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這地下水室非常黑,又特別大,從入口處向裏麵望居然一眼望不到邊。傑克無法估計這個地下水室的大小,這裏說是一間地下室,麵積卻遠遠不止一個房間那麽大。傑克拿著手電筒向遠處照去,隻見一片死寂的水,就連一點細微的水波聲都沒有,這讓他感到一種從尾椎骨升上來的恐懼和寒意。冷汗從頭頂上冒了出來。

這個地下水室是幾十年前彼得,也就是寫下傑克手中那本手劄的考古生物學家,為人魚建的巢穴。傑克在看到這個地下水室時,覺得彼得或許並不像外界所認為的那樣,是個大好人。相反的,傑克覺得,彼得很心理變態。這個地下水室充分地表現出了他的變態,黑漆漆,一汪水深不見底。沒有人會把寵物的巢穴弄在這種地方。彼得是生物學家,更應該懂得,失去陽光的生物隻會越活越畸形。

傑克咽了下口水,他從彼得的手劄裏了解到人魚並非是和善的生物,隻不過是因為彼得所飼養的人魚從小就生活在與世無爭的地方,也沒有染上族群內那種嗜血的習性。但是,不論如何,人魚都是海洋中最具有殺傷力的生物之一,就算被人類養溫和了,也並不代表真的沒有戰鬥力。更何況,手劄在人魚還在幼年時期便戛然而止,也就是說彼得在人魚還沒有真的成長就已經死了。而被關在這地下水室五十年的人魚,傑克可不敢用自己的小命來賭這條人魚還善良可愛得很。

不過,五十幾年過去,這人魚或許早就已經餓死了。

傑克看著眼前這麵平靜的水室,麵上很是猶豫。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然後將手裏的微型狼眼手電咬在嘴裏,伸手從背包裏掏出那本手劄來看。

手劄上用炭筆畫著人魚的簡易骨骼圖樣,有分好幾個角度繪畫了人魚的麵貌。傑克再翻,便是一些日常的瑣碎,大都是今天喂了人魚吃什麽東西,什麽它吃下去了,什麽它不喜歡吃。吃了多少都一一記下了。

傑克來來回回把這最後幾頁看了個遍也沒有找到什麽有頭緒的蹤跡,其實在來到這裏之前他已經快把這手劄翻爛,要說內容那是倒背如流。現在再翻也隻不過是讓自己放心下來。

忽然,這原本死沉沉的地下水室傳出一個嘩啦的水聲。傑克嚇得渾身一抖,急忙往後退。

這水聲卻並沒有結束,就好像被煮沸的水一般,一個個水泡炸裂開,鼓動起一下下悶響來。

從手電燈光的遠端,傑克模模糊糊地看到有一個人影慢慢從水上爬到岸邊。從水底下伸出來的那隻手白得嚇人,並不是健康的白,而是常年沒有日光照射,營養不良的慘白。而那隻手臂和那幾根手指也嚇人得很,瘦的皮包骨,那骨頭都仿佛要從皮肉當中刺穿飛出。伴隨著*的水聲,那個人影已經露出半個身子,傑克吞咽著口水將手電照過去,隻見那人披散著淩亂的長發,顴骨突起,眼睛沒有一絲光彩。但是從那淩亂的頭發地下若隱若現的臉,卻讓人移不開目光。

傑克的心髒瞬間砰砰砰,不受控製地加速跳動。不僅僅是因為這詭秘人影漂亮的臉,而是因為這張臉和錄像帶上那人魚的臉一模一樣!

傑克興奮地往前衝,嘴裏喊著彼得為這人魚起的名字。

“塞壬!”

