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紅裝

杜妍乖順地走出來,背後衣衫已經汗濕了。

不愧是左相,氣勢太可怕了。

她擦著汗,在下人的帶領下回去,一邊默默想,自己應該賭對了吧,杜純義讓自己回去好好照顧小溫氏,應該就不會再為難小溫氏。

杜純義的心思她這個看過小說的人能猜出一些,但真進入了這個世界,小說裏的東西未必就管用。而且有些話真的說出來,是被另眼相待,還是被就此處理掉,誰都說不準。

但如果不說出來,自己不過他眾多女兒中普普通通的一個,又傷了一隻眼睛,闖了許多的禍,讓這樣沒有價值的人在這個世界上消失是再輕易不過的事了。

宦海裏沉浮的人啊,心思太深了,她隻想平安度過這段時間,另外找個自立的辦法。

左相杜純義靜靜地坐在書房裏,整個人非常平靜。

想不到這府裏這麽多人,竟是這個最不成器的嫡次女摸到他的心思。

當今朝堂,皇帝太後表麵母慈子孝,可暗中並不和諧,尤其那位龍體一年不如一年,他再是立誌做純臣,也要給自己找個退路。

今上幾個皇子都優秀得很,他也不是沒有思量,唯有再得到一個從龍之功,才能令杜家再上一層樓。

然今上非是仁君,又生性多疑,眼看著皇子選妃就在這一二年,皇子母家們動作頻頻,今上看著那些手握重權又女兒眾多的臣子,目光中深意叫人膽寒。

杜純義也不敢輕易挑戰。

可讓他把女兒們草草低嫁,又難免可惜。

畢竟那些豪門世家、世襲勳貴也有不少適婚男子。

所以嫡次女越發胡鬧,他也沒想過管教,有了她在前頭壓著,相信誰也不會認為他杜純義有聯姻的念頭。須知閨中女子的名聲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同一府中,一個姑娘名聲不佳,世人便會以為是該府教養不當,即便是出嫁的姑奶奶品行失當,也會影響娘家。

本來這個蠢材人選他是選擇嫡長女杜婉的,出生喪母,柔弱內向,日後不成器一可以推說命不好,二便是繼母不慈。可杜婉越長越好,聰慧、上進、才情極佳、目光獨具,嫡長子也越發出色,他便興了培養這對兄妹的念頭。

可是沒想到啊,杜妍也突然轉性了。

若非是同一個人,他都要以為自己這個女兒換了一個人。

杜純義站起來,看著窗外新萌出嫩芽的老樹。

他記得以前自己不是這樣的人,拿女兒的婚事做籌碼。

他確實打算一輩子做陛下的純臣,他甚至不攀上峰,不交好友,不收學生……

可惜世事難料。

變通變通,有變才有通。有舍,才有得。

郭耀家的去而複返:“相爺,四姨娘送點心來了。”

杜純義眉頭微微一皺:“叫她回去!”

想到趙則柔差點掉了的孩子,再看著手裏查到的東西,他麵沉如水,賤婦,險些壞了他的大事!有意思的是做得還挺隱秘,若非他動了心思多查一層,這次就要算在小溫氏頭上了。

此次是這樣,往常呢?

當晚四姨娘在屋裏來回不安地走動,趙則柔肚子裏那塊肉還好好的,小溫氏也沒有任何損失,反而都三十歲了還不知羞地又懷上了,相爺看起來不打算處置小溫氏了,可這件事總得有人擔責任。

她坐不住,披上披風打算去杜婉那裏,一出門就遇上了杜純義。

“這麽晚了還去哪裏?”

四姨娘驚喜不已,嬌嬌媚媚地攀上去:“妾做了些糕點,正想帶去給爺嚐嚐……”

話未說完,一個結結實實的耳光已經打了下來。

脆亮的掌摑聲在屋子裏響起,四姨娘一頭撞在桌緣,鮮血流了出來,六歲的三公子杜澤嚇得大哭起來,丫頭奴仆瑟瑟跪了一地。

“一個姨娘,成日在府裏走來走去,沒規矩!”杜純義麵無表情地說,就仿佛剛才動手打人的人不是他。

他看著滿屋子名貴精致的擺設:“一個妾用這麽好做什麽,都撤了!”指著杜澤道,“常年養於粗婦之手,隻會哭哭哭,來人,三公子抱給老夫人教養!”

他身後陳耀家的立即動手,屋子裏頃刻發出淒惶的哭求聲。

……

又經過一個晚上的修養,第二天杜妍覺得自己眼睛又好了很多,冠白樓給抹的藥膏真的很有效。

洗漱過後正想吃東西,丫鬟們已經一擁而上來打扮自己。

她撇了下嘴,每天花在這上麵的時間可不是個小數字。

可是她現在的臉色還很蒼白,不修飾一下太寒磣人了。

原主喜好豔色,櫃子裏全是紅紅綠綠奪目而又豔俗的衣裳,挑來挑去還就紅色順眼些。

她想了想,挑了件石榴紅的彈花小襖,領口袖口皆是絨絨的狐毛,下身是一條大紅緞麵百褶裙,腰身盈盈一握,斜挎著一個精致繡包,臉上略打了些腮紅,整個人就顯得紅潤可愛起來,喜氣洋洋的。

二等丫鬟銀葉讚歎道:“姑娘穿紅色真好看,再沒有比姑娘跟襯紅色的了。”

近來姑娘似有些惱了鴛鴦喜鵲兩個大丫鬟,她身為二等丫鬟才有機會來貼身伺候,一張小嘴跟抹了蜜似的,恨不得立馬將自家姑娘哄好了。

要知道姑娘雖在府裏不得寵,但畢竟是嫡出姑娘,給賞銀給得也大方,要是她一高興,把自己提了大丫鬟……

不過以前遠遠看著姑娘一身豔隻覺得粗俗蠻橫,這麽湊近一瞧,原來是一種鮮亮的活力,連開得最盛的花朵都要為之失色。

都說三小姐是美人,七小姐年紀小了兩歲,可看模子一點也不差啊。

可惜了,小姐臉上還纏著紗布……

杜妍不知道她的惋惜,點頭道:“紅色確實很適合我,以後我的新衣服多挑這個顏色來。”

銀葉歡喜不已,從妝奩裏掏出一對銀手釧,給杜妍戴上。

喜鵲斜了銀葉一眼,狐媚子就是狐媚子,給點機會就恨不得把臉貼到姑娘的屁股上。

都殘了一隻眼,有什麽好看的?睜著眼說瞎話!

她一扭身,把銀葉擠到一邊,雙手靈巧飛快,將杜妍烏黑如墨的長發盤成單螺髻,固定,然後用摻銀絲的大紅發帶在外頭繞了幾圈,再用細小的隻有拇指蓋大小的一顆顆珠花點綴,左右看了看,方才滿意收手:“小姐,好了!”

杜妍朝銅鏡裏瞧了瞧,這具身體底子還真不錯,鏡子裏朦朦朧朧的,小半張臉又被特意修裁的秀發蓋住,竟也能隱約看出一絲風華。

“嗯,不錯。”

喜鵲見她並無特別的歡喜,不禁心裏一沉,看來小姐果然不太喜歡自己了。

吃過早飯,杜妍抱了個湯婆子,正要去上房請安,鴛鴦匆匆走進來:“姑娘,姨娘們正在給夫人請安,我們是不是遲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