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各位,我是王信宏。謹代表信宏集團旗下信宏置業、信宏鋼材、信宏電子三家子公司,以及我的外祖父、信宏集團董事長王凱行,說幾句話。”

“在過去的一年裏,各大企業進步迅速,中小企業卻如同逆水行舟、四麵楚歌,以至,各類收購案屢見不鮮。”

說完這些,他麵無表情地停了停,大屏幕上的淚痣變得格外明顯。

觀眾席上一片嘩然,尤其是信宏所占的近1/3場。

首先,這是絕大多數人第一次見到這位從來神龍不見首也不見尾的信宏純血統小開,連他名下的三家子公司員工都沒幾個見過王信宏真人的。

就好像菩薩忽然顯靈了,還拿著話筒給大家現場念了段兒經。

第二,他這段經的內容十分敏感。

信宏和宏基這幾年明著友好往來,暗地裏勾心鬥角已經不是新聞。就拿寰宇來說,,宏基收了1/3,信宏就拿下另外1/3,兩方哄抬股價,誰也討不著好。

王信宏第二句話,簡直就是要捅破那層窗戶紙的手指頭。

對此反應最大的,還是貴賓席上的幾位。

幾乎每個人都在有意無意看向原本要代表信宏講話的王意。

王意比眾人期望的淡定,不淡定的是他女兒王銘清。

王銘清其實也沒幹什麽,不過是在王思語手腕上攥出朵花兒來。

就在大家以為王信宏要爆出什麽驚天大秘密的時候,聚光燈下的那個再一次抬起話筒,卻是嚴重跑題:“關於楚霸王項羽失敗,的原因,眾說,但並不紛紜。其說法無外乎兩種。”

他說得很慢,但是一字一字極清晰:“一說,項羽性格使然,所謂‘匹夫之勇,婦人之仁’,喜殺戮,以至喪失天下民心,吝於賞賜而不獲將士擁戴。一說,是曆史必然,認為秦王朝,已經實現大一統,是曆史潮流所在,項羽卻逆潮而行,分封天下,必然,為潮流所拋棄。”

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他又停了許久:“然,正如這場霸王別姬,今晚的主角並非項羽,更非虞姬……”

控製室裏,李洛基站起來,似笑非笑問林山:“你說說,他是想說什麽?”

林山神色尷尬,盯著控製室的屏幕:“這……我也說不好……”

李洛基一挑眉:“說不好?這都說不好,留你在我手下是不是屈才了?”

林山一愣,他在宏基地產雖然爬的高,但再高也高不過宏基地產老總去,不得已道:“王總這番話,可能是要動搖我們軍心……”

李洛基“嘖嘖”兩聲:“何止是動搖軍心?等著吧,明天就有媒體說我宏基就好像楚霸王一樣,盲目收購,逆流分封,早晚落得當年瑞士航空的下場。這還沒完,他還說,宏基的決策人好大喜功,沒腦子還要逞匹夫之勇,早晚落得個烏江自刎的下場。最後,他又善意地提醒了我宏基員工,大樹一倒,倒黴的是他們這些打工的,今天跳台的是林輕,明天失業的是他們。”

林山越聽越尷尬:“李總,咱們會不會想多了?”

“想多了?”李洛基穿上西裝外套,下巴尖朝窗外舞台一挑,“我這個大哥,心思深著呢。”

見他一腳頂開門就要走,林山好意提醒:“李總,您不聽完?信宏代表之後就是您講話了。”

李洛基不在意:“王信宏既然張口咬人,下場講話就沒我什麽事了。”臨出門想起什麽,“霸王別姬開場前一小時內的所有監控錄像,給張秘書拷一份。”

臨時道具室後邊的走廊裏,陳衡坐在長椅上,看麵前的漢服美人轉圈。

才把腰帶給她係好,屁股還沒坐熱,又被她晃鬆了。

陳二少一傾身扯住她腰帶,手一拉把風箏扯拽回來,一邊係一邊腦仁兒疼地:“你這轉得不累嗎?坐下歇會兒。”

