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對策

不見……

我琢磨著曉川道別的深意,猜測他一定指的是要我不再插手。

可是,你知道的,我不能眼看著他去受苦。也許你會說,若案子就這麽查下去,我這個國公大人被牽連進去是遲早的事,因為下至宮奴上至皇帝,都知道我與暮曉川交往過深。

嗬,我真的沒想這麽多,也沒有產生什麽阻止我走下去的顧慮。對於身居高位的人來說,這些衝動和盲目,顯然是致命的。

我深諳其道,卻義無反顧。

當然,我並沒有愚蠢到直接在武曌和太平麵前替曉川開脫,而是小心謹慎的,開始實施先前鶴先生提出的計策——魚目混珠。

我找到使整個計劃成功的關鍵人物,武曌的侄兒,魏王武承嗣。

那會兒我深得聖寵,是武李兩家爭相討好的角色, 魏王自然不敢怠慢,好酒好菜的不提,光是珠寶金銀就足足灌了滿箱的抬上來。

若換做平日,我自然臉也不紅的便收下了,不過,這回我不能收,不僅不收,我反倒送了魏王一件大禮。

一封揭發司仆少卿來俊臣羅織誣告武承嗣謀反的告密信!

嗬!你說是假的?非也,那的確是一封由來俊臣身邊人手書的告密書信,是我從鶴先生那兒得到的。

哼哼,那教書先生竟然會藏有這樣的書信,實在比他送我反文時更讓人捉摸不透。

再說武承嗣一看那信中所言,當即拍案痛罵。末了他問我寫信的是何人,我說是來俊臣的親信衛遂忠。

姓武的一聽是衛遂忠,就有點兒懷疑了,他說衛遂忠是來俊臣的心腹,無端端地怎會反咬一口,是不是有人故意挑梭?

他這是一腳上了套兒了,我順勢說,衛遂忠醉酒痛罵了來俊臣的妻子王氏,那婆娘心眼兒小,隔天就上吊死了,那衛遂忠一看闖了大禍,便從洛陽逃到長安,在一位少年時的朋友家落腳。

見武承嗣聽得入神,我更加煞有其事地說道,那位好心收留衛遂忠的人,正好是我恒國公府的一名門客,一次他無意提起此事,正好時值盧陵王案發,於是我便召見了衛遂忠,問他盧陵王一案洛陽推事院怎麽判?沒想到,衛遂忠說這件案子全是來俊臣暗中羅織搞的鬼!

武承嗣聽到這兒,眼睛明顯亮了一下,我心底偷笑,又說,衛遂忠與來俊臣有過節,我怎麽能輕易信他的話呢!可那衛遂忠又是賭咒又是發誓,最後還拿自己的項上人頭作保。我見他說得真真兒的,便問來俊臣為何要誣告盧陵王。

武承嗣便問其詳。我語重心長地說道,魏王啊,你還沒想明白嗎?而今你們與朝中老臣鬥得天翻地覆,這叫內耗呀!陛下年事已高,圖得什麽呀,還不是安定嗎?你們一個勁兒的折騰,傷的可都是自己人!最後得益的,指不定是誰呢!

武承嗣終於聽出點兒門道,問我難不成來俊臣想坐山觀虎鬥,從中取利?

我指著那書信說,不然他怎會誣告魏王!我猜,那姓來的定是趁著陛下信任,打算將有望繼承龍位的人選挨個除掉,然後竊取大周江山!

武承嗣越聽臉色越難看,一言不發的等我講完後,便提出要親自召見衛遂忠一問究竟。

我早料他有此一著,畢竟空口無憑,況且說到底我就是個讓女人尋歡取樂的小白臉兒罷了,堂堂魏王又豈會輕易上鉤。

所幸,一切盡在鶴先生的計劃之內。之前我說的除了衛遂忠得罪來俊臣的前因後果,其餘全是我胡諂的。衛遂忠是跑了,但收留他的並不是什麽友人,而是鶴先生!

一個是洛陽推事院酷吏的打手,一個是長安淮汀閣的教書先生,這樣的兩個人竟然碰到一起!嗬,我猜你聽到這兒,也不再那麽驚訝了。發生了那麽多事,所有關於鶴先生的驚奇已經全都變成對他身份的好奇了。

我想,那時候鶴先生一定到了尋路無門的地步,才會冒著身份暴露的風險親自遊說。他一定做了充分的準備,從衛遂忠投奔他開始。但也是從衛遂忠這件事兒,我隱約看見了藏在那教書先生身後的冰山一角……

再說在我的安排下,魏王如約召見了衛遂忠,關於誣告一事,得到的答案與我一般無兩。於是,武承嗣終於深信不疑,接連拉攏武三思,太平等皇族,甚至將李旦也撬來幫腔,一下子朝中武李兩家對抗的風浪下去了,聯名狀告別司仆少卿的風浪又高高**起。

遠在均州的盧陵王終於等來喘息之機,可,我真正要救的,是暮曉川!之前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個引子罷了,接著,我開始自己的計劃——栽贓嫁禍!

我知道來俊臣是武曌身邊兒的紅人,不是說處治就能處治的角色。來俊臣的案子拖得越久,魏王那班人就越害怕,害怕手段陰狠的推事院頭領伺機報複!

嗬,武氏的膽小恰好給了我一個天賜的良機——在朝庭遲遲不決之時,我慫恿魏王上奏武曌,司仆少卿來俊臣,乃刺殺武皇真凶矣!

武曌索要證據,遂派衛遂忠證言,狀告來俊臣曾自喻石勒。石勒此人從奴隸成為將軍,最後登基做上後趙皇帝,來俊臣將自己比做石勒,不正是有謀逆之心嗎!

至此,所有計劃合盤托出,剩下的,隻有等,等來俊臣伏法,等暮曉川歸來。

可是,在這最後關頭,關在牢中的那個男人竟悄然寫好了一張認罪書!

而那張認罪書,就揣在牢頭的衣服裏,隨時準備遞交狄仁傑。

真是冥冥中自有注定,若非我曾經用一錠黃金賄賂過那個牢頭,那無賴絕想不到能用一個犯人的認罪書換得千兩白銀!

我氣惱地逐客,關上房門在燭火下遍遍地審視那些娟秀小纂描繪起來的認罪長文。

我沒見過曉川寫字,但從我頭一眼看到那些字時,就覺著眼熟,再一看,突然想起那篇《繳武曌檄》上的文字,與這認罪書上的如出一轍。

曉川與鶴先生,還有連花音,果然是一夥的……嗬嗬,這三個人,為什麽就沒有一個,願意對我說實話呢……

我氣惱著,擔憂著,再一次去到大理寺地牢。

沒想到,我竟在那兒遇見了一個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