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應拂雲後知後覺地發現有白失蹤了,心急火燎地比劃,以性命威脅惠陽院眾人幫她尋找蛇寵。

那邊有白不聲不響出了應府,往身上套了個神隱術,化作人形,歪歪斜斜往陸府飄。

他之前尋找鏡心的時候,已經去過一次陸府,路線大致還記在心裏,不需要依靠溯洄鏡指路。

溯洄鏡卻不甘寂寞地從有白額間冒出來,飄**在半空中,不遠不近地跟著他。

“鏡心!鏡心!鏡心!”

有白打個哈哈,把神鏡往身邊拉了拉,笑道,“神鏡奶奶,您別激動,鏡心最重要,我知道呢。”

溯洄鏡轉了個圈,陰陽怪氣道,“我看你是鬼迷心竅,早把尋找鏡心忘一邊兒去了。”

鏡心相當於溯洄鏡的神力核,維持神鏡神力的產生、運轉、循環,鏡心同時也是溯洄鏡陣法的陣基,用以窺探並顯示眾生命運。

沒有了鏡心,溯洄鏡雖然還能憑借殘存的神力運行基本功能,但就像漏了氣的氣球,它一直處在衰退的過程中,總會有神力用完,淪為普通靈器的一天。

有白尷尬地抓抓頭發,尾巴打卷,“記著呢,不會忘。我想去看看陸玄閔,我剛才在那青玉佩上察覺到溯洄鏡的神力了,說不定鏡心在他那裏呢。”

“你說謊!我都沒有感覺到!”溯洄鏡大聲質疑,但仍舊飄在前麵帶路,“算了,那小姑娘我也很喜歡,去看就看吧,看看她喜歡的人是什麽樣的也好,省得我惦記。”

“啊?”有白傻眼,緊跟著飄過去,“神鏡奶奶您說什麽呢?您惦記?那隻是個十五歲的人類女孩兒啊!連您高齡的零頭都不到!”

“要你管?本神鏡就是喜歡!”

溯洄鏡惱羞成怒,鏡身一轉,竟然帶著有白原地消失,下一瞬就出現在陸府東麵書房內。

此時,陸玄閔正端坐於書桌前,手持書卷,一麵提筆批注感悟,一麵聽貼身小廝稟報消息。

有白急忙往自己身上套了一個息音咒,將自己的聲音拘於身側方圓,以免被人察覺不對,上次因為聲音而被凡人看穿的經曆,他可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溯洄鏡就沒有他那般緊張,神鏡乃是天生地長的神器,□□凡胎等閑不得見真容。

溯洄鏡大搖大擺地飄到書架上,用鏡麵照射今天的觀察對象,準備記錄留念它鏡身十萬八千年來,第一次失敗的心動。

“神鏡奶奶?!”有白尾尖兒掃地,喃喃自語;“我就知道,她可招鏡子喜歡了。”

鏡心丟失後,溯洄鏡日常昏昏沉沉。這還是尋找鏡心以來,神鏡第一次表現出對鏡心以外事物的興趣。

尾巴不自覺做出盤物圓形狀,有白心髒悸動,做賊似得在心底偷偷補充,“也好招蛇喜歡啊。”

陸玄閔不知道書房中正站著兩位不速之客,他翻動書頁,正好看到“心似白雲常自在,意如流水任東西”一句,抬筆在書籍右側空白頁撰寫心得。

他的小廝見此,上前加水磨墨,口中不停,繼續稟告陸玄閔交代的事情。

“公子,拂雲小姐送來的東西俱已由應家嫡女派人取走,念珊小姐的丫鬟說她家小姐會將這些東西送還給拂雲小姐。您先前辦下來的文牒和路引我已銷毀殆盡,應是未有遺漏。應府已經聯係了戶部侍郎,由他牽線,不多日拂雲小姐便會離府。”

“可惜拂雲,身似浮雲,”陸玄閔停下筆,輕歎一聲,一張君子麵,眉眼自帶三分笑意,溫柔至極。

小廝聞言,鞠躬道,“公子性情柔和,接人待物令人如沐春風,而拂雲小姐作為世交家的妹妹,身有殘缺,生活上確實多有不順,您心地善良,多照顧些也是正常。不成想讓她會錯了意,竟然求著公子幫她偽造身份脫離家族,這可是大罪過。”

陸玄閔眉頭微凝,是對小廝的話有所不滿,但卻沒有製止他。

小廝對主子的心情早就了如指掌,於是他不慌不忙,繼續往下說,“各人吃飯各人飽,各人生死各人了。幫人偽造身份文書,若是被人發現,舉報上去,這可是拿公子的仕途生涯在賭啊。”

“自救者天救,自助者天助。拂雲小姐也是天真,怎麽能想得出這種辦法呢?這種事情難道是張張嘴就能做到的嗎?”

