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Chapter 05

一坐進車裏莫悔就見到對麵坐著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今天被他砸了一花瓶還踢了一腳的男人,另一個是個長相冷豔的女人,正麵無表情地替男人清理傷口。

“莫悔,你也夠狠的啊!”陳蒙呲牙咧嘴地說:“你這可真的是下狠手!一花瓶不夠還賞我一個回旋踢!我是什麽時候得罪你的,我怎麽不知道!”

莫悔一愣,這時沈雪堂也上了車,他自然地坐到了莫悔旁邊,一麵拿起車上的電話一麵笑著看著陳蒙道:“被一個小姑娘偷襲成功,你也好意思說。”

莫悔驚訝地看著沈雪堂,隱約覺得這個氣氛不大對!

沈雪堂告訴了司機目的地,然後才掛了電話對莫悔說:“現在送你回家,折騰了一晚上,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有什麽事情,我們明天再說。”

回家?

可是他剛剛報的目的地不對啊?

像是看出了莫悔的疑問,沈雪堂笑了笑,麵色溫和地解釋道:“是莫良叔叔的老房子,前段時間就派人整理好了,隻是想接你的時候沒接到,今天卻陰差陽錯地卻找到你了。”

莫悔終於聽出個大概,覺得他們不是想為難自己,這才敢說話,低聲試探著問道:“堂會抓我並不是要處理我麽?”

“當然不是,莫良叔叔的事情十年前就翻案了。”陳蒙不待沈雪堂說話就搶著說道:“你該不會以為我們要對你怎麽樣才襲擊我吧?你也太莽撞了吧!”

莫悔這下知道自己是誤會了,想著別人其實是好心照顧自己,結果沒來由的被自己揍了就覺得過意不去,正想賠禮道歉,卻聽到男人猛地叫了一聲。

“廖佳!你能輕點麽!”

廖佳依舊麵無表情,一麵給陳蒙處理傷口一麵冷冷地說道:“她那不是莽撞,是自我保護,要是遇上我,早就一把手術刀插在你心口,你現在就沒那麽多廢話了。”

陳蒙頓時就蔫了,低聲嘟囔道:“那我難不成還要感謝她的不殺之恩……”

莫悔一直默默地看著,沒有說話,她到一個陌生的環境裏,見到一群陌生的人,總是習慣性的沉默。

先看別人正在說什麽做什麽然後自己再說話做事,這是她吃了很多虧之後才懂得的為數不多的生存道理。

“他們一直都是這樣的,你不用這麽局促,在這裏,你怎樣都沒關係,沒人會讓你受委屈。”

沈雪堂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嚇得莫悔一愣,她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向沈雪堂,見到他正神色柔和地看著自己,目光沉靜如水。

現在的沈雪堂又變成了那個沈老板,眼裏看不出其他的情緒,無害得讓人怪不起來,竟然還會體貼地照料她的情緒。

可莫悔心裏卻還藏著畏懼……

因為她見過他褪去溫和與體貼隻剩下暴虐與殘酷的樣子……

沈雪堂看到了莫悔眼裏一閃而過的恐懼,卻並不在意,揚起嘴角笑得更加溫和與無害,指了指對麵的兩個人說道:“這個是陳蒙,你工作的會館就是他在打理,這個是廖佳,堂會的醫生,要是以後有什麽不好去醫院處理的事情可以直接找她。”

她能有什麽不好去醫院處理的傷……

莫悔摸摸地吐槽,但是還是很感激剛剛廖佳維護自己的話,對她好的人,她向來都記得。

於是她笑著看向了她,廖佳也已收了手裏的工具向莫悔遞過自己的名片。

“廖佳。”

莫悔大大方方接過來,笑著向她介紹自己:“莫悔。”

廖佳敏銳地瞟了一眼莫悔的腳,麵無表情地說道:“我給你上點藥吧,受傷了。”

莫悔低頭一看,迅速把腳往裏收了收,搖搖頭道:“沒事兒,我回去塗點紅藥水就可以了,不疼。”

她心裏感激廖佳的細心,可是她的腳挺髒的,她不好意思麻煩她,再說這一點痛,她哪裏不能忍受了?

她沒有那麽嬌氣。

莫悔笑眯眯地看向陳蒙,非常誠懇地向他道歉:“對不起,我當時想到媽媽原來叮囑的話,有點……有點狗急跳牆……所以才攻擊了你。”

“哪有姑娘家這麽形容自己的啊?”陳蒙忍不住笑了起來,也不生氣了,又問:“對了,你那一腳有夠彪悍的啊!誰教你的?在哪兒學的這麽彪悍!”

