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跟誰學的槍?”楊越笑意昂然地打量著柳大生。雖然拔得了頭躊,可這個幾乎是用濕泥裹起來的漢子依然是一副深不可測的樣子。

“沒跟誰學,我記得有人教過我怎麽打駁殼槍,他告訴過我,要想打鬼子,得先學會打槍!”柳大生嘴裏淡淡地說著,把一雙銳利的眼神投向了楊越,“我聽別人說,這個人的槍法很好。據說曾經在一個山頭上,五發子彈撂倒了五個鬼子!我就告訴自己,一定要象他一樣!”

“哦?後來呢?”楊越“嗬嗬”一笑,很有誌氣的一個年輕人,隻不過,這個故事好象很耳熟啊!

“後來?後來有一天,我娘死在了我懷裏。她好端端地走在大街上,卻被日本人的汽車撞死了。”柳大生的身體在微微顫抖著,可是語氣卻出奇的平靜,好象在說別人的故事。

楊越點點頭,這樣的慘案舉不勝舉。

柳大生看著楊越,接著說到:“教我打駁殼槍的那個人還告訴過我,要報仇,就必須留著自己的一條命。隻有好好地保護自己,才能叫鬼子血債血償!他說,在南莊,有一支專門打鬼子的隊伍。於是,在我把我娘埋在我爹的墳前之後,就到了這裏!”

楊越的心裏一頓,腦海裏不斷地翻騰著,一個個清晰的麵容浮現了出來。

“我早該猜到是你!”他的臉上一片默然,那個慈祥的老大娘就這樣走了。還有那個曾經衝動地要拿菜刀去和鬼子拚命的順子,半年不見,居然已經完全成熟了!

順子就是柳大生,柳大生就是順子,那個在靈壽街頭被自己一掌劈暈的年輕人!

“看得出,你沒有讓那個教你打駁殼槍的人失望!”楊越拍了拍柳大生的肩膀,頓了頓,問道:“你一早就認出我來了?”

柳大生點點頭,“在山腳下我就已經認出你來了,隻不過,我真的沒有想到,你就是我們的楊隊長!對不住了,即使我認識你,也絕不能壞了鳳凰山的規矩!”

“沒有什麽對不住的,作為哨兵來說,你做的很對!”楊越“哈哈”大笑著,“被你這一綁,不冤!值得!好好幹,我看好你!”

“咳...咳......”

身後的張青捂著嘴,輕咳了幾聲,“日之兄,故交重逢是個好事,可你也別光顧著說話,把大家夥都當成透明人啊!”

楊越聞言一回頭,一眾大小頭目都巴巴地等在那裏,不知所措地互相望著。

“嗬嗬,看我這一高興!”楊越拍了拍頭,“許東,什麽時候開飯?”

許東搓著手,答到:“午飯早就弄好了,就等你訓完話,大家就能吃了!”

“好,午飯簡單點。晚飯必須豐盛,再弄上些好酒,犒勞犒勞這些新上山的弟兄們。”楊越興頭一起,就收不住了,“如果山上的酒不夠,那就叫人去南莊搬。三營長,這個事情你負責一下!記住,一定要讓弟兄們喝好吃好!”

“誒!我這就去辦!”許東高興地應著。盼星星,盼月亮,今天總算給盼來了。部隊上山半個多月了,別說是酒了,貓尿都沒碰到。雖然楊越並沒有下發禁酒令,可是這新訓工作一旦展開,就讓人焦頭爛額,為了折騰出這群南瓜的戰鬥力,幾十個老兵痞子每天睡覺的時間都不夠,哪裏還會有心思去喝酒。

一想到有酒喝了,許東連馬都沒牽,一溜煙地就望山口奔去。

“這小子,喉嚨裏伸出手來了!”楊越“嘿嘿”笑著,看樣子,這半個多月把他們憋地不輕啊!

“順子!”

“有!”柳大生應道。

“去給你們營長送匹馬!”

......

鳳凰山的吃食永遠都是那麽簡單。

豆芽、炒豆子,再來上半截生黃瓜。就著三兩個窩窩頭,這就是一頓午飯。沒有人抱怨,也沒有人不屑。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年頭,有吃的就已經是阿彌陀佛了。

楊越把自己的胃塞了個七分飽,捏著手裏的半截黃瓜出了門。

抬頭看了看天,剛剛還是晴空萬裏一片空曠,現在卻陰雲密布地讓人透不過氣來。

看樣子,下午的比賽科目將會更艱難了......

石家莊,河村恭輔的辦公室。

桌麵上摞著一疊電報紙,大部分都是這些天來,關於平漢路和石太路受到嚴重襲擾的戰報。幾乎每一張電報紙上,都寫上了一個名字——鳳凰山遊擊隊。

參謀長小笠原太郎杵在桌邊,默默地看著正盯著地圖許久都沒有回頭的河村師團長。

自從“櫻花”計劃啟動之後,皇軍不僅沒有前進一步,反而連原本固守的地段,以及被成為“非治安區”的安全地帶也接二連三地被鳳凰山的許大虎部和李雙洋部接連襲擊。雖然每一次造成的傷亡並不大,可是長此以往,就此消彼長了!

“今天,我接到了關東軍大本營的命令。”河村緩緩地轉過身,神情一片無奈,“我們的防務馬上就要交給一一0師團了,也許從今以後,我們就再也不用回到石家莊來。想想吧,我們來到這裏有多久了?有一年了吧!”

小笠原驚訝地抬起頭,河村師團長不會是健忘了吧?

“師團長閣下,我們是昭和十一年九月六日進占石家莊的,到現在為止,應該是八個半月!”

河村放在地圖上的手顫了顫,發了半天呆,嘴張了張,象是在自言自語地說到:“才八個月嗎?我怎麽感覺好象過了很久一樣?”

“河村君,一切都會過去的!”小笠原安慰道:“隻要‘櫻花’計劃進展順利,皇軍的這個麵子一定會找回來!”

河村挪動著腳步,坐到了椅子上,緩緩說到:“是,我相信會有這一天!隻是,等到櫻花成功的那時候,結局如何已經不再和我們第一師團有任何聯係了。在我的心裏,從滿州出兵伊始,這一切注定就是一場夢,這個夢的開始是讓人欣喜的,可是醒來的時候,卻是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