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拂雲隨著有白胡鬧,一路小跑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熱風和陽光將她包裹,她卻不知不覺放輕鬆,跑著跑著,便開始明目張膽地四處張望。

作為應家不受待見的庶出小姐,應拂雲很少有機會出門,更別說去往這樣熱鬧凡俗的市井。

此時,放開姿態後的她睜大狹長迷離的柳葉眼,近乎貪婪地打量這個充滿生活氣息的街道。

這是一條熱鬧繁榮商業街,大商戶很少,零零散散有幾家客棧掛著紅旗黑字招牌,街道兩側卻多的是擺攤叫賣的商販。

現在辰時將要結束,街上行人已是熙來攘往,熱鬧不已。

形貌各異,年齡不一的行人走在這條街上。有人行色匆匆,有人悠哉悠哉,有人偶爾被商販招呼著停駐查看菜單,有人直奔某個位置,熟練地點一二食物。

應拂雲鼻尖翕動,似乎能聞到不遠處小攤上的蔥油餅的香氣,她指尖摩挲,似乎能感受到熱湯澆在雞蛋蝦米上的熱氣。

一直暗中觀察應拂雲狀態的有白奔跑速度漸漸慢下來,拉著應拂雲走到人數最多的小攤上,再不動聲色地將一臉不爽的溯洄鏡抱下來,放到旁邊的長凳子上。

應拂雲長長地出一口氣,跟著有白,坐到棚子裏,點了一碗雞湯餛飩。

等待餛飩上桌時,有白用神識和溯洄鏡交談,應拂雲偶爾能聽到幾聲模糊的心音,她不想去分辨,卻忍不住微微探出頭,在衣袖遮掩下,不著痕跡地眯眼,放鬆肩膀,享受陽光照在發絲上的溫度。

她喜歡這樣的陽光,喜歡這樣的熱鬧,她想要活下去,在這樣的世界裏,自由且幸福的活下去。

如果有白和神鏡奶奶可以幫助她脫逃,她願意付出相應的代價;如果不可以,她也會像過去的每一次那樣,竭盡全力地去爭取、抗爭。

——人到末路,自有其法。

待應拂雲用完早飯後,有白和溯洄鏡也商量好了大致方案。

見應拂雲開心,有白想帶著應拂雲再逛一會兒,卻被溯洄鏡提醒他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今天是五月二十一,命軌中顯示的應拂雲死亡日期是農曆六月初六。他們還有十七天的時間來準備。

時間乍一聽還挺充裕,但要想在不大改動他人命軌的前提下,幫助應拂雲逃離既定的命運,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實際上,恰恰相反,說得直白點,這件事對溯洄鏡和有白而言,就像火中取栗,完全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若非認定應拂雲是鏡心,溯洄鏡不冷眼旁觀、製止它護鏡神獸的愚蠢舉動就已經仁至義盡了,絕不可能會主動提出要和有白一起幫助應拂雲。

但應拂雲是鏡心化人,那就另當別論了。

別說是逆天改命,逼急了,溯洄鏡就是掀翻這天道,也會把應拂雲護住。

***

回到客棧後,應拂雲筋疲力竭,洗漱淨口完,沾上床就沉沉睡去,直到正午時分才堪堪醒過來。

她睜眼時,窗外日光正亮,房間內又不見蛇妖有白的蹤影。

客棧簡陋的房間裏,隻剩一身紅肚兜,黑色燈籠褲的溯洄鏡,在窗邊支了一個凳子,懶洋洋地躺著曬太陽。

察覺到應拂雲的視線,溯洄鏡懶散地翻身,變成趴在凳子上的姿勢,將係著紅繩的背部對著窗外大好的陽光。

“醒了?”溯洄鏡漫不經心地問,“感覺怎麽樣?”

‘好多了,謝謝神鏡奶奶。’

應拂雲點頭,慢慢從**坐下來,目光小幅度地四處巡梭。

“那蠢蛇出去找材料了,得一兩日才能回來,”溯洄鏡說,孩童幼態的臉上顯現出與之不符的戲謔,“你在找他吧?”

應拂雲嘴硬,搖頭否認。

溯洄鏡笑而不語,不過多糾纏。

應拂雲自覺尷尬,便下床穿鞋,默默走到洗手架旁。

她看一眼銅鏡中模糊的身影,昏黃鏡麵中,隻看得清她一身粉色煙霞和白皙的塊狀皮膚。

應拂雲低頭,揪了揪衣袖上的海棠。

真奇怪,也不知道有白使得什麽法術,睡覺的時候不覺得硌人,睡醒竟也沒有壓塌一朵海棠花。

應拂雲思忖,彎腰從水桶裏舀出一瓢幹淨水,用水打濕手帕,她避開黏附花瓣的地方,洗手淨臉。

將手帕揉搓幹淨後,應拂雲擰幹手帕,把手帕掛在洗手架上,坐到圓凳上,等著手帕陰幹。

有白也不知道去哪裏了,神鏡看起來也不想告訴我。

沒有刺繡、話本,甚至言辭板都不在身上,我做什麽打發時間呢?