莫悔被問得一愣,很快又笑了起來,麵色平靜地說道:“我在未教所裏的朋友教我的。”

那個時候她十六歲,剛剛進去不久。雖然她是個孤兒,程家對她也算不上多好,但是好歹是有錢人家,總不至於讓她過得窘迫,身上的東西跟一般人家的女孩兒比起來自然是好出了不少。

她那時也不會罵髒話,還用著在程家學的那一套禮儀跟人交往,僅僅是這一點就足夠讓其他人討厭她了。

剛進未教所時,莫悔成為了眾矢之的,她當了好多年的乖孩子,哪裏了解這個截然不同世界,她被欺負的夠嗆,誰都能來踩一腳。

一開始還會偷偷的哭,後來發覺哭隻會更加惹人討厭,便連眼淚都不流了。

直到挨了很多次打,被剪了很多次頭發,被剃了好多次眉毛,她才知道,有時候僅僅是忍讓並不能保護自己。

這個世界並不比她以為的美好,沒有人會來拯救她,隻有她自己才能保護自己。

所以,她矯健的身手的確是未教所的朋友教給她的。

“未教所?什麽是未教所?”

陳蒙的話一出口廖佳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還暗自掐了他一下。

陳蒙疼得嗷嗷直叫:“廖佳你幹嘛啊!我又沒有得罪你!”

“未教所就是原來的少管所,改名字了。”莫悔笑了笑,滿不在乎。

這也不是莫悔第一次回答別人這個問題,出獄之後她也要找工作也要養活自己,在外麵見到的白眼多了,怎麽會為這簡簡單單的一個問題而難受呢?

莫悔大大方方的解釋,倒是讓陳蒙尷尬了起來,不過他心粗,見到莫悔一臉不在意他就也不在意了,還拍了拍莫悔的肩膀道:“妹子,沒事兒,我們混黑道的不歧視有前科的。”

“陳蒙你到地方了,該下車了。”一直在旁邊沒說話的沈雪堂開了口,拿起電話就讓司機停了車。

陳蒙看看外麵,明明就沒到啊!誰把家安在公廁旁啊!

可是見到沈雪堂那一臉微笑的樣子,就隻好把話憋回了肚子裏,一臉委屈的下了車。

廖佳見狀也跟了下去,等車子再啟動就隻剩下沈雪堂跟莫悔兩個人了。

沈雪堂感覺到莫悔的不自在,想來肯定是因為自己。

他笑了起來,輕輕地叫了聲她的名字。

“莫悔……”

聽到沈雪堂叫自己的名字莫悔又是一滯,轉過頭見到沈雪堂正一臉歉疚地看著自己。

沈雪堂有一張天下無雙的臉,即便莫悔知道,他的心裏住著一匹猛獸,卻還是忍不住心裏鬆了鬆。

好看的人就是這樣,總是容易被原諒的。

沈雪堂輕輕拍了拍莫悔的手仿佛是安慰,可又像是怕她害怕似的迅速收了回去,沒有多做停留。

“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我沒有控製好自己的行為。”

其實莫悔並不想提這件事情,不是因為她不害怕,而是因為她心裏有一個小箱子,那些她不想回憶的,不敢回憶和不能回憶的事情,她都會放進這個箱子裏,讓自己不再想起了。

因為,有些事情想得太多,會活不下去的。

而她是一定要活下去的。

莫悔滿不在乎地對沈雪堂笑了笑,說道:“沒關係,我知道你吃錯了藥,在房間裏的時候我聽見陳蒙給姚領班打電話問了這件事情,說是那藥有問題,裏麵有麻古。所以這件事情並不是你的錯,況且你最後停住了,也沒有真的把我怎麽樣,我不怪你。”

怨恨別人這種事情,莫悔還是學不來。

不是她多高尚,隻是她太想活得輕鬆一點了,她隻想維持生活的平靜,窩囊一點也沒關係,隻要可以好好活下去就夠了,僅此而已。

再多的,她知道都是奢求。

兩人安靜地一起坐了一陣子,就到了莫悔小時候住過的屋子。

莫良當年也算是堂會的大佬之一,所以即便是二十年過去,這幢三層樓的小洋房也並不差勁,而且因為保養得宜,倒是有種懷舊的複古感。

月光下,老房子旁的樹木影影綽綽,莫悔卻並不害怕,反而有種熟悉的親切感。

照說離開這裏的時候莫悔不過三歲,三歲之前的小孩應該是沒有記憶的,可興許是那些記憶太殘酷,即便莫悔不記得當初發生了什麽,卻還是隱約有些印象。

隻是從前的記憶碎成了一塊塊殘片,莫悔能記得的不過是幾個零星的畫麵而已。

媽媽的背影,一地的枯枝爛葉,昏黃的天空,來來往往的人,還有陌生男人們的模糊的嘴臉……

現在看到老房子,那已經遺失好久的殘片就猛地閃過莫悔的腦海,她心髒一緊,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見莫悔臉上一閃而過的恐懼神色沈雪堂還以為她害怕了,這才覺得自己的這個決定並不怎麽好。

“你一個女孩子晚上獨自住大房子恐怕還是會害怕吧,都怪我沒想到這一點,我現在還是送你回酒店,等明天安排好傭人跟管家再送你回來。”

“不用了。”莫悔回過神來,剛才那一閃而過的淒惶神色也沒有了,笑眯眯地說道:“放心吧,我更可怕的屋子也住過,這樣已經很好了,誰會怕自己的家呢?也不用什麽管家跟傭人了,我自己很好。”

沈雪堂注意著莫悔話裏的細節,沒有多問,拿出一串鑰匙遞給她。

“需要我送你進去麽?”

