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告白

嗬!我太可笑了!

一麵想要掙脫,一麵又希望在那個男人的心裏,留下點兒什麽……

可曉川想也未想地便說:“不記得。”

他不記得了……關於那天晚上所有的事。

有時候想起來,老天爺真是對我們兩個人開了個哭笑不得的玩笑-一個千杯不醉,一個沾酒便醉。難道說,在唐家地窖的八年,我已經將那男孩兒這輩子的酒運全都偷光了嗎?

忘了也好,就當,什麽也沒發生過。

隻是,他也忘了我嗎?亦或者,他早就知道是我。

我好像,不甘心呢。

我用力握著他的手,逼著他倒退幾步,另一手別過他臉撐上梧酮,輕問道:“你可還認得……我是誰?”

這時,就聽身後傳來一聲嬌笑,一人遠遠地說道:“原來暮大人在這兒呀!”

我回頭一瞧,果然是花音,隻見她粉紅了一張小臉,正飄飄然的走近。

我心頭暗罵那女人礙事,卻也不得不收起那咄咄逼人的架勢,與暮曉川眼神交匯一刹,兩個人顯得頗為尷尬。

“寧公子也在呢!”花音笑盈盈地招呼我,眼睛卻是看向暮曉川。不知怎的,我總覺得那女子看曉川的神情與別人不一樣。

我微微向她行禮(人前我與花音都不約而同的收起熟絡),見她收起三分笑意,正色道:“暮大人,公主等著見你。”想必是著急的差事,連司言說完便往回帶路。

暮曉川嗯了一聲,略顯遲疑的跟了過去。

他走過我身邊,我扯住他的衣袖,叫他邁不出步子。

“放心,”我側臉在他耳邊低語:“關於你的事情,我才懶得很人提。”

好吧,是我先妥協了。我不總在向他妥協嗎~從未贏過。

我撒了手,轉頭看他,那男人的嘴角微微揚起,緘默著垂目,卻是看向我腰間的芙蓉貔貅腰帶。

……那一刻,我,砰然心動。

暮曉川,你到底好在哪兒?嗬!為何偏偏是你!偏偏是你!

我解下那條白色腰帶,叫侍女拿來剪子,卻,始終下不去手。

我真應該毀了它!不然,我也不會走上刑台!

對了,連刑部尚書都到了,大理寺那班狗腿怎的還沒來?也罷,反正總是要來的,就讓我的腦袋在脖子上多掛一會兒吧。

再說那日我心煩意亂地回到花音的寓所,將貔貅腰帶死死壓在了床板下,發誓再也不要拿出來看一眼,除非用它換銀子花。

接著又邀約了一眾酒肉朋友,去到半月樓買醉。朋友見我滿懷心事,紛紛詢問,我隨便應付兩句,隻叫他們陪我吃酒。我企圖用酒水填滿我的五髒六腑,不要留一點兒空隙給那個男人。

當然了,這樣的自欺欺人,往往事與願違。千杯不醉換來的,仍是想念,更加想念……

午夜,我扔下那些不中用的朋友,獨自下了半月樓。

洛陽全城戒嚴,幾個當兵的圍攏盤查我。

可是他們的手腳不幹淨,故意摸我的下體。人說酒壯慫人膽,我想也未想,一拳打在其中一個兵的臉上。

“他娘的,不要命了是不是?知道老子是誰嗎?”我衝他們怒喝。

這些夜晚巡邏的士兵本就是一夥烏合之眾,見我囂張,不由分說上來就打。

我哪是那幫壯漢的對手,幾個人三拳兩腳便將我放倒在地。

我抱著頭卷曲在地上,突然想到多年前被獨眼張手下暴打的場景,一時血往上湧,拚了命迎著他們的拳頭站起來,同時抱住一個人的身子,將他撞了出去。

當兵的沒想到我這般經打,一時沒反應過來。我趁機吼道:“老子是長安寧海瑈,有本事今天打死我,不然,我稟明太平公主,叫你們幾個提頭來見!”

當兵的臉色一變,顯然他們十分忌憚公主,又見我衣飾不凡,興許真不是好惹的主。反正他們已經出了氣,於是罵罵咧咧的轉進旁邊一條巷子。

我朝他們呸了一聲,暗自發誓,將來老子一定要讓天下人都怕我,而非懼怕我身後的女人!

我正要往回走,隻聽旁邊的巷子裏莫名傳來幾聲慘叫,好像是剛才那幾個當兵的。

我好奇的朝那兒走了幾步,就看見一條傾長的身影從那巷子裏走了出來。

嗬!又是那個陰魂不散的男人。

他慢慢的走近我,竟然破天荒的夾帶一絲笑意。

他娘的,真是越怕什麽來什麽!

“你在流血。”他說。

我回過神來,不自然地抹了抹鼻血,嘴裏罵著那群雜碎。

“他們今後再也不敢為難你了。”他說著用衣袖幫我擦去臉上殘留的血汙。

“別碰我!”我後退一步,不敢看他的眼睛。

暮曉川知趣的收手,說:“你說若找不見你,便去半月樓……沒別的事,我來……是想給你一個答案。”

我心頭一動,叫他別賣關子。

他說:“我知道,你一直好奇我的來曆……我可以告訴你……”

嗬!看來,他真的不記得我了。

我有些心酸,卻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冷笑道:“還是讓我來告訴你吧~曾經你是富人家的公子哥,因為一場風波,全家被叛了死罪,而你獨獨活了下來,發誓要找仇人報仇血恨……”

我還想說下去(其實後麵的話也是我臨時胡謅的),卻聽暮曉川頗為不屑地冷哼一聲,嘲道:“原來那次,我已經告訴你這麽多……我還講過什麽?”

他真的不記得我了。

我無心回答,學著他之前的語氣說道:“你不用問,我不會講。反正我答應過你,不會對別人泄漏半句。”

說完,我繞過他,朝寓所的方向走。

他默默的跟在我身後,走過空無一人的街市,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直到看見寓所門楣。

我以為他真的是在保護我,保護我不再像剛才一樣被當兵的欺辱,心下,的確是感動的。

這時,我聽見他在後麵略帶猶豫地對我說:“可以,再幫我一次嗎?”

我頭皮一炸,心情頓時陡然直下,他娘的,那小子接近我果然是有所圖謀!

我心下氣惱,頭也不回地徑直上了台階拍門。隻覺耳邊生風,暮曉川已然站在我身旁。

他摁住門環,頗為懇切地看我。我想,像他那種冷傲的個性,能低聲下氣的求人,應當是作了極大的讓步,而一旦下定決心,便什麽也攔不住他了。

“你知道我的事,也應該知道,我此行的目的。”他看著我,期待著我的應允。

而我心裏,完全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我頗不耐的回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走吧!”

他沉默了一會兒,良久才說:“除夕那晚,我到底做了何事,讓你如此不滿?”

我料不到他竟然能猜到這層,一時臉上發燙,半天講不出一句話來。

“我是不是嚇到你?”他挑眉問。

我見他認真的模樣,心跳得厲害,禁不住伸出雙臂抵在門上,攏他在當央。

“你不走,可別後悔。”我講這話的時候,感覺心髒已經跳到了嗓子眼兒,手指,在暗處瑟瑟發抖。

我看著他的眼睛,捕捉他每一個細微的變化。

他淡漠的眼色在慢慢沸騰,我能感覺到。我相信,那一刻,他清楚我想要做什麽。

……我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