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林輕聽出來他的意思,拍開脖頸上冰涼的手:“用不著。”

伸手去推大門,卻發現玻璃門紋絲不動。

身後的大樓保安走上來,狐疑地看她:“小姐,您的門卡呢?如果不是本樓住戶,您進來的時候登記了嗎?”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橫著還是豎著進來的,登哪門子的記!

林輕回頭,眼看著前台背景板上幾台電梯的數字都在下降,不得以一指正靠在一邊看熱鬧的李洛基:“我不懂啊!我是他朋友!”

保安看向李洛基,自然是認識的:“是李先生的朋友啊!李先生大半年沒回來看看了。”

李洛基從張秘書手裏接過一張門卡,轉手遞給林輕,整個過程曖昧得特別自然:“下次自己帶卡,不然就別賴床。”

保安瞬間就明白了!

李公子誰不認識啊,連自己的女神丁巾巾都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聽說李公子的藏的嬌比他這輩子見過的女人都多啊。

保安眼珠滴溜溜一轉,沒想到李公子涉獵挺廣泛啊。

林輕心裏千萬頭沒翅膀的小天使呼嘯而過,這卡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正在躊躇間,電梯“叮”的一聲,一人慢慢走了出來。

她也顧不上那麽多,伸手就去抽門卡,結果關鍵時刻那該死的手一抬,還逗上貓了。

林輕咬牙:“給我!”

李公子驚喜地“哎”了一聲,慢條斯理地:“你要?”

林輕心裏著急,壓根沒注意他的用詞:“我要,快給我!”

李公子低頭,意有所指:“有多想要?晚上告訴我。”

保安小哥都臉紅了。

林輕這才反應過來他在那意**個什麽東西,怒了:“李洛基,有什麽事回頭再說,你先讓我出去。”

李公子逗夠了,把卡扔給她,臉一側:“我看有人不想讓你出去。”

林輕一回頭,看見對麵站著的王信宏。

他就那麽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裏,手裏的袋子口露出幾根毛衣針,看起來有點像被遺棄的流浪狗。

林輕第七明顯不足:“小黑,昨天的事謝謝你,但我不能跟你去。”

他垂了垂眼,顯得有點委屈:“你不能一直躲。”

林輕打了個哈哈:“我知道你是個有原則的人,今天不把我交上去,對你來說就像欠了別人錢一樣心裏難受著。但我不是你,我就是一混混,沒那麽高尚品德可以刷。你也不用覺得不舒服,外頭每年你看不慣的事兒多了去了。”

說完一刷感應器,又把門卡扔回給李洛基,頭也不回地推門走了。

走在街上,林輕有點後悔。

所謂錢不是問題,問題是沒錢。

她現在不光沒錢,甚至算上半個通緝人士。

宿舍回不去,東城也不能去,沒有電話,誰也聯係不上。

真是要被逼上梁山了。

進了麥當勞,找了個餐盤沒來得及收的座位,裝作剛吃完的樣子混了一下午。

牆上電視一直在重播昨晚的年會,尤其是霸王別姬開始往後的部分,來來回回播了不知道幾百遍。

估計是被電視台處理過,她掉下台之後,插了一段煙花,接著就是王信宏的講話。

望著屏幕上飛馳而過的各種吐槽彈幕,林輕發了一小會兒呆,有點後悔自己錯過了向張超收賬的機會。

晚飯的時候逛了幾個超市,經過火腿腸、炒年糕、方便麵等試吃活動以後,胃裏有了個八分飽,順道把牌子都記了記,打算以後發達了各買個幾箱存起來。

商店陸續打烊,林輕晃**了大半天,不知不覺就晃**到凱萊大廈了。

凱萊大廈算是林緣早期幾個成功的投資之一,作為大股東的女兒,林輕小時候沒少來晃**。

她在凱萊外頭蹲了一會兒,在睡汽車站還是街邊中糾結了一會兒,最後打算碰碰運氣,看看小時候常鑽的逃生通道是不是還沒鎖上,說不定能在裏頭湊合幾晚。

也算她運氣好,竟然一路摸了進來。

凱萊最近似是在裝修,裏頭一股子膠合板味兒,連大堂都是一堆堆的水泥。

林輕先找了還沒拆的洗手間,洗了洗臉又漱了淑口,剛出去,聽見外麵有人走過。

聽說話應該是連夜趕工的裝修工人,幾個人口音南轅北轍和大雜燴似的。

“俺看最近有幾隊新來的?能不能是來搶俺們飯碗的?”

“是啊,聽說上頭催了,年前必須幹出來,說是客戶那邊發話了,老總要親自來瞅。”

“老總撒?是不是昨天電視上說話的那個小白臉兒撒?做衣服的?”

“除了邗牌老總還有哪個老總?連咱們給誰幹都不知道!聽說丫的這幾年賺老多了,不過啊,我聽頭兒說,這樓,那個謝什麽好像沒花錢。”

“沒花錢?政府分的福利房撒?怎麽不給我們分分撒!不用這麽大地,來個兩室一廳就好了撒。”

“廁所門兒都沒有,還兩室一廳呢,問你啊,你光膀子和一個月水泥,能和出人家一頓飯來不?”

