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的榮耀從行李箱裏取出行李,有條不紊的收拾起來。

宿舍配有儲物櫃,靠門擺放,儲物櫃共有六個儲物箱,有五個櫃子不僅掛著鎖,而且還貼著銘牌,隻有一個最頂上的櫃子沒有掛鎖,自然是榮耀的了。

他把自己的個人雜物整整齊齊的擺放在櫃子裏,終於忙完了一切整理工作,他這才直起腰打了個懶,順便打量起宿舍的環境來。

宿舍有三張上下鋪的床,裏麵兩張床靠窗戶,屋子向陽,白天有不少陽光曬進來,屋裏顯得很亮堂,窗戶下麵緊貼著一張表麵油漆斑駁不平的桌子,上麵隨意擺放著幾個杯子,一個有幾個煙屁股的煙灰缸,幾幅包裝很爛的撲克牌,還有幾顆硬糖,因為陽光的照射已經有些化了,粘在桌上。

每張床的下鋪擺放著每個人的拖鞋,臉盆等私人洗漱用品。牆上貼著榮耀不認識的**的遊戲美女角色海報,也有幾乎**的女明星海報,地麵上隻有零星幾點灑落的煙灰和食品包裝袋撕開的小角。

說實話,就男生宿舍的角度而言,這個宿舍也算相當幹淨衛生了。

至少,桌子也沒有堆放過多的雜物,舍友的床鋪鋪的也算整齊,甚至靠門的那個下鋪還用灰色的床圍子把床圍了個密不透風,想來也肯定是比較愛幹淨的人。

總體來說,榮耀對自己的宿舍環境還算滿意。

自己的床鋪在最裏側靠著窗戶,此刻,正值傍晚時分,夕陽的餘輝透過窗戶照進來,他的床至少有一半都沐浴在陽光裏。

榮耀哼著小曲,沐浴著陽光,細心的把自己的床鋪收拾整齊,期間竟然一個室友都沒有出現。

而走廊裏傳來不少行李箱拖行的聲音以及家長叮囑孩子的關切聲,也有頻繁進出宿舍門的關門開門聲,唯獨自己的宿舍,安靜的有些離奇。

榮耀心頭閃過一絲困惑:“為什麽自己舍友的東西都是擺放好的呢?”

直到晚上,榮耀的舍友才陸陸續續來了三個。

這三個人都是傍晚時分左右來的,他們帶著不大的背包,行李極少。而舍友看見榮耀這個新麵孔,隻是客氣的點點頭示意,沒有一個人主動打招呼。

榮耀一向都是這麽被別人對待的,他倒也見怪不怪。

可,這三個室友明明像是彼此認識的樣子,卻依然沒有任何寒暄,這讓榮耀心中有些不解。

榮耀心想:“難道這個宿舍的氛圍不好?怎麽每個人都是愛答不理的樣子啊?”

他鼓起勇氣,詢問了這三個人中看上去最和善的一個人,也是榮耀下鋪,這個男生不高,圓圓的臉,帶著很厚的黑框眼鏡,寸頭,有點虛胖,皮膚曬得很黑,一看就知道夏天在戶外呆的時間不短。

榮耀問道:“同學,你好,我問一下,你是什麽時候搬到宿舍的呢?”

那個圓臉男生一臉懶得理你的神情說道:“我搬到這裏都兩年了。”

榮耀驚訝地張大嘴:“啊?!兩年?”

