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顧鬆準備出發了,這次他帶了一把柴刀,以防猛獸,水壺幹糧也都備了齊全,同時換了一身耐磨的衣服和鞋子。出家門的時候,地麵濕漉漉的,原來昨晚下了小雨,不過現在天氣是響晴的。

翻山越嶺,穿林過溪,齊腰深的灌木雜草,夾帶著露水弄濕了衣服。顧鬆是山裏長大的孩子,北山的峽穀他小時候去過一次,不過這次,他是沿著記憶中的山路去的。約莫走了二個時辰,他才找到了峽穀中的那條河流,河水依舊滾滾流淌著,衝擊巨石飛起的水花,是奔騰的潔白花朵。不過顧鬆無心留意這些,繼續沿著河岸往上遊走。

將近正午的時候,顧鬆終於來到那條瀑布前,巨大的如同潔白菱紗一樣的瀑布,懸掛在峽穀的峭壁上。再往北看,的確是一片霧靄籠罩的密林,沒有路,隻有交錯的荊棘雜草。顧鬆拉出柴刀,劈砍著攔路的荊棘進了密林。進了樹林,灰黑的霧靄已經籠罩了大地,顧鬆也看不到天,分不清東南西北,連光線都暗了下來。他稍稍有些害怕了,雖然從小在山裏長大,可是他也害怕的厲害,心咚咚咚地跳著,呼呼的喘著氣,眼睛急促地看著周圍,注意力高度的集中著。為了找到回來的路,他在進來的路上,在樹上都做了記號。

可是他走了不太遠,就出了密林,他也奇怪,眼前是一片空空****的狹窄穀地。灰色的迷霧成了紫紅色,勉強看見不遠的地方,顧鬆的心更是糾結在了一起,手裏緊緊攥著柴刀。每走幾步,就在地上堆個土堆,擔心自己迷失了歸路。土地和岩石都是潮濕的,上麵布滿的不是青苔,而是紫苔。

顧鬆在淡淡光線裏,見到了他最想找的東西——毒心草。

在他周圍,四下裏都生長著,他向前走,又會看到更多的毒心草。岩石下、土坑裏,甚至平地上,到處都生長著。顧鬆高興的想喊、想跳,可是他迅速冷靜下來,提醒自己,這裏不是安全之地,一切都要小心。的確,這裏沒有一棵綠色植物,這裏沒有任何動物,甚至是小爬蟲,這裏除了毒心草,什麽都沒有,但是他仍然擔心會不會有不明生物出現。

越往前走,霧靄越紫、越濃,顧鬆感覺到頭暈乎乎地,呼吸都很困難,他馬上順著原路往回退,不敢在往前一步。“不能太貪心”,他提醒著自己,僅是林邊這片穀地的毒心草,他兩個月都挖不完。

調整一下自己的情緒,顧鬆放下背包,拿出工具和布袋。找到第一棵毒心草,他用鏟子小心翼翼的分開根部的土,把整棵毒心草套起來,用力往下壓,把根須也收進去,提起來,從後麵的濾網篩去雜土,再收到工具後麵的布袋裏。順利完成以後,他繼續尋找下一棵去了,直到他裝滿了兩個大布袋。

毒心草通體紫色,不到一尺的高度,全身是絨毛狀的毒刺,奇毒無比,如有人受到此毒,頃刻就會斃命,然此物經奇人之手入藥,則有醫治百病,起死回生之功效。

光亮慢慢變暗了,顧鬆突然意識到時間的存在,他看看天,依然是濃霧蒙蒙,但他覺得,外麵肯定是天色不早了。收拾好兩大袋草藥,放到背簍裏麵,帶好隨身攜帶的東西,提著柴刀往回走。按照來時做的標記出了密林,此時他看到了天空的晚霞和漸落西山的太陽。他必須加快腳步回家,因為這裏離家還很遙遠。

在出去的路上,顧鬆總覺得身後好似有個東西在跟著他,回頭看的時候,身後卻什麽也沒有,他越想越害怕,索性奔跑起來。

顧鬆在石塊間跳躍著,在草叢荊棘裏麵劈砍著,渴了就喝口水,累了也不能休息,如果天黑下來,山林是很危險的。

帶著一身的汗水,帶著一身的疲憊,顧鬆推開了家裏的房門,很小心地把兩袋毒心草放好,轉回身一屁股坐在門檻上,用衣衫擦擦汗水,拿過水壺猛灌了幾口水。此時天漸漸黑了。

接下來的好幾天,顧鬆都沒有出家門,在院子裏架起蘆席,認真地把毒心草曬幹。毒心草青嫩的時候不到一尺大小,曬幹以後,也就兩寸來長了。顧鬆特地做了一個長條木盒,把曬幹的毒心草整齊的裝到木盒裏。

他也要準備逃難了,這個家已經不能再久留。顧鬆把家裏的東西給了同村的瘸腿老樵夫。

臨行之前,顧鬆修整了他娘的墳墓,磕頭的時候他大哭了一場。

在一個陽光清澈的早上,瘸腿老樵夫幫著顧鬆在獨輪木推車上綁好草藥,袋子裏麵埋著那個長條木盒,盒子裏裝著毒心草,其餘的袋子裏,裝著普通草藥,顧鬆想換些錢糧。老樵夫叮囑了幾句,顧鬆點點頭,推起獨輪車出村去了,走幾步顧鬆回回頭,直到看不見村子他才扭回頭繼續趕路。

顧鬆下了山,來到永青鎮的時候,他也大吃一驚,鎮子裏麵人頭攢動,野風吹起的塵土彌漫著空氣,成群結隊逃難的百姓,無精打采的拖著沉重的步子和身體,目光呆滯的看著遠處,更多的時候是低著頭尋找著生路。他一路小跑著來到劉藥師的藥鋪,大門已經緊鎖。幾乎所有的店鋪都關了門,街上除了逃難的百姓,就是身著各種五彩衣服的人,而且他們手裏都拿著各式各樣的兵刃法杖。

顧鬆看見一個門派弟子在路邊休息,他湊過去問道:“這位大哥,這裏發生了什麽事?”

