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鏡,神鏡你知道嘛?”

溯洄鏡驕傲地挺起鏡身,等待應拂雲的誇獎。

瞥見應拂雲迷茫的眼神後,神鏡才想起來,溯洄鏡的名字對大多數神鬼妖魔而言,都是傳說中的存在,更何況一個靈竅未開的凡人!

溯洄鏡自覺蠢鈍如蛇,不著痕跡地放平鏡身,輕咳兩聲,以緩解尷尬。

它現在算是發現了,應拂雲這人身上有毒,特別招鏡子喜歡,簡直不能自控,才不是它的問題。

‘神鏡奶奶?’

應拂雲靈光一閃,想到她心底流動的聲音,無一例外,總是以神鏡奶奶開頭。

難不成這位就是蛇妖平時對話的“神鏡奶奶”,它此時出現,是說明蛇妖已經找到他想要的東西了,要離開了嗎?

可是,她的計劃還沒成功,蛇妖這時候離開,她接下來要怎麽辦呢?

她還有什麽可以爭取的,可以利用的,可以幫助她逃離應家的人事物嗎?

應拂雲知道自己其實應該知足,蛇妖已經幫她報複過姚氏,鏡妖今天又為她治療傷口。作為莫不相識的不同物種,他們已經仁至義盡。

她若是還不滿足,仍舊妄想收蛇妖為妖仆,供自己驅使,就是恩將仇報,惡毒至極。

但她別無他法,不是嗎?

應拂雲的心髒緩緩下沉,但她仍舊擠出一個似哭似笑的笑容,問,‘您和有白,你們要離開了嗎?’

溯洄鏡搖晃鏡身,表示否定。

“你不用擔心,現在還不走。那蠢東西說想要你活下來,非要與天相爭,已經去找辦法了,我先來看看你。”

溯洄鏡自恃實力強大,說話從來不講究,並不在乎對方聽不聽得懂,也不怕暴露信息,一句話裏的信息量多得讓應拂雲發懵。

想要我活下來,與天相爭,啞疾是天道懲戒……

應拂雲殫精竭思,將神鏡說的每一句話都拆成單個詞語來解讀,再聯係到一起去,得出一個令她膽戰心驚的結論。

‘神鏡奶奶,您是說,神明,’應拂雲攥緊染血的衣角,身體因為恐懼和憤怒而微微顫抖,‘我有罪,所以上天欲讓我以命相還嗎?’

“哪有那麽恐怖?前世有罪,也輪不到為眾生獻祭,怕是有別的原因在,”溯洄鏡懶洋洋的躺平,鏡麵明明光潔如新,但是不會映照出周圍的任何東西。

“算了,幫都幫了,也不能半路再把你丟下,就讓你看看命軌也無妨,找找原因,反正比起那蠢東西要做的事來說,都是小事。”