圓臉男生不耐煩地說道:“對啊,我大三。咱們宿舍都是老人兒了,除了你是新生,頂替了之前學長的床鋪,其他人都是老油條了。”

榮耀看他神情不善,也不好意思再問下去,隻好在心中暗暗嘀咕:“這是什麽情況啊?難道我進錯宿舍了?不過,這個人說話的語調跟電視上那些太監的語調一樣,陰陽怪氣不說,還有些懶洋洋的,就跟舌頭沒筋似的。”總之,給人一種很不愉快的感覺,榮耀甚至懷疑自己被他討厭了。

這會兒的榮耀還不知道,這就是地道的北京腔,當然,不同的人說出來會有不同的味道,但通常很容易給人一種不耐煩的錯覺。

而榮耀再也鼓不起勇氣問別的室友宿舍的情況,尤其是那兩個人聽到他們的對話,連頭都沒抬的情況下,更甭提其中有一個人還發出嘖嘖的不耐煩的聲音。

榮耀心想:“反正開學了,問老師就行。別剛進宿舍就把舍友給得罪了。他們為什麽看上去都那麽不友善啊?!”

這一晚,他睡得很不踏實,火車的顛簸感仍然殘存在他的身體感受中,一晚上他都感覺床鋪在哢嚓哢嚓的有節奏的晃動。

報道第二天就正式開學了。

榮耀翻到自己已經把內容背的爛熟於胸的報到證,證上寫著:全體新生去教學樓410領課本,認識新同學,介紹班主任。

到了教室,一個有點矮,寸頭,臉上有油光,帶著有些重口音的中年男子自我介紹:“歡迎大家加入我們這個大集體。首先,我要說明的是,這個專業是我校新開的專業,我們是第一屆學生,我則是你們的班主任老師,劉武。”

聽了老師冗長的介紹,榮耀了解到,他選報的這個專業是新開的專業,連老師都是臨時拉來湊數的,同專業的同學更是各種奇葩並存,而且班裏一共二十一個人,隻有他一個外地學生,其他都是北京本地的學生。

學校把這個係當成試驗田,榮耀以及他的同學就是實驗苗,萬一沒種好,就可能會結不出果實來。

不能讓太多學生承擔結不出果的風險。。故而,這個班人數極少,甚至大一新生的總數連其他係別的班的新生數量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再加上,榮耀後來才知道,他們學校絕大多數同學都是北京本地人,學校存在的最主要的目的在於,提高北京本地學生升學率。

這就牽扯到一個問題,他們學校需要住宿的同學少得可憐。

當然,一來是學校住宿資源有限,學校巴掌大一塊地方,宿舍樓就那麽兩棟,不能解決所有學生的住宿問題,除非家在遠郊區縣,否則學校不給批準住宿;二來是很多同學的家就在學校附近,即便不是學校附近,北京交通便利,回家也很方便。

這些北京當地的孩子們,即便升了大學,卻依然像高中時代一樣,每日通勤上學下學回家。

榮耀他們專業的男生需要住宿生一共七個人,而他們大學宿舍一個屋六人,所以,永遠不被編在隊伍中的榮耀便被分派到專門安置各種剩餘人員的宿舍了。

榮耀恍然大悟:“怪不得我的舍友都不是新生呢。看來我又被榮幸的排除在外了……”

他有些鬱鬱,畢竟不是一個班的同學住在一個屋,多多少少會節奏不同,而且也沒有共同語言,榮耀本來還期待在宿舍裏能交到一個好朋友呢,現在看來,這個願望也泡湯了。

年級不同,係別不同,實在很難有交集。

不過,難過了一會兒,榮耀又重新振奮起來了。

他總是很擅長給自己找理由開心。

榮耀寬慰自己:“我們班所有學生裏隻有我一個外地的,跟他們住在一起,反而可能會有些生活習慣上的不同吧。萬一他們本地人有自己的交流方式,自己又參與不進去,那不是很尷尬嗎?保持一點距離也沒壞處,俗話說得好,距離產生美……”榮耀想出一大套說辭來安撫自己的鬱悶。

日後的學習生活裏,榮耀才發現,自己班的同學真的是各種奇葩並存。

有一個方臉的哥們是點頭蟲轉世,無論老師說什麽,都瘋狂點頭,點頭的頻率大概是一分鍾五次左右,學習極其認真刻苦,可惜成績一般;

有一個頻繁換女友的男生,他的女友保質期沒有超過一個月的,最神奇的是,無論是他的前任還是現任,關係都特別好,從來沒看見哪個女生因為分手死去活來的;

