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海棠花一息之間盡數落盡,但前兩日的鮮花殘骸尚在,並不會顯得過於離奇,加上海棠花落時分,應家嫡出的大小姐,姚氏的心肝寶貝,“才貌雙全,心地善良,合該做雲端上的人物”的應念珊,帶人來了惠陽院。

下人們忙著迎接應念珊,哪還有心思關注院裏的兩株樹的變化。

府中訂的新衣到了兩日,高熱剛退的姚氏還昏昏沉沉地躺在**,應念珊換上新裙子,在她眼前晃了幾遭,姚氏才想起來,她沒派人給應拂雲送新衣。

而應拂雲之前又和她說過想討一個識字的丫鬟養蛇。一來二去的,姚氏便吩咐嫡女替她跑一趟,順便問問應拂雲,出閣的日子近在眼前,要識字的丫鬟養蛇是要幹什麽。

在丫鬟婆子們的簇擁下,應念珊矜貴地揪著裙裳,走過長廊,穿過圓形拱門,踏進惠陽院。

這還是應念珊長大後,第一次主動走進惠陽院。

雖說她小時候經常來這兒欺負啞|巴姐姐,但這麽多年沒來,期間惠陽院又翻新了幾次,她多少還是有點陌生的。

整個院子空****的,隻種了兩株海棠,豎著一個紅漆圓木秋千,連副乘涼消遣的桌椅都沒有,和那啞|巴一樣寒酸。

海棠樹倒是生得好,枝繁葉茂,葉子濃綠到泛著油光。

“姐姐呢?”

應念珊站在院中,對門口守著的丫鬟垂首示意,明知故問。

“怎麽不見姐姐出門?整日在屋裏靜坐,雖然清閑,但也容易生病,還是要不時出門,見見太陽才是。”

掌院嬤嬤磕掉了門牙,大丫鬟高熱才退,惠陽院兩個主事的都不在,餘下的小丫鬟們不熟悉應念珊的脾氣,摸不清楚她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幾個人麵麵相覷,最終推出秋月來回答。

“回念珊小姐的話,我們小姐喜靜,又養了一條喜歡陰涼的小黑蛇,所以才會整日待在室內。”

“哦?是嗎?”應念珊輕笑,脾氣頗好地接話,“早聽母親說姐姐養了一條小蛇,倒不知姐姐這般喜歡它,竟至吃住同行,連妹妹來送新衣都不願出門一見。”

語畢,身後的仆婦低眉上前,各人均抱著淡色長裙並首飾珠釵數件。

惠陽院的小丫鬟們大氣不敢出,秋月提心吊膽地推開半掩的木門,對屋裏喊。

“小姐,您在休息嗎?念珊小姐來找您,現在在院子裏等您,我先推門了。”

屋內,聽完全程的應拂雲低眉斂目,撥落腕間蛇尾,指了指緩緩打開的房門,示意有白換回蛇形。

她嫡出的妹妹應念珊,自幼被應家人捧在掌心上,千嬌萬寵著長大,從來自詡出類拔萃、高人一等。

小時候不懂遮掩,行事貪婪霸道,總以欺負府中下人為樂,長大後卻學會了姚氏麵慈心苦的一套作風,贏得不少好名聲,現在又想要借著她的屍骨,飛上枝頭變鳳凰。

可真是應家一脈相承的吸血鬼。

應拂雲抖抖長袖,咽下喉中冷笑,拿起桌上的言辭板,朝門外走去。

見應拂雲心情不佳,有白沒有再重複自己的神隱術無人能看穿的事情。

他乖乖變成原型,往身上套了個輕身術,熟練地攀上應拂雲的手臂。

蛇尾盤在腕骨,蛇身纏繞臂膀,蛇首搭在肩頸上,湛藍透澈的蛇瞳機警地圓睜,隨著應拂雲的動作而移動。

應念珊一進屋,就看到這駭人詭異的一幕,膝下一軟,險些癱倒在貼身丫鬟身上。

“姐姐竟然真養了隻蛇,乍一看還挺嚇人的。不過話說回來,喜歡這些的大有人在,想必姐姐日後不會缺人交流養蛇心得。”

應念珊心中害怕,不敢抓著應拂雲的手敘舊,隨意扯了兩句,便進入正題。

“母親病了兩日,卻還惦記著姐姐的新衣,我正巧得空,便替母親給姐姐送過來。”

應拂雲的目光落在屋子裏不苟言笑的仆婦手上,無一例外,全是素色裙裳,並著珍珠、白玉裝飾的釵環。

款式顏色,與從前送來的衣裳並沒有太大分別,都是傳言中狗宦官所偏愛的。

自從姚氏定下攀高枝的主意後,她已經穿戴這種服飾一年有餘。

“衣服是母親花了好些心思,專門為姐姐定做的,但珊兒想,隻有華服,沒有美飾怎麽行?”

應念珊扶著貼身丫鬟的胳膊,笑意盈盈,“姐姐喜靜,和珊兒交流不多,不知姐姐喜好,珊兒便自作主張,添了些適配的珠釵首飾,一並給送過來,還望姐姐喜歡才是。”

應拂雲回以微笑,寫道,‘多謝珊兒妹妹關心,我都喜歡的。’

“姐姐喜歡便好,麻煩惠陽院諸位,將衣物首飾收拾起來,務要使得姐姐煩心。”

應念珊一番唱念做打,指揮著下人行動。

下人來來回回,將不太寬敞的房間完全擠占。

應拂雲八方不動,看著應念珊表演,這些惡心人的手段不過是老生常談,她早就習慣了。

下人收拾完以後,俱退出房門,留下應拂雲、有白、應念珊和應念珊的貼身丫鬟流珠,三人一蛇妖在房間裏。

流珠搬來軟凳,用手帕擦淨,扶著自家小姐坐下。

應念珊嫌惡地皺眉,彈去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問道,“聽母親說,姐姐想討個識字的丫鬟養蛇用?”

應拂雲點頭,指尖輕撫肩頸上躁動不安的蛇首,單手在言辭板上寫道,‘確有此事,我不能言語,不便與有白建立感情,便想著尋一個識字的丫鬟,能將我寫的字讀給有白聽。’

“原來如此,”應念珊眉眼彎彎,那一雙和應拂雲有三分相似的臉上流淌著濃濃的、不加掩飾的惡意。

“我還以為姐姐還在念著陸哥哥,想要找個紙筆傳情的丫鬟呢。既然是為了養蛇,也不好說什麽,府中識字的丫鬟稀少,用來養蛇可真是大材小用,但若是沒有,這條小蛇怕是至死也聽不到它的姓名。真是可憐。”

應念珊微微蹙眉,頗有幾分真心實意的哀憐。

許久,她拍手笑道,“若不然,我把流珠撥給姐姐,再養六七日的蛇?”

有白聽著應念珊的話,心情複雜,他總覺得對方話裏有話,但沒懂應念珊為什麽說自己可憐。

他是天生神獸,雖無親無友,但地位超然,有什麽好可憐的?

有白不明所以,吐了吐信子,表達自己的困惑。

應拂雲以為有白是在威脅應念珊,抬手摸了摸他的尾巴,以示安慰。

有白霎時瞳孔渙散,氣血上湧,滿腦子都是:她她她,又雙叒叕占蛇便宜!

作者有話說:

應拂雲:戀愛腦滾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