這個弟子擦擦汗說道:“你呀,趕快逃命去吧,妖魔馬上就要攻打這裏了,後天這裏就成戰場了!”說完他拿出水壺喝了幾口水,站起身離開了。

顧鬆把草藥袋子和雜物,用繩子捆紮牢固了,推起車子,加入了南下的逃亡隊伍。人們扶老攜幼推車擔擔,拖著沉重的步子,臉上寫著愁容。一路上穿州過縣,不時還要被急行的軍隊趕到路邊。期間不斷有新的難民加入,也有很多人去了別的地方。白天,顧鬆推著車子趕路,晚上就躺在推車上裹著毯子睡覺。一路顛沛流離的生活使他身心疲憊,盼望著早點到華州找到李固芝。還好有幾個一同趕路的人和他一起,有個照應,不過好景不長,半個月後,大家也都分開了,隻剩下顧鬆一個人,好在他已經到了華州的地界。

顧鬆又連夜趕路,終於在兩天後的一個清晨,來到華州城的北門,華州城綿延三十裏,城牆高百餘丈,箭樓高聳,旌旗飄舞,看來華州早就準備好了防禦戰,拒馬壕溝遍布,巡邏的馬隊進進出出。來往的百姓,隻能走側門,正門被彪悍的士兵把守著。

顧鬆探著身子,往前麵看,大概有十幾個士兵,還有一群官府的衙役,逐個盤查著進城的每一個人。他自己不免有些擔心,販運草藥,是要挨板子的,他也不知道最後會定個什麽罪名,隻是心裏覺得慌張。

在顧鬆前麵的是一對母子,衙役在她們隨身包裹裏麵,翻出了一根銀簪。結局也在顧鬆的意料之中,衙役搶走了銀簪。任憑女人苦苦哀求,最後衙役還是棍棒相加。幾個路人攙扶起受傷的母子倆進城去了,背後是衙役的竊喜。旁邊的士卒長則是一副視而不見的樣子。

輪到顧鬆接受檢查了,頭戴紅纓鐵盔的卒長來到顧鬆近前,一口不耐煩的語氣:“這裏麵是什麽?打開來看看!”顧鬆心裏咯噔一下,“軍爺,是熬湯燉肉的香料,換幾個錢的!”顧鬆滿臉賠笑。

“少羅嗦,快打開!”幾個士卒把顧鬆推搡到一邊,一個衙役用刀割開了推車上的袋子。

“大哥!大哥!這是藥材呀!”蹲在地上的猴臉衙役朝著卒長說道。

卒長連看都沒看,一把抓起了顧鬆的衣領,“你小子不說裏麵是香料嗎!私運藥材是要殺頭的!”

“回大人,小人確實是不知道啊,我隻是從遠方逃難過來的!”顧鬆說道。

尖嘴猴腮的衙役擠過來,用手點指顧鬆說道:“你不用狡辯!我們管你知道不知道,總之,販賣草藥就是死罪,現在戰事吃緊,藥材奇缺,你小子還真有心計,大發國難財啊!”

顧鬆聞聽此言,定睛一看,原來是剛才那個搶奪銀簪的家夥,顧鬆怒目橫眉的冷笑道:“我看大發國難財的不是我,是你們吧!”這句話,好像一枚匕首插進了猴腮衙役的心窩,這小子當時就急了!“好小子,你死到臨頭還敢嘴硬,兄弟們,上!”話音未落,後麵站著的幾個當差的衙役一下子把顧鬆圍攏在中間,不容分說,上來就拳打腳踢。其他進城的百姓嚇得退縮到一旁,鐵盔卒長像看熱鬧一樣,托著肩膀站在旁邊,看著這群衙役暴打顧鬆。

打了一陣子,鐵盔卒長怕生出事端,叫大家停了手,“看看他,是不是被你們打死了?”

猴臉衙役彎腰摸了摸顧鬆的氣息,抬頭說道:“大哥,沒事,還活著!”

鐵盔卒長長籲了一口氣,“要是被你們打死了,我還不好交差。”

“這有什麽!大哥你就說他是妖魔的奸細,在咱們這盤查的時候暴露了身份,行凶逃跑的時候被咱們打死不就行了。說不定上頭還能給點賞賜。嘿嘿!”猴臉衙役一陣奸笑。

鐵盔卒長瞪了他一眼,說道:“殺死奸細不一定給賞賜,但是抓住一個販藥的奸商,上頭一定有賞賜,而且是你們州府大人給我,你們就沒這份了。”說著話,鐵盔卒長拍了拍猴臉衙役的胸脯,轉身去旁邊的帳篷了,手搭帳簾回過頭來,朝著這群人喊:“你們還愣什麽!把這小子裝囚車拉回去!一群廢物!”

猴臉衙役心裏咒罵著鐵盔卒長,但他不敢罵出聲來。沒好氣的指揮這群年輕衙役,嘴裏罵罵咧咧的,不時在這群年輕人的屁股上踢幾腳。衙役們七手八腳把顧鬆扔進囚籠,朝監牢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