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瑰沒有作聲,一心發呆,雙目放空,充耳不聞窗外事。

她看上去像是一尊精美無比的菩薩雕像,台下的凳子就是底座,誰都別想輕易的把她從著位置上弄走。

“姐姐,你蓋好被子,可別冷著了。”

阿玉給躺在**的長樂郡主蓋上純白色長絨毛薄毯。

接著毯子的遮掩,他狠狠的掐了“病人”一把。

“嗷!”

長樂郡主吃痛慘叫,好在捂嘴及時,沒破壞在燕瑰跟前優雅的形象。

這聲音驚動了看風景的燕瑰。

“怎麽了?”

後者搖搖頭:“沒什麽。”

天氣逐漸變暖,燕瑰宮中早就撤了厚厚的絨毛地毯,換成光滑清涼的綢布。

謝離卻還蓋得住這麽厚的毯子。

“你蓋這麽多,不熱嗎?”

燕瑰光是看著,都覺得身上熱了。

“不熱不熱。”

長樂郡主連忙搖頭,笑容帶著些許討好。

這讓燕瑰提高了警惕。

她給謝離的標簽寫的不少,卻唯獨沒有諂媚討好之類的詞。

今兒個的謝離,和往日的她一點都不像。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這人辦這麽個宴會本身就很奇怪了,謝離現在的態度就更奇怪。

“咳咳咳”

似是看出長樂郡主所想,突然很是用力的咳嗽起來,燕瑰看她的臉蛋憋得通紅,嘴唇都在抖,像是要把肺腑咳出來。

“我實在是病得厲害了,若是讓殿下染了病就不好了。”

燕瑰順勢說:“你說的對,那今日的宴會就這樣吧,客人都是衝著你來的,等他們來了,讓府上的管事通知他們回去。”

“我答應了姨母,如何好反悔。”

長樂郡主露出個淒婉示弱的笑來:“你隻管放心,事情都安排好了,今日的場子,還請殿下為我鎮一鎮,無需你多費心思,阿玉都懂。”

她對“弟弟”冷聲吩咐說:“你好好照顧長公主殿下,若是出了什麽岔子,我唯你是問!”

阿玉便看向燕瑰,眼神中帶著期盼和請求:“殿下,阿姐為今日的事情費了頗多心思,就是她出了岔子,宴會都不會出岔子。您隨我過來好嗎,讓阿姐好好靜養。”

人都病成這樣了,指不定還會傳染。

燕瑰這回倒是嗯了一聲,很給麵子的關懷了兩句,跟著和謝離很有幾分相似的阿玉出了門。

等兩個人的身影消失在房門內,屏風後的“長樂郡主”抹了把額頭。

這臉上一身汗,後背都打濕了,得虧長公主出去的早,不然她這妝定要露陷。

做主子的替身可真是不容易,剛才還得按照要求對他凶狠一點,許是要激起那位殿下的憐惜之情。

天知道她們這些替身平日裏被訓斥得多厲害,對謝離的畏懼是刻在骨子裏,半點非分之想都不敢有。

替身郡主緩緩的躺下,小臉蒼白,倒像是真的病了一樣。

燕瑰隨著阿玉出來,她帶來的幾個隨從,兩個宮女,翡翠、珍珠,一個小太監,亦步亦趨的跟在她的身後。

還有一些是負責保護她安危的暗衛,他們一向隱匿在暗處,可能待在房梁上,藏在花叢中,躲在影子裏,總之就是不會輕易出現人前。

“阿玉”根本就沒有把這些人放在眼裏,他全部的身心都在為此時的燕瑰服務。

“姐姐平日裏很和善,不像是今天這麽凶的。”