林輕老老實實任他把衣服又係好,特別認真地大著舌頭解釋:“我在啊,我在追、追我的尾巴啊。”

陳衡一愣,隨即伸手在她身後虛虛一抓,右手空握舉到麵前:“你尾巴在我手上了,想要回來就好好坐著。”

剛說完,被她“刷”地一抓。

林輕抓著不存在的尾巴往身後一插,有點生氣:“別碰我尾巴!別盯、盯著它看!陳二變態!“

無辜淪為尾巴癡漢的陳二公子隻得作勢收回目光。

林輕裝好尾巴,往背上不知道背了個什麽幻想設備,朝他擺擺手:“陳衡,我和劉宗約了打球,你來不?我教你。”

陳衡心裏一咯噔,知道她這回嗑大了,趕緊扯她:“行,我和你一起去。你過來坐一會兒,司機這就到了。”

林輕歪頭想了一下,又把肩上的虛擬網球拍一扔,在他身邊坐下。

坐了一會兒,陳衡掐了掐手指,狀似無意地:“這幾年……過得苦嗎?”

林輕正在邊上折騰她的“尾巴”,扭來扭去的,聽到這句話愣了一下,不太在意地搖搖頭。

陳衡知道她可能壓根沒聽著,卻又自言自語地問:“當年沒幫上你,這些年也沒去看你,你怨不怨我?”

林輕那邊正在梳“尾巴”上的毛,聽聞又搖了搖頭。

陳衡卻沒得到什麽安慰:“是我對不起咱們這麽些年的交情……”

話還沒說完,從黑咕隆咚的走廊裏傳來腳步聲。

陳衡怕林輕這樣被人看見,正要拉她避一避,卻見她連“尾巴”都不要了,正豎著耳朵聽,臉上表情十分認真。

下一瞬間,她已經“蹭”地跳起來,像顆子彈似的衝出去了。

李洛基的臉從走廊盡頭顯出來時,陳衡還保持著一個抓尾巴的姿勢。

他還沒來得及把人喊回來,就聽一聲比拍黃瓜還清脆的“啪”。

林輕右手腕被李洛基左手抓著,他略薄的唇半斜著,整個臉好像剛被抽了一巴掌。

他確實剛被抽了一巴掌。

走廊裏的三個人都不說話。

直到第二聲拍黃瓜響起。

林輕這回用的是左手,下手一點不比右手輕。

很快左手腕也鉗製住,他右手一扔,把她兩隻手都收進一隻大手裏。

剛被扇了兩巴掌的李公子眼神一凜,但不至於動怒,隻是把她扯近了點,低頭陰惻惻地:“鼻子沒摔歪,倒是摔得沒大沒小了。”

林輕掙了掙,沒掙開,忽然屈膝往他襠下一踢。

虧著她現在不是全盛狀態,不然李公子可能就此和謝明邗組隊。

李公子臉色不好地緩了好久,連看熱鬧的陳衡都下意識夾了夾腿。

這時,卻見李洛基腰一彎,左手還掐著她手腕,右手從她膝後穿過,半拎半抱把人就這麽托起來了。

陳衡上前:“你幹什麽?”

李洛基笑:“沒看著嗎?領走。”

陳衡見他真的轉身要走,攔道:“李洛基,李總,你害她害得還不夠?”

李洛基回應他一個“不關你事”的態度:“就算我要害,你攔得住?況且……”他挑了挑唇,“我真想對付她,她早就不能站在這兒了。”

陳衡站在原地,聽見走廊裏愈行愈遠的腳步聲,忽然問了一句:“你知不知道她碰毒都是因為你?”

腳步聲停了停,很快就消失了。

體育場西南角有個小花園,小花園裏頭有個小噴泉台。

李洛基抱著林輕在噴泉邊上剛坐下,就聽到她“嗷”地一聲。

他語氣懶洋洋的,還帶了點不懷好意:“怎麽?壓著你尾巴了?”

林輕靠在他胸口,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抬頭大著舌頭問:“你為什麽才來?”

