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潤清做了一個夢。

夢裏他和阿寒有了個孩子。

小寶寶白白嫩嫩,小手小腳肉乎乎的,開心地咧著沒牙的小嘴,笑著朝他爬過來要抱抱。

他也特別開心,彎下腰想去抱寶寶。

但他剛觸碰到小寶寶,寶貝就消失了。

化為一團血汙。

沾染在他手上和身上。

宋潤清看著手上和身上的腥紅黏液,渾身都哆嗦起來。

小傻子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淚水從青年通紅的眼眶中不斷湧出來,滴落到他滿是腥紅的手上:“別…不要……不要!”

“清清,老婆!你怎麽了?”

熟悉的低沉男聲仿佛從遠處隱隱約約傳來,帶著顯而易見的慌亂:“醫生!醫生快來!我老婆他好像又開始痛了!”

“顧先生,我們已經做好了處理措施,請您冷靜一點兒……”

“是你剛才說我老婆差點流產,我他媽怎麽冷靜!”男人怒道。

隨即聲音又帶上哭腔:“寶寶,寶貝我錯了,老公錯了,你不要有事好不好……”

宋潤清實際上聽不清他在講什麽,他的腦子好像快炸了一樣痛,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隻能隱約感受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

那雙手很大很暖,小心翼翼地捧著他的手腕,仿佛給他注入了力量,讓小傻子冰涼的身體有了一絲溫度。

宋潤清艱難疲憊地睜開眸。

暈黑的視線逐漸變得清晰,小傻子看到男人毛茸茸的發頂。

平日總是高冷體麵的男人,現在衣衫不整,滿是狼狽,頭發也亂得跟雞窩一樣,正抱著他的手臂難過哭泣。

宋潤清虛弱叫道:“阿寒……”

聽到老婆聲音的顧謹寒驀地抬起頭,遍布淤青的臉上滿是淚痕:“老婆!”

男人又驚又喜:“老婆,你醒了!”

宋潤清卻仍舊沉浸在剛才那個夢中。

他呆呆地看著麵前流淚的男人,失神說:“阿寒,寶寶沒了……”

說完後,小傻子又晃了一下神,遲鈍地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

不是沒了。

是從來沒有。

阿寒在騙他,他們從來都沒有孩子。

可是他剛剛明明看到了他和阿寒的孩子。

寶貝像個雪白的小團子,長得特別乖巧可愛,眉眼像他,鼻子嘴巴像阿寒,身上穿著自己給他織的小毛衣,衝他咯咯地笑著。

一切都是假的。

為了騙他這個傻子。

宋潤清漂亮的眼尾泛起紅意,他重新閉上眼,眼淚掉下來,在蒼白憔悴的臉頰留下兩道淚痕。

小傻子哽咽著,低聲自言自語道:“根本就沒有寶寶……”

他知道自己腦子笨,別人說什麽很容易就傻乎乎輕信了。

可男人為什麽要拿這種事情來騙他。

他明明知道自己有多重視他和他的孩子。

那天他知道男人肚子的小孩沒了,感覺心都要碎了,他恨不得用自己的命來換寶寶回來。

結果弟弟卻告訴他,這隻是一場騙局。

那他曾經為了他和阿寒的小孩興致勃勃所做的準備算什麽?他的傷心痛苦算什麽?

他在男人眼中,是不是就像一個滑稽的小醜,為了一團根本不存在的血肉興高采烈,悲痛欲絕。

腹部還是有些輕微的絞痛,但宋潤清沒有在意。

他最信任的,最疼愛的人,居然這樣欺瞞他。

他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要疼爛了。

顧謹寒呆滯地看著把他的手撇開,然後背過身,可憐蜷縮起身子的小妻子。愣了幾秒後,男人滿麵淚痕的臉上忽然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他又把宋潤清翻過來,像瘋了一樣抱住小傻子,欣喜如狂道:“老婆,有寶寶!我們有寶寶!”

宋潤清前兩天老是說肚子疼,想吐,顧謹寒還以為他是得了胃病,正想找中醫給他調養調養。

但今天小傻子忽然昏倒,送到醫院進行緊急檢查後,醫生居然說青年是懷孕了。

宋潤清懷孕了。

聽到這個消息,顧謹寒起先隻覺得醫生在跟他開玩笑。

但很快診斷單出來,顧謹寒看著青年的報告單上的人絨毛膜促性腺激素含量,震驚得手都在顫抖。

這次他可沒讓助理做手腳。

而醫學界以前也有過男人生孩子的例子。

雖然這種例子少之又少,極為罕見。

但他的老婆,此刻確實也成為其中之一。

醫生告訴他,他的伴侶肚子裏寶寶雖然已經有一個多月,但狀態還未完全穩定,可能是他們最近過於激烈頻繁,導致胎兒受損,病人身體出現流產的前兆。

顧謹寒瞬間想到前兩天自己喝醉酒的事,之後小傻子就開始說肚子疼,估計就是那時讓青年受了傷。

他的心一下吊起來,還好醫生又繼續說:“不過幸好發現得及時。我們已經給您伴侶打了安胎針,回去之後好好調養一陣,還能養回來。”

這件事對男人的震撼程度僅次於他那時在醫院剛醒來,便得知自己和小傻子結婚的事。

失憶一場,莫名其妙多了個老婆,現在他還居然要當爸爸了。

自從母親走後,顧謹寒對家庭再無期待,也從未想過自己也會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

他緊緊抱著宋潤清,激動道:“老婆,你懷孕了,我們這次真的有孩子了!”