在越漸接近中,傑克可以看到這人魚瘦骨嶙峋的上半身,仿若海藻一般的頭發濕漉漉地披著,好似從這水中冒出來的水鬼。

“彼……得……”喑啞、遲緩的音節從人魚口中吐出,就像卡帶了。

“彼……得……,彼……得……”這一把嗓子好像被煙熏了,又像是聲帶在砂紙上摸來摸去,刺耳又陰冷。但又有另外一重聲音,飽滿而動聽,仿佛是上帝天樂。

傑克一瞬間便被這聲音攝住,手中狼眼手電咚一聲掉在地上,咕嚕咕嚕摔進了水裏。那手電的光還沒弱下,在水底往上一照,居然微微照亮了這岸邊的所有景況。

傑克眼神渙散,著了魔似的往水裏走,走到人魚身邊。人魚枯瘦的雙手仿若無骨的藤蔓纏上傑克的身體,纖長消瘦的手指緩緩從傑克的脖子爬上他的臉。那十隻手指動得很緩慢,一如優雅的黑寡婦,緊縛卻又小心地捕捉獵物。

手電最後一點光照亮人魚臀部森森魚鱗,以及他嘴角一抹天真又滿足地微笑。接著便是徹底的黑暗。

“彼……得……”

在這句既難聽又莫名動人的喊聲裏,嘩啦的水聲落下,便很快消失。隨後便是永久的死寂】

林楚西扯著丹尼·伍萊下水,一下就把這個人高馬大的男人給按到的水底下,原本以為馬上就能上岸的丹尼·伍萊根本就沒有準備,林楚西來這一手,他瞬間就嗆了一口水。再之後則是不停地掙紮和難受地吐氣泡。一張臉早就憋得不能更紅了。他哪裏能掙脫出林楚西的手,撲騰沒幾下就快要不行了。

林楚西見好就收,也不能讓外麵的人看出來他是要淹死丹尼·伍萊。於是他就拎著丹尼·伍萊爬上岸去。

“伍萊先生腿抽筋,我可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他拉起來。”林楚西裝作氣喘籲籲地將半死不活的丹尼·伍萊托上去,很快就有人過來把丹尼·伍萊架走。是跟著丹尼·伍萊的助理,忙向林楚西道謝。

當初導演為了逼真,還真找了一處水深得不行的潭子,把四周和天頂一圍,弄出暗無天日的環境來。潭子水深,真掉下去是難撿命了。更何況,林楚西這臉紅脖子粗,脫力的模樣實在裝得有夠像,壓根沒什麽人懷疑他是做了什麽手腳。

林楚西脫了魚尾,大衛和孟啟東快速圍了上來,圍幹毛巾的有,遞飲料的也有。

《人魚日記》他差不多隻拍了三個禮拜不到就殺青,並且是和劇組一起殺青。所以,這也是短時間內唯一能折騰丹尼·伍萊的地方了。林楚西回休息室洗澡,卸妝,換了身衣服,出來看到孟啟東神秘兮兮的笑臉,也不知道這小子撿了什麽便宜。

“剛才報仇去了?”孟啟東靠在門框上,笑著問在鏡子麵前梳頭發的林楚西。

“這還用說。”林楚西漫不經心地笑一聲。

“這戲就這麽拍完了?”

“你想怎麽?”

“我總覺得這劇情剛剛到高|潮部分啊,怎麽就突然戛然而止,感覺跟有個爪子在心裏撓似的,又覺得空落落。”

“因為要的就是你們觀眾這種空落落,貓撓的感覺。”林楚西給自己綁了個馬尾,翹了二郎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你是在劇組混了幾個禮拜,有沒學到什麽?”

“啊?!”孟啟東露出一個茫然的表情。

“你個豬,蠢死得了。讓你過來玩的啊。你平常裏難道就不學學導演怎麽掌控劇組,學統籌怎麽管理瑣事?”

“…………”

“你就不能上點心?”林楚西又忍不住罵孟啟東,就差沒拎著他的衣領把他掄天上讓他腦袋好好清醒清醒。

“我,以後會注意的。”

林楚西見他語氣還算堅定,也沒嬉皮笑臉,火氣漸漸降下來。

“算了,我也不逼你。你別忘了自己當初說的話就行。”林楚西說,孟啟東沉默地點頭,臉上的笑容也沒了。

這個時候大衛端著手機一溜煙跑進來,臉上神色很是複雜。

“怎麽了?”林楚西問大衛。

大衛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該怎麽說,把手機送到林楚西麵前,隻說是有找他的電話。林楚西看了手機屏幕上的那一串號碼,狐疑接起。

電話那頭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年邁嗓音。第一句話,就讓林楚西眼皮子一跳。

“我是趙景和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