不等他回答,她自己先說上了:“以前很快就能看見你,今天卻先看見陳衡了,真奇怪。”

李洛基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摟了樓她:“嗑藥就能見著我?那你以前見著的是穿衣服的還是不穿衣服的?”

林輕伸手揉著眉心想了想,最後老實答:“都有吧。”

他忽然就笑了。

天上下著小雪,他單手脫了西裝外套給她披上,又鬆了領帶綁粽子似的把她綁了一圈兒,問:“哪來的膽子打哥哥?”

林輕咬著嘴唇愣了愣,有點得意:“反正又不是真的,我想打就打了。”她從粽子皮裏伸出手來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誰讓你不喜歡我。”

他長眼睛一斜,反問道:“我不喜歡你?”

她猛點頭,還拿“尾巴”擦了擦臉,說話斷斷續續,已經有點分不清誰是誰:“是啊,他隻喜歡、喜歡大胸長腿的。我腿還算行吧,可我沒大胸啊,為什麽沒有呢……”

她說了一會兒,忽然歎了口氣:“就算我有了大胸長腿,他也是不喜歡我的吧,畢竟我連高中都沒念、念完。”

他又笑了,鼓勵性地:“還有什麽缺點,一口氣說完啊。”

林輕又蹭了蹭“尾巴”,順手拿“尾巴”搔了搔他下巴,才特老實地:“除了這些,我也沒什麽缺點了。”

李公子的嘴角抽了抽:“自我感覺還挺好。”

林輕“嘿嘿”兩聲,一轉身又忘了自己是在和誰說話:“沒人喜歡我,我隻能喜歡喜歡自己。”

她伸手在戲服裏摸來摸去,最後摸出來一隻手機。

雪花落在屏幕上,被手指一碰就化成水。觸摸屏幕濕了不好用,她用袖子擦。

每擦一下,都有更多的雪花落下來。她就那麽一直擦一直擦,最後連袖子都濕透了。

她把手機一摔,歎氣:“算了,賤人的微博也沒什麽好看的,不就是上了哥哥的床,還和哥哥做了整整一晚上。”

李洛基原本調笑的唇角僵了僵。

卻聽她繼續說:“有什麽好炫耀的?哥哥又不是就她一個女人,賤人…….”她說著說著,忽然嗚嗚嗚地哽咽了,“可他就喜歡賤人。”

她說著說著,眼皮直打架,聲音越來越小:“算了,我不喜歡他了…….”

雪越下越大,宏基大公子穿著一件薄襯衫,鞋尖上落了一層白。

他低頭看向懷裏,眼神不知不覺就軟化了。

等人睡著了,他才一抽手扔開她頭上的假發,低頭細細密密吻在她發頂。

他早知道她吸過毒,卻不知如何回應,隻能裝聾作啞。

手臂收了收,周身是12月的冷風,懷裏卻有點暖意。

31年的人生,隻有那11年有溫度。

他手指上的鑲鑽狼頭磨著她的臉,外麵一聲聲的新年倒數中,他貼在她耳邊說:“是哥哥錯了。”

聽了聽,自嘲道:“說到賤人……哪個賤人比得上你這個小賤人?”

花園裏有積雪被踩過的吱呀吱呀聲。

李洛基抬起下巴,看見迎麵走來的大哥。

王信宏肩上搭著張超從陳衡那要回來的大衣,因為穿得多,看起來氣勢也強一點。

李洛基沒起身,也沒鬆手,隻隨意地打了個招呼:“講完了?李董事長沒被你氣出心髒病?”

他大哥目光落在林輕露出來的半個腦袋上,忽略了那兩個問題,隻對身後的張超吩咐:“把車開過來,把人帶回去。”

“帶回去?”李洛基笑了,“大哥,沒人告訴過你這是個有主兒的?”

他大哥依舊沒什麽情緒浮動:“十分鍾前,有人報警,舉報晚會有人容留吸毒,警車已經開到正門。”

“你帶不走她,”他站在原地沒動,“你也在被舉報名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