溯洄鏡打了個哈欠,鏡身大亮,光波彌散開來,一切都陷入奇異的寧靜中。

一刹那,應拂雲仿佛看到天光大亮,聽見鼓響琴鳴,雲卷龍騰,慈祥神秘的眼睛緩緩睜開,於人世間投下冷淡一瞥,於是萬物歡欣鼓舞,蓬勃生長。

無盡的海洋,無垠的雲海,無窮的生靈,無數的悲歡離合都在同一個瞬間到達她眼底,滌**她心靈。

往日縈繞心頭,百般思索不得解惑的問題,如今俱有了答案。

世間一切,皆有因果。

應拂雲原不該出生,她的生母柳娘是天上下凡曆劫的大羅金仙,命中無子,渡完生老病死苦的劫難後即可回歸神國,享天壽恒昌。

機緣巧合之下,應拂雲的魂魄托胎成了柳娘的孩子,雖然天道懲戒,剝奪了應拂雲的聲音,但是柳娘的曆劫之旅也因此受到了破壞,不得不提前歸天。

所以應拂雲後來的命軌,便承接了神仙柳娘未盡的劫難,受盡生老病死,求不得,愛別離之折磨。

若是應拂雲是神仙曆劫,或受天道眷顧,那受了這麽多磨難,合該苦盡甘來,死後飛升。

但是應拂雲不是,她隻是傳奇話本裏的一個炮灰人物,所以她的結局是灰飛煙滅。

看到自己被惡妖打散靈魂,吸幹精魄,活生生折磨至死,應拂雲好像親身體驗了一遍死亡的痛苦,再睜眼,已是淚流滿麵。

兩手握住雕龍繡鳳的墊子,凸起的花紋讓應拂雲感到一種近乎驚悚的悸動。

她臉上淚痕未幹,冷靜詢問。

‘得到這個答案,我需要付出什麽代價?’

“什麽都不用,”溯洄鏡上前一步,貼著應拂雲的額頭,輕輕蹭了蹭,為其平複激**的心情:一瞬間獲得太多信息,對凡人的身體來說其實是一種負擔。

身體在撒嬌,溯洄鏡的語氣卻很狂妄,“沒有條件,沒有代價,我喜歡就行。”

話音剛落,滿堂紅色帷幔無風自動,獵獵作響,屋外雷聲大作,電閃雷鳴。

“威脅誰呢?”溯洄鏡嗤笑,溫暖明亮的光芒將應拂雲籠罩,頓時屋外狂風更大,雷聲更響。

兩方似在較勁。

沒過多久,有白感受到神鏡神力波動,匆忙趕過來,打破了一觸即發的危險局麵。

“神鏡奶奶,您到底在做什麽啊?”

空氣波動,下一秒,人首蛇身的有白就站在祠堂空地,苦巴巴地開始吐槽。

“溯洄鏡的神力波動,我隔著十萬八千裏都感覺到了!嚇得我整個心髒驟停,誒誒誒,應拂雲,你怎麽也在這兒?啊不對,你怎麽受傷了?”

注意到神鏡光芒下的人類女性,有白立即心急火燎地詢問情況。

“你沒事吧?怎麽忽然之間弄得全是血啊?我不就走了一小會兒嗎?你怎麽又被欺負了?是你妹妹動的手嗎?現在能說話麽?還能動嗎?”

煌煌鏡光下,有白長尾卷動,人身前傾,虛扶著應拂雲上下打量,美麗到鋒利的麵孔如真似幻,應拂雲一時看呆了,愣愣地點頭。

“完了,人傻了,不會說話了!神鏡奶奶,您不是說先來照看她的嗎?就是這麽照看的啊!”

有白急得搖動蛇尾,粗壯的蛇尾無意中掃過他身後的牌位案桌,以排山倒海之勢將其紛紛打落劈碎,轉眼間毀了大半個祠堂。

木塊碎裂,霹靂吧啦作響,嚇得有白用蛇尾又重重拍了兩下。

好了,剩下的一半也毀完了。

偌大的應氏祠堂塵土飛揚,最終隻剩帷幔飄揚,燈籠搖動。

“咳咳咳,好嗆!這都是些什麽玩意兒啊!神鏡奶奶,你怎麽把應拂雲帶到這裏來了?”

有白打了兩個噴嚏,大手一揮,在應拂雲身上套了個絕塵罩,苦著臉吐槽溯洄鏡。

“不肖子孫,還敢怪我?要不是你突然跑出去,她能因為找你受家法?”

溯洄鏡冷哼一聲,陰陽怪氣地冷嘲熱諷,“傷是因為你受的,卻是我治好的。還有,你睜大眼睛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你祖宗我閑著沒事帶她來祠堂做什麽?”

白霞霞的紙燈籠又亮起來,慘白慘白的光照亮應氏祠堂。

應拂雲目瞪口呆,反應過來後,捂著臉彎著腰,笑得直不起身。

真好啊!

原來應家近百年曆史,在蛇妖手中也不過就是兩尾巴的事情。

作者有話說:

有白:你沒事吧?沒事就吃溜溜梅(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