爺一樣躺在病**,從容淡定地接過:“好的,謝謝。”

醫生離開後,早就喜形於色的宋潤清立刻按耐不住問道:“阿寒,你真的懷孕了?!”

“那還能有假。”

顧謹寒把終於偽造好的報告給遞給小傻子:“給你看。”

男人的身體檢查報告書上基本都是專業術語,宋潤清自然是看不懂的,但醫生都那麽說了,必定不會有假。

宋潤清從未想過自己也能擁有孩子。

媽媽說懷孕是一件非常辛苦難受的事,如果有人願意為了他這麽做,那他一定要好好對待那個人,一輩子都對人家好。

他激動地抱住顧謹寒,漆黑漂亮的鳳眸泛著濕蒙蒙的水光,動容道:“阿寒,我一定會一輩子對你和孩子好的,什麽我都願意為你和寶寶做。”

顧謹寒是怕小蠢貨真傻乎乎被顧遷流那個混小子撬走,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人綁在他身邊再說。

但現在見青年好像真動了感情,居然一下子激動哭了,他又莫名有些心虛。

顧謹寒不自在地咳嗽了一下,拍拍懷裏人的肩:“好了,我還感冒呢,別傳染你了。”

宋潤清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地嗯了一聲。

因為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小傻子下午都沒去上班,把顧謹寒帶到自己的小公寓,翻箱倒櫃找出自己的存折本,房產證,都珍重地上交給了男人。

顧謹寒隨便翻閱了一下。

青年的這些資產還抵不過他今天下午沒去公司的損失。

不過把錢交給他也好,省得這小蠢貨到別處上當受騙。

這樣想想,顧謹寒便毫不客氣地都收了下來:“嗯,那這些就先放到我這裏保管。你有什麽想買的東西告訴我,老公給你買。”

“好!”

宋潤清被騙了全部身家也不知道,心裏還美滋滋的,衝著顧謹寒甜甜笑。

他是真把顧謹寒當成了自己媳婦兒,想到阿寒可能與家裏人關係不好,豪氣衝天道:“阿寒,你以後還是和我一起住在這裏吧!我一定會照顧好你的!”

這小蠢貨哄人的花樣還挺多。

顧謹寒再次環視了一遍這個小公寓,雖然公寓的主人已經竭盡所能將房間打掃得幹淨溫馨,但和顧家有幾十名專門打掃衛生的傭人的別墅放在一起,還是不能比。

最重要的是,要是他住到這兒,就會離他的公司更遠。

十五分鍾的車程已經難以忍受,再加兩個小時,顧謹寒的胃已經開始翻騰了。

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你跟著我回我家住,不好嗎?”

宋潤清搖頭:“阿寒,你對我說過,你不喜歡那個家呀。”

顧謹寒愣了一下。

男人脾氣今天看起來好了很多,宋潤清的膽子也就大了一點兒。

他朝顧謹寒勾了勾手指,等男人非常順從地俯下身後,像說悄悄話似的趴在顧謹寒耳邊低聲道:“我也不喜歡。”

“他們都不疼阿寒,阿寒和我一起住,我疼阿寒。”小傻子抱著顧謹寒的脖子,軟軟慢慢說。

或許是突然彎腰引發不適,也或許是他的燒還未完全褪去。

在青年濕熱的吐息掠過耳畔時,顧謹寒忽然感覺心口一麻,腦袋也像充了 血似的,變得昏昏脹脹。

他疼他?

這個小蠢貨疼他?

顧謹寒覺得有些可笑。

記憶中曾經說過要疼他一輩子的人,已經被他親手葬在了土裏。

母親死後立刻顯露渣劣本性的父親,迫不及待嫁入豪門的小三,還有一個,僅僅隻比他小了五歲的同父異母的弟弟。

顧謹寒確實不喜歡那個“家”。

但他同樣離不開那個“家”。

因為目睹父母失敗的婚姻,男人本來已經決定這輩子都不會與人結婚,做個單身主義者,卻沒想到陰差陽錯和這個小蠢貨領了證。

除了巷口那段短暫的記憶外,他還是回想不起自己和青年發生的事。

但此刻,顧謹寒望著小傻子那雙漂亮澄澈的黑眸,突然覺得可能不是他那時犯傻中了翟惠雲的圈套。

而是他真心實意的,想和這個小蠢貨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