難道就枯坐在這裏嗎?

應拂雲看著繡著幽蘭的帕子往下滴水,一滴一滴,不像是滴在水盆裏,倒像是滴在她血管裏,隨著她的血液,緩慢到近乎停滯地流動。

算了,那蛇妖不是要我好好吃藥嗎?

也差不多到吃藥的時間了,要不然去向店家借廚房,先熬藥好了。

應拂雲幽幽地歎一口氣,起身站到木桌旁邊,拎起牛皮紙藥包,抽出一包捏在手裏。

“蠢蛇走之前和我說了,你這藥早晚各煎服一碗就好了,中午不用喝藥。”

看見應拂雲麵上流露出焦躁的情緒,溯洄鏡從凳子上跳下來,笑嘻嘻地解釋。

“他很快就會回來啦,雲雲,你別著急嘛。隻要你喜歡,我不會讓他跑掉的。”

應拂雲詫異於神鏡對她親昵的叫法,又聽溯洄鏡說。

“目前的情況有點麻煩,我和有白既要避開幫你命盤上的結局,又要不牽連無辜生靈,不使你背負因果,不太好做到。倒也不是不可以幫你轉移因果,但這樣你就要在我的神鏡領域中藏匿幾百上千年,這在萬年前可是一種酷刑。”

應拂雲不解,她不太敢問,隻放下手中藥包,端坐到圓凳子上,安靜傾聽溯洄鏡繼續說。

“我和有白查閱大量信息後,決定使用障眼法,但可不是尋常的障眼法,是上古神技·替身傀儡術,用息靈木、長壽龜龜骨、女媧石碎料若幹,再融入你鮮血,附以你奇經八脈走向,即可獲得瞞天過海的替身傀儡一枚。”

應拂雲仍舊聽得一知半解,但溯洄鏡下一句話她聽懂了。

“有白就是幫你去妖界尋找材料去了,女媧石碎料有點困難,不過據我所知,薑泠手中的紅葉誅邪劍中融有女媧石的邊角料,有白應該也能拿到。等材料找齊之後,我就可以造出來一個足以以假亂真的傀儡‘應拂雲’。替身傀儡會替你走完命軌上的劇情,而雲雲你那幾天隻要跟著我,規避天道查探就可以了。”

‘危險嗎?’應拂雲問,遲疑一會兒,她掐著掌心,又問道,“神鏡奶奶,我與你們素昧平生,您和有白為什麽要如此幫我?”

明白溯洄鏡不需要讀取唇語,應拂雲說話的速度很快,仿佛是害怕自己一旦停頓就不再有機會、也不再有勇氣問出來一樣。

‘這個問題我之前問過有白,他說他幫我沒有條件,是無償的。我什麽也不用做,隻要努力活下去就夠了。但萬事萬物皆有因果,想要得到任何東西,都要付出代價,他不收我報酬,那難道是我們之間有什麽因果,要求你們必須這樣做嗎?’

一口氣說完,應拂雲一顆心懸在嗓子眼,目光狀似勇敢無畏地直視溯洄鏡,實際上卻屏氣凝神,不敢再做聲。

溯洄鏡哈哈大笑,與有榮焉道,“不愧是鏡心轉世,即使被凡人枯耗十幾年光陰,仍然如此敏銳。”

鏡心?這不是蛇妖一直在找的東西嗎?

應拂雲的心微微下沉,胸口像被濕答答的帕子捂著,但她也不說清自己為何突然有點氣悶,不開心。

手指扣扯藥包的紅繩頭,揪出一縷一縷的絲線,應拂雲嘴唇翕張,囁嚅半晌,仍然沒有做出一個完整的口型。

“實不相瞞,本神鏡起初確實沒有想幫你逆天改命的想法,有白那個蠢蛇妖卻不一樣,他出世少,心思純善,早就哭著說一定要幫你。”

溯洄鏡神態自若,冷笑一聲說,“簡直就是癡人說夢,他以為天道的意誌是那麽好更改的?要不是我發現你就是我們苦苦尋找的鏡心,所轉世成的人類,我才不會做這種蠢事。”

“感情用事,是最愚蠢的,也不知道我怎麽就找了這隻蠢蛇做新的護鏡神獸,失策失策。”溯洄鏡搖頭,目光中卻全是滿意。

眼睛微微睜大,應拂雲隻覺得心口的濕帕子忽然之間,又消失不見了。

作者有話說:

真正能拯救女鵝的,大概是笨蛋美人蛇不改其意的天真赤誠、善良和愛,沒有條件,沒有代價,千山萬水,為她而來。

可就是這樣,她也會在不斷的懷疑於否認中,才能慢慢地願意去相信笨蛋美人蛇,尤其是,他們之間靜水流深的衝突還未真正擺上明麵。

就是說,樹崽我寫的不是單元劇嗎?為什麽要把感情寫得這麽細啊,進度好慢嗚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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