莫悔搖搖頭,接過了鑰匙。

“回自己家,不需要人送。”

看著光著腳跑向小洋房的莫悔,沈雪堂忍不住心情愉悅的笑了起來。

剛剛還是一臉脆弱的樣子,這麽快就高高興興地跑進新房子裏了。

照說她今天晚上受到的打擊也不少,這一刻竟然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似的。再健忘的人也不至於轉個身就能把那些記憶給丟了吧?

在這一點上,即便是沈雪堂也不禁佩服起莫悔來。

這個女孩子的心,興許比他的還要硬。

沈雪堂忽然想起莫悔兩歲的那一年事情來。

也對,她從小就跟別人不一樣……

那一年莫良叔叔剛過世,父親沈怒濤帶著九歲的雪堂參加他的葬禮,葬禮辦了三天才結束。

那時九歲的沈雪堂對兩歲的莫悔並不太注意,他隻是把他當做一個什麽都還不懂的奶娃娃而已。

後來幾家人在一起吃飯,藍梓伶抱著女兒莫悔坐在席上,母女倆都是一樣的沉默。

那天陳蒙、廖佳也都在,幾個孩子年紀差的不遠,還有關係親近的幾個叔叔,也都是闔家到了。

小孩子們並不懂得大人的事,也不懂得悲傷,隻是知道有好吃的便高興,全都高高興興的叫自己的爸爸媽媽給自己夾菜。

“爸爸我要這個!”

“爸爸我不要青菜!”

“爸爸我要那個大雞腿!”

就在大人熱熱鬧鬧的吃飯時,一個童稚的聲音打斷了所有人的動作。

“爸爸!爸爸!你們的爸爸也死了!”

桌上的人全都驚訝地看向藍梓伶懷裏的小莫悔,那一年她才兩歲多一點而已,鼓著一張小臉,憋著眼淚整張臉紅得像是一個小蘋果。

也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桌上的大人都忍不住紛紛抹淚,孩子們也都嚇住了,隻有莫悔,氣呼呼地鼓著臉,然後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抓著大雞腿往嘴裏塞。

沈雪堂就是這樣記住莫悔的,這些年父親提起當年消失的莫家母女時,出現在沈雪堂腦海裏的總是莫悔憋紅臉抓雞腿的樣子。

所以即便父親都放棄希望了,他卻還是覺得能找到她,因為沈雪堂一直覺得,如果是莫悔,一定能活下去。

就算世界毀滅了,她也一定能好好的在廢墟上活下來。

莫悔的背影消失在了門後,就在沈雪堂準備離開時,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

那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能知道他這個電話號碼的人可不多,沈雪堂抬起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小洋房,忽然覺得有趣起來。

程奕揚是麽?

倒是有點手段。

沈雪堂對司機做了個手勢,坐上車微笑著按下了接通鍵……

……

堂會把莫悔的生活安置的很好,莫悔幾乎不相信這樣的好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這不符合她人生的一貫尿性啊!

屋子收拾的很幹淨,就連她的行李也全都收好一並給她拿來放在門口。

莫悔沉默地坐在行李箱上想著今天發生的事,隱隱覺得有些不安,想著就累,莫悔決定還是先不想這些想也想不出結果的破事,洗了澡處理了傷口就回到了二樓的房間。

躺在**看著床頭一家三口的照片,莫悔安心地閉上了眼。

太遠的事情她想不了,人生總是會有突如其來的事故,哪裏能預見到明天是什麽模樣?

她隻能過好她擁有的每一天。

莫悔比誰都珍惜她擁有的一切,好的壞的,完整的或是殘缺的……

想著想著,莫悔漸漸感覺到睡意襲來,可就在她快要入睡的時候,卻忽然聽到了“哢嗒”一聲。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見到黑暗裏有一個女人正站在她的床頭,手裏還拿著一把槍。

臥槽!

莫悔嚇得猛地坐了起來,恐懼地看著這個陌生而美豔的女子用槍口對著自己。

陌生女人一身緊身的黑色皮衣,讓高挑的她有種危險的性感,可是月光下她臉上滿是殺意的笑容,依舊詭異得讓莫悔顫抖。

就知道她的好日子不會這樣隨隨便便的來!

雖然很害怕,但是莫悔還是冷靜了下來。

不怕,這種可怕的事情她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她就知道自己永遠走不了狗屎運!

瞧,總有更可怕的難關等著她坑坑巴巴地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