有一個特別潮的男孩,發型總是標新立異,什麽雞冠頭,什麽陰陽頭,帶著鑽石耳釘,穿肥大的褲子,滑板鞋,卻意外地非常講禮貌,哪怕是對榮耀這種毫無存在感的人,每次在學校遇到都會主動跟榮耀打招呼;

還有一個自以為自己英文很好的女生,其實很蹩腳。她每次說話的時候,總是中英文參半,英文不僅不標準而且總用錯。最牛叉的是,在短短兩年時間,她分別搶了兩個不同閨蜜的不同男友,本來榮耀以為她會成為過街老鼠,怎料她依然在班級裏混得風生水起。

這引發了榮耀對於人類社會的一係列思考。

總之,班上各式各樣的人,有榮耀欣賞的,有他討厭的。

榮耀很喜歡這種生活,鮮活而靈動,即便讓他永遠當背景,他認為自己也參與了這舞台上曾經上演過的無數戲碼。

榮耀本人呢,依然是乏善可陳,形單影吊。

戴著一副兩三百度的黑框窄邊眼鏡,兩三件印著抽象圖案的T恤,兩三件格子長袖襯衫,幾條休閑運動褲,相對比那些拋開高中壓力的綻放活力的同齡人而言,他似乎再次沉默的融入到了空氣中,像教室中的老舊課桌一樣,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每天圖書館借幾本書,去附近的公園看書,逛逛商場,去機房上會兒網,偶爾去街邊的小攤吃點特色的小吃,可以擁有的充分的睡眠,把高中那些虧了的覺都補了回來,這種日子讓他簡直恍若置身天堂。

可本地的大學同學的感受跟他截然相反。

榮耀經常聽這些北京的同學們抱怨,這種生活和高中沒有任何差別,連上學的時間都差不多,而且周圍的同學基本都是北京土著,完全沒有上了大學的感覺。

這讓他聽了嫉妒不已。

要知道,在他們那個以教育出名的大省,高考的競爭是非常殘酷而激烈的,他們高中的孩子一天的睡眠不足五個小時,天天點燈熬油,隻為了可以在高考的獨木橋上不被擠下去,順利走過河。

而北京的孩子們的學習時間特別合理,早八晚五。

榮耀本以為他們會在學習成績上差很多,而事實證明,他們的成績非但不差,反而還很出色。

唉!人是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和家庭的。他不禁歎息道。

在這個混雜的宿舍裏,榮耀也是宛如空氣一般的存在。

大家各自忙碌各自的生活,基本的交流也就是在窄小的宿舍裏錯身避不開的時候相視一笑或者點頭示意。

這些宿舍舍友生活主題各異,有的整晚網吧刷夜,有的不停地與女朋友約會,有的特別奮進流連圖書館死讀書,有一個永遠在不停打工的,還有一個永遠抱著筆記本電腦窩在圍著床帳的**萬年沉默折騰電腦的。

在宿舍,他依然孑然一身。

獨自一人。

一個人上課,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寫作業,一個人準備考試。

這兩年過得飛快而毫無特色,榮耀連暑假寒假回家都是獨自一個人。沒有一個高中同學主動聯係他,和他搭伴坐火車,即便北京有至少一百個以上他的高中同學。

一個人坐著硬座在節假日往返家和學校非常痛苦,途中死死抱住包,困得要死也不敢睡,生怕別人把自己的錢偷走,連廁所都不能上唯恐回來之後自己的座位上坐了幾個不認識的人,而他榮耀又不好意思開口趕人,畢竟他們確實也是疲困至極。

即便榮耀回到老家,也是一個人跟家裏窩著看電視,看書,沒有人約他出去玩,父母又忙於工作,自己倍感孤獨和煎熬。

連高中同學的微信群沒有人邀請他,他們的同學會自己一次也沒參加過。

他又被忽略了。

連大學也是這樣。

一個人。

直到大二結束,榮耀都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