少年是那種看起來很幹淨的長相,明明和長樂郡主相似,可是給人的氣質就完全不一樣。

他更溫柔一些,看上去更幼,更有元氣。

這是謝離深思熟慮之後設計出來的形象。

燕瑰是這個國家第二尊貴的女人,她敬重自己的母親,還會對父親撒嬌,但是他很清楚,她並不想要成為皇後那樣的女人。

燕瑰一點不喜歡她父親那樣的人做丈夫,跟一位長公主玩什麽霸道郡王,霸道世子愛上我之類的戲碼,一定是顱內有疾,而且病的不輕的那一種。

謝離給自己的定位暫時是燕瑰的貼身小弟,溫柔體貼,善良可憐,被姐姐壓榨,但是依舊保持著自己的天真熱忱。

一個受過傷害,卻仍然願意麵對黑暗,擁抱美好的略受氣包的形象。

細水長流,做好定位的轉變,很快就會從親弟弟變成情弟弟。

燕瑰唔了一聲,想到了之前躺在**,明明病得很厲害,卻依舊逞強的長樂郡主。

對方的容貌似乎比平時帶給她的感覺醜了不少,可是更無害一些。

而且方才她憑著良好的視力都瞧見了,和自己說話的時候,長樂郡主額頭上不斷冒出來冷汗,顯然是真的病得不輕。

或許是有什麽隱情,是她誤解了對方。

“她對你凶嗎,我沒覺得。”

剛剛謝離比平常凶嗎,她寫在小本上的標簽可沒有凶這個詞。

而且她覺得剛剛長樂郡主說的很有道理,完全沒覺得她多凶。

阿玉被噎了一下,燕瑰說他不凶,他應該是高興的。

可是現在躺在**的分明是個冒牌貨,換了個人,她反而更喜歡,叫他情何以堪。

他試探性的問:“殿下不覺得姐姐和往日有什麽不一樣嗎?”

燕瑰警惕起來,她一直懷疑謝離知道她的毛病。

她根本不能完全記得謝離和平日的區別,隻能通過自己親手寫的記錄判斷。

阿玉再溫柔,那也是謝離的親弟弟,兩個人在她眼中就是一夥的。

“她今天不是生病了,生病了和往日不一樣很正常。”

完全無可挑剔的回答,是個正常人都找不出錯處的那種。

阿玉……阿玉更鬱悶了。

換成男人的身份,有一個好處就是能夠以異性的身份有另外一方麵的發展。

但是它也帶來了相對的弊端,一個已經長大的男人,哪怕是未舉行冠禮的少年,一樣要注意男女大防。

阿玉看起來再像個弟弟,也決不能隨隨便便去牽燕瑰的手,那實在是太唐突了。

少年陪著燕瑰在郡主府的四處走,說話風趣動聽。

但是他察覺到,燕瑰依然有些心不在焉。

時不時來一句,我聽著呢,嗯嗯啊啊的,表示自己在傾聽,實際上根本就不走心。

燕瑰一向少言寡語,不是很愛講話。

她的身份地位注定不需要捧著別人說好聽話,反倒是旁人一直努力給她逗樂子。

阿玉講的那些東西,還沒她之前收進宮裏來的小太監有意思呢。

對了,今兒個小太監好像來了,就一步一步的跟在她們身後。

不過讓阿玉去向小太監學習,他怕是會羞憤至死。

燕瑰是來做客的,不是來砸場的。

阿玉不是謝離那個討厭鬼,燕瑰不至於因為他的姐姐遷怒他。

逛了許久,燕瑰終於主動說了句:“你不渴嗎?”

被她關心,阿玉很感動:“不渴。”

“但是我渴了。”這人小嘴巴叭叭的,一路上說個沒完沒了,居然還不渴,口水可真多。

燕瑰打算回去就在小藍本上給阿玉記下話嘮的標簽。

阿玉的表情差點失控:“是我思慮不周,到涼亭備茶。”

他深呼吸幾口氣。

“走了這麽久。殿下也累了,我去給您準備些點心。”

他需要收斂一下自己的情緒,順帶帶上精心準備的吃食。

要抓住一個女人的心,就要抓住一個女人的胃。

他有苦練廚藝,不至於十項全能,可短時間內針對一樣東西做到最好還是可以的。

“去吧去吧。”

聽著阿玉叨叨,她一直不得清淨。

燕瑰一人端坐湖心涼亭,其他宮人在不遠處的橋上等候。

也就一時半會的功夫,亭子彌漫起了一場大霧。

在陽光的照射下,霧氣很快散盡。

但是霧氣散去的時候,燕瑰眼前的風景卻變了,原本守著她的仆從,一個都不見了。

一顆玻璃珠突然砸到了她的跟前。

燕瑰一抬頭,一道黑影從跟前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