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宋秉程

“那日,我也有過錯……不是,主要是我的錯。”

“我自幼聽聞宋大公子的才名,少不更事麽,總是喜歡美好受歡迎的事物。”頂著宋秉程的明顯不信的目光,杜妍表麵上鎮定無比,內心已經是硬著頭皮上了,“到了十歲上的時候,便聽到有人談論我將來的婚事,當時我便想,既然要嫁,自然要嫁個最好的。就好像看中一件很漂亮的衣服,既然要裁剪新衣,那總想要最好的,心裏喜歡的。”

“至於婚姻到底意味著什麽,我沒想那麽多。”

她組織著措辭,努力使自己看起來誠懇誠實:“我做了許多不好的事,不但得了一個飛揚跋扈不知廉恥的罵名,還叫相府蒙羞。為了這件事吃不好飯,睡不好覺,生了許多的氣,也惹得許多人生氣,有時候我會想這麽做值得嗎?但就這麽叫我放手,我又不甘心。”

“做了這麽多努力難道不應該得到嗎?”

“直到這次撞傷了眼睛,就像是一個警告,我才醒悟,我做的一切都是錯的,我害了自己,也給別人增添了許多困擾。”

“我不想一錯再錯。”轉頭看向宋秉程:“你,應該明白我說什麽吧?”

宋秉程一直安靜聽著,這會兒目光奇異甚至有些詭異地看著她:“你的意思是,我就像一件衣服,被你厭棄了?”

“呃,不能這麽說。”杜妍解釋道,“說白了,我一直在追求的,並不是你宋大公子,而是我所知道的最好的那樣東西,我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我的所作所為,都為世俗所不能容,弄壞了眼睛,是咎由自取,如果要宋大公子替我承擔這個後果,未免太不公平。”

宋秉程居高臨下望著她,忽然間有些啼笑皆非:“竟不知道,杜妍杜七姑娘如此有趣。”

杜妍暗暗翻個白眼:“我也是看宋大公子一看就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不至於跟我這樣無知的小丫頭計較,才跟你實話實說的。”

她對這個宋秉程沒有什麽特別的印象,書裏沒有太多著墨,杜妍隻知道,原主嫁給他的前夕,中了藥,糊裏糊塗地和宋秉程的庶弟宋秉衝,也就是小說男主生了關係。

這是一件很可怕的醜事,書裏對於宋秉程知道此事後的反應,隻有一個詞語:臉色鐵青。

她猜測是劉氏,或者是忠國公府裏那些看不起原主的人做的手腳,畢竟宋秉程是嫡子長孫,又是宗房宗子,他未來的妻子關係重大,原主別說瞎了一隻眼,就是沒瞎眼,也根本擔不起重任,宋秉程娶了她,人生等於毀掉一半。

而宋秉衝一個歌妓生的庶子,當時又正處於韜光養晦之中,平凡普通得扔在人海裏都翻不起半個浪花,原主嫁給他簡直是綠豆配王八。

誰也不冤枉。

杜妍覺得幕後黑手誰都有可能,也可能是合起夥來促成了這麽樁醜事,但宋秉程應該不知情。

其一,他是一個男人,還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男人,未婚妻和自己的庶弟有奸情,這個汙點將伴隨他一身,這頂綠油油的大帽子,哪個男人願意戴?

他若真要出手,更應該直接把原主弄死。

其二,書中有寫到,對於把原主弄得半瞎,宋秉程內心還是愧疚的,這個人美玉公子的名頭不是白受的,為人還算正直,心胸也不是很狹隘,很迂腐。

好像現在,她嘰裏呱啦一堆,還隱晦地把人家比成一件衣服,哪個古代男人願意聽?聽完了還僅僅是略微嘲諷一句。

其三麽?原主記憶中對他還是有好感的,而書中,他也是少有的接觸過女主卻並不為其美貌才情瘋狂的男人。

所以她之前想了半天,還是對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比較好。

他忽然問:“你可知道,你這隻眼睛或許醫不好了。”

“知道啊。”杜妍摸了摸左眼,很疼呢,時而麻木了,時而又刺疼起來,“不過憑我的身份,別說瞎了一隻眼睛,就算全盲了,也有的是人願意娶我。”

宋大公子的臉有些黑:“你不怨我?”

杜妍心想好奇怪的問題,宋秉程的邏輯裏難道覺得不嫁給他就是不怨他,那怨他就要嫁給他?她是有毛病吧?

嘴裏卻說:“一切都是我應得的教訓嘛,我這個人雖然不討人喜歡,但還是敢作敢當的,從頭到尾,全是我的責任,你不用為了堵我的嘴而委屈娶我。”

“當然,你如果覺得不保險,或許心裏又自責,完全有別的辦法來補償我啊。”誰說一定要以身相許的。

風吹過來有些冷,杜妍緊緊披風,看著遠近偷望過來的下人們:“宋大公子,你好好想想吧,這門親事就作罷吧。”

說著要走。

宋秉程長身玉立,風撂動他長衫的下擺,腰間佩玉輕輕搖動,風姿卓絕。

他看著她一步步走遠,腳步很堅定,輕鬆,好像放下一個包袱。

她不是欲擒故縱,便是想耍什麽把戲,也該等親事真正定下。

她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以前會喚自己宋家哥哥,現在卻一口一個宋大公子。

美玉公子心頭忽然有些不舒服,突然開口:“太遲了,這件事,已經不僅僅關乎你我。”

杜妍頓了一下,是了,杜純義雖然不想和忠國公府聯姻,但忠國公府卻很想娶杜純義的女兒,想把杜純義拉攏過去。

她忽然更肯定,書裏的下藥事件,宋秉程不知情,或許宋家的男人都未必知情,隻是個無知婦人做下的,畢竟聯姻成功,對忠國公府是有利的。

原主於宋秉衝之後,杜純義大雷霆,斷絕父女關係,與忠國公府幾乎反目成仇。

宋家主事者不會料不到這個後果。

她回過身:“你們應該知道我父親有很多個女兒,少一個兩個並不是問題。”

用兒女親事綁住杜純義,那是不可能的。

宋秉程皺起眉頭。

莫非,從頭到尾這些話,都是左相授意杜妍說的?

“七妹妹,宋大公子,你們在聊什麽?”一道清脆悅耳的聲音突然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