“不僅如此,拂雲小姐竟然還讓您和她一同私奔,真是異想天開,這不是在害您嗎?虧我當初還覺得拂雲小姐性情溫柔和婉,善解人意,惹人憐愛。原來是和您交往,是存著這種心思,真是個無知毒婦。”

陸玄閔放下筆,溫聲製止小廝。“這種話不要再說,命運所迫,怎麽能隻怪拂雲一人?”

“對對對,公子所言極是,是奴沒看透,過於苛責,”小廝連忙認錯,另起一個話題,“公子不是說要為了京都發生的詭案,出門遠遊嗎?奴已差人準備好了車馬行李,等公子這邊的事情忙完就可以出發了。”

陸玄閔神色淡淡,不急不忙地翻頁,“不急在這一時,總歸先看著拂雲出閣,畢竟也是看著長大的妹妹,就這樣走了,心裏也過意不去。”

小廝拍馬屁道,“公子真是心善,奴自愧不如。”

……

有白聽完全程,心情複雜。

雖然這個陸玄閔說話做事,看起來確實溫柔體貼,和溯洄鏡曾經告訴他的別無二致,但他總覺得有哪些地方不對勁。

這樣說吧,陸玄閔對待應拂雲,就仿佛是一個人走在路邊,看到別人落水,在大聲呼救,他於心不忍,撥開圍觀的人,上前遞過樹枝,落水的人感激涕零,抓著樹枝想要爬上來,他卻突然把樹枝鬆開了,漠視落水者在水中浮沉掙紮,生機漸消,還要說一句真可憐呀。

說他沒救人吧,他確實伸出援手了;說他救人了吧,他卻中途放手了,還耽誤了落水者求生的機會。

真是……

“神鏡奶奶,我怎麽覺得這個人特別虛偽呢?這是我的錯覺嗎?”

對人情世故一竅不通的有白敲了敲腦袋,用神識傳音道。

“嗬,還不算太愚蠢。”

溯洄鏡打著轉,在鏡麵中探照出陸玄閔的一生。

“他的惡毒和應家人的惡毒固然不盡相同,但也可以等量齊觀。算什麽君子?也就騙騙見識短淺的小姑娘罷了。”

溯洄鏡中巨細無靡地顯示出陸玄閔的前世今生:惡鬼托生君子皮,不知怎的得到了天道眷顧。

明明從生到死都在踩著別人的屍骨,此次遊行,卻正巧碰到了齊家嫡女,混成傳奇話本裏的男二角色,又幫助齊家嫡女給應拂雲翻案,最終得到一個官途通達,權傾天下的結局。

這群人啊,都是腐爛屍體上開出的花,光華奪目,燦爛一生;而應拂雲,則是天道選中的,最早的一俱腐爛的屍體。

有白感到難解的悲傷,情緒來的又急又湧,他無法理解也無法疏解。

於是向無所不知的神鏡問道,“神鏡奶奶,這個世界上的人都是這樣嗎?還是隻有這裏是這樣?”

溯洄鏡冷言冷語,“一直如此,你在鏡中看過多少人鬼妖魔的命軌,難道都忘了嗎?”

“那命軌是誰決定的呢?又為什麽要這樣定呢?”有白又問道。

“我怎麽知道?我看你是鬼迷心竅,走火入魔了,竟然問得出這種問題?”溯洄鏡不耐煩地冷哼,心裏也如出一轍地煩躁。

有白沉默一會兒,忽然問,“神鏡奶奶,您看過自己的命軌嗎?”

溯洄鏡懶洋洋地回答,“醫者不自醫,我怎麽能看到自己的命運呢?”

“哦,”有白再次沉默下來。

溯洄鏡了無生趣地回歸領域,便聽到它蠢乎乎的守護神獸說。

“我想,讓應拂雲活下來。”

作者有話說:

大概下下章,就是沒頭腦美人蛇開始想方設法讓不高興應拂雲開心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