幾個人說說笑笑走得遠了,林輕靠在被起下牆紙的走廊裏默然無語。

連凱萊,都變成謝明邗的了……

地下室有個廢棄的員工休息室,裏頭有幾張醫院裏那種帶輪子的硬床。

休息室沒有窗,電燈什麽的早就被拆了。

林輕抱膝坐在黑暗裏,頭頂上電鑽的聲音隔著樓板滋滋滋滋,和鑽她頭蓋骨似的。

出來這些日子,她想明白了鳥姐和劉宗為什麽害她,卻一直想不明白謝明邗。

她覺得她有點明白了。

隻是謝明邗不比鳥姐和劉宗,別說她一直都看不清這個人,就算她能看清,她也不一定對付得來。

更別說暗處還有個能對劉宗下殺手的熟人。

沉重的無力感就這麽壓下來。

她抱緊了膝蓋,盡量把事情往好了想。

想來想去,也沒想出什麽光明大道來,倒是覺得手指骨開始發疼。

她努力不去注意這些,可很快全身的骨節都開始刺痛。

等到林輕開始感到身體一時冷一時熱,她差點給了自己一耳光。

有點出息!

不能去想了,忍一忍就過去了,對,忍一忍。

才一次,應該不會這麽倒黴又上癮了。

她躺平,盡量去數點什麽,從青春痘數到冬蟲夏草,卻發現根本沒辦法集中精神。

那感覺她太熟悉了,餓了沒飯、渴了沒水,大致就是這樣。

不得已她又坐起來,抱著膝蓋在黑暗裏幹瞪眼。

休息室的門被打開的時候,林輕哆嗦得有點厲害。她想找個地方躲一躲,可是身體反應太慢。

外麵的走廊也是黑咕隆咚一片,來人踢了一腳地上的什麽,把門別住。

“刷”的一下,手機打出的光照了她一臉。

林輕下意識用手去擋,卻發現整條胳膊都在刺痛。

對方半舉著手機,踹開一個東倒西歪的椅子,走到她床前,看了一會兒,伸手捏了捏她後頸。

“放你亂跑,還真不回家了。”他收起手機,聲音還帶著些鼻音,拇指上的扳指劃著她直哆嗦的臉,在黑暗裏似是歎了一口氣,“沒處去就往這躲,也不怕被人賣了。”

林輕上下牙直打架,沒好氣地別過臉:“不用你管。”

“越來越不懂事,”他從口袋裏摸出片安定扔她嘴裏,腰一彎、手一抄,直接把人抱起來,“哥哥不管你,這世上就沒人管你了。”

林輕又爺們兒地睡過去了。

這一覺算是睡了一半,迷迷糊糊中她聽到一個略耳熟的男聲:“李總哇,咱們現在去哪兒哇?”

頭頂有聲音沙啞且看熱鬧不怕事兒大:“我那個大哥不是要和我搶人麽?那就放到他眼皮底下好了。”

林輕有點迷糊,迷迷糊糊中她往不知道是誰的懷裏又鑽了鑽:“疼……全身都疼……”

有人把她緊了緊,是誰在邊揉她的手腕邊不滿:“哥哥還沒怎麽的你呢,你倒先疼上了。要是真讓你疼了,還不記得一輩子。”

話是這麽說,語氣倒還是有點心疼,往她嘴裏塞了個什麽:“別咬了,舌頭咬掉要變啞巴了。”說著說著去搶她正嚼的玩意,“吐出來!不是給你吃的!路邊小野狗都沒你這樣的。”

林輕含糊著“汪”了一聲。

再醒來時,她已經被卷成了一個卷兒。

她掙紮著抬頭,先看見一盞很暗的水晶落地燈。

脖子咯吱咯吱抬了抬,看見一個大口罩。

林輕盯著口罩上頭露出來的兩條長眼睛看了一會兒,警戒起來:“你誰?!”

口罩下頭傳來悶悶的一陣咳,屁股被人“pia”地打了一下:“磕藥磕失憶了?”

明顯屁股的記憶力比腦袋好,林輕愣愣問:“李洛基?你戴個口罩做什麽?被人揍了?整容失敗了?”

“pia”,屁股又被人問候了。口罩底下又是一陣咳,他聽著不太高興:“沒大沒小。哥哥感冒了你不端茶送水,還學會落井下石了。”

一上來就是成語,看起來心情果然不好。

林輕注意力沒法集中,隻能有一搭沒一搭和他對話:“你感冒了去找你的好妹妹,把我擄這來磨成粉也不能治感冒。白天都放我走了,現在又管我幹什麽?”

“pia”,又是一下,他掐了掐她脖子:“不放你出去吃點苦,能老實回來嗎?”

林輕臉上掛不住了:“李洛基!你個老變態!你自己感冒了就牽扯無辜少女!你還是不是人?”

“老……變態?”他的表情十分玩味,“王信宏還大我一歲,他算什麽?”

林輕不說話了,卻聽他又說:“無辜少女?昨晚是哪個無辜少女把我這個老變態扒了摸,摸完了還過河拆橋,把我推池子裏?”

他還真有點淒楚:“十二月的大雪,水真涼。我們倆一起泡,就我一個人病了,公平嗎?”

林輕心裏警鍾劈裏啪啦的:“誰摸你了?誰推你了?”

忽然想起上午王小黑那句“你掉進,噴泉池”,心裏不詳的預感和小火苗似的嗖嗖嗖起來了。

果然,現實它還是那麽骨感……

他單手解開襯衫上兩顆扣子,指著胸口一個豬肉檢疫章似的牙印:“在哥哥麵前,你那點耍賴招兒沒用。”說完又挑釁地,“怎麽?敢不敢在邊上咬一個對一對?”

林輕覺得這日子真是過不下去了,自暴自棄地:“我不是也在你身上摸尾巴了吧?”

說完這話,感覺整個氣氛都不對。

良久,她被“咕隆”一下連人帶卷扔到長駝羊毛地毯上。

李洛基戴著口罩的模樣有點滑稽,但是她此刻笑不出來。

因為那個老變態把她當足球踢了一圈,踢得林輕要爬起來和他拚命的時候,他蹲下、身來,極其陰冷地問:“也?你還摸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