但宋潤清隻覺得他又在騙自己。

騙了他一次不夠,被弟弟戳穿了,還要繼續說謊。

大騙子。

宋潤清沒理顧謹寒的話,抓著男人的衣服推開他,難過道:“你走開,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這麽大的好消息,小傻子居然沒有沒有半分激動。

顧謹寒不由又擰起眉頭。

青年不是最期望能和他有一個孩子,為什麽會這麽冷淡。

難道還在因為顧遷流的話生氣?

他隻是忍不住,給那個整日揣著鬼心思的小雜種發了一些老婆美照來宣示主權。

他發誓什麽都沒露,他怎麽可能會讓別人看到自己老婆的身體。

雖然是這樣想的,但顧謹寒平時確實沒少拍小傻子的那種照片,全都自己親自洗出來,鎖在保險櫃裏。

被老婆抗拒推開,男人心虛地搓了搓手指上的婚戒,惴惴不安問:“寶寶,你怎麽不開心呢?”

宋潤清不想回答他,又背過身,躺回**默默流淚。

顧謹寒便又繞到床的另一邊,湊過來拉住他的手:“寶寶,老公知道錯了。老公不該給弟弟發你的照片,以後都不會了。”

病床低矮,身形高大的男人屈著長腿,半蹲在地上,頂著滿是淤痕的臉,可憐巴巴祈求道:“寶寶,你別不說話,你理理老公啊。”

大騙子。

宋潤清再次甩開他,閉上眼,仍是不想回他。

他這個態度,病房裏還有醫生在,顧謹寒隻能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寶寶困了嗎?困了就再睡一會兒,老公會一直在旁邊守著你的。”

“不困。”宋潤清氣呼呼道,“你走,不想看見你。”

顧謹寒好不尷尬。

這時楚卿從另一個病房回來了:“顧總……清清怎麽樣了?”

宋潤清那時在街頭昏倒,還是楚卿第一個發現的。

兩個恨不得把對方往死裏毆打的男人聽到青年的驚呼,回頭看見昏厥在地上的小傻子,才匆匆收了手,慌張把人送來了醫院。

一直等到宋潤清的檢驗報告出來,顧遷流聽到青年懷孕的消息後,才失魂落魄地離開。

還沒走出幾步,就也昏倒過去,被送進了急診室。

少年肋骨被男人打斷了兩根,腳踝也被踹得骨裂,難怪剛才走路一瘸一拐的,坐上車的時候也一直捂著腰腹那裏。

楚卿也在這場混戰中被帶來了醫院。

宋潤清這邊有顧謹寒守著,顧遷流那裏什麽人都沒有,顧謹寒自然也不會管他。

畢竟一起睡了幾個月,就算是隻狗也養出些感情了。

楚卿幫少年辦好手續,還是過去看了看他。

顧遷流醒來以後就跟個死人一樣,僵直地躺在病**,冷冰冰什麽也不說。

楚卿陪著他幹坐了一會兒,覺得這小兔崽子年輕力壯,應該沒什麽事,便過來看宋潤清了。

宋潤清聽到楚卿的聲音,才有了一點兒反應,朝門的方向扭過頭:“楚卿!”

小傻子現在覺得顧遷流是個愛打人的壞蛋,顧謹寒也是個愛說謊的壞蛋,還是楚卿最好。

楚卿看到他,也驚喜道:“清清,你醒了!”

他也從醫院那裏聽說青年的特殊體質了,對此驚訝又好奇。

楚卿快步走上前,關心地問:“清清,你感覺怎麽樣了?肚子還疼不疼?”

“還有一點痛。”

宋潤清乖乖回道,又翻了個身,把還在病床另一邊的顧謹寒晾到那頭,親親熱熱去拉楚卿的手:“楚卿……”

但青年被他碰到,卻突然嘶了一聲。

楚卿那時被顧遷流狠甩到地上,擦破了手掌,傷口剛好被宋潤清捏到,疼得身子都一哆嗦。

宋潤清也察覺到觸感不對,低頭看到青年白皙的掌心被擦掉了好大一塊皮,粉紅的嫩肉從破口裏翻出來,泛著瘮人的紅血絲,看著就極痛。

連青年也受傷了。

宋潤清的心莫名一酸,突然間好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