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名字

嬰花的姨父姓王名顥,官拜正五品中書舍人。其為人正直,我對其早已是崇而又敬。

此翻聽得他與鶴先生的對話,勾起心事,便沒了顧忌,向其坦白,但就藏在唐家地窖八年一事隻字未提。

王顥聽後,又驚又歎,而那鶴先生,仍是一派淡定從容,連一個驚訝的眼神也沒有。

王顥安慰安慰我,對鶴先生說道:“這孩子連遭劫難,如今無依無靠,我正愁著給他尋個去處,今日先生到訪,我倒是有了個主意。”

鶴先生看了我一眼,思付半晌才說:“王兄的心意我明白……隻不過……”

王顥搶道:“先生是擔心這孩子與唐家有牽連?嗬嗬,這事兒從今往後,絕不會出了這園子。先生~不會信不過我吧!”

鶴先生不置可否,突然轉頭對我說:“你叫什麽名字?”

我便說叫狗兒。

鶴先生雙唇一展,竟是笑了。他笑起來像是換了個人,恍惚中,我好像看見了唐 文 淵。

見我一臉茫然,他也便不再笑,說:“想要進我那淮汀閣,光聽你這名字便是不夠資格的。”

王顥喜道:“這麽說,先生是答應讓這孩子去了?”

鶴先生點一點頭,問我:“你想不想去?”

我壓根兒不知道淮汀閣是個什麽地方,但那地方能生出鶴先生這般仙人般的人物,定是極好的。於是我想也沒想,狠狠地點頭。

“那,你必須得重新起個名字,否則得壞了我淮汀閣的名頭。”鶴先生說。

王顥接道:“風韻雅號,可是先生所長,不如,就請先生給這孩子起個名字吧。”

鶴先生端起茶盞放近嘴邊吹了吹,說:“取名字倒不是難事,隻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這姓氏,我卻是不敢亂取的。”

“我娘姓寧。”我脫口道。

鶴先生輕笑一聲,飲了半口鐵觀音,當他完成這些動作的時候,我的新名字已經在他腦子裏回旋了。

“你們看,”鶴先生用紙扇指一指周圍的花園,說:“這芙蓉花海之中,像不像立著一塊美玉?”

我一頭霧水,卻見王顥意味深長看著我,點一點頭。

“寧海瑈。” 鶴先生說。

我是寧海瑈。

從唐家的地窖到長安的官邸,我跨越生死,仿佛所經曆的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刻的重生。

名字,真的是一個很奇妙的東西。

我在淮汀閣,日複一日踐行這樣的奇妙。

其實,淮汀閣並不神秘,你們可以將它理解為書舍,書生的修習之所。

它是屹立在河邊的二層小樓,底層浮在水麵上,四圍是年歲久遠的垂柳。二樓是書生修習的房間,沒有刻意隔斷,隻是在雕花扶欄之上的屋頂,垂下許多長幅的字畫,密密的一排。是以,無論從岸邊的哪個角度,淮汀閣內的情形都是不得窺探的。

你們知道,我這樣的人,能有朝一日去到如此風雅的地方讀書寫字,簡直是癡人說夢。

而這個夢,一做,就是十年。

十年裏,我從一個無名小卒,搖身一變,成為長安城內聞名的畫師。

雖然尚不能七步成詩,但要講到琴棋書畫,淮汀閣內,我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至於這十年裏變遷的細節,不說也罷,那些,都不重要了。

不過,鶴先生卻是不可不提的。

他是我的恩師,要說是再生父母也不為過,是他成就了我。

可我也漸漸發現,他並不是一位普通的教書先生。

單從淮汀閣二層掛著的字畫便可知一二。那些個字畫無一不是當時的名家所作,隨便一幅也要值個一二金。可他就那樣隨隨便便的掛著,完全不在意風吹日曬。有些損傷明顯的,他便像垃圾一樣丟掉,不久,那空缺的地方又會出現一幅嶄新的字畫,同樣出自名家之手。

我斷定他是位隱士,而且與朝廷有莫大的關聯。

我記得我去淮汀閣的頭一年,他有段日子情緒異常低落,整日借酒澆愁,這樣的萎靡,在第六年的時候,又出現過一次,而且,比前次更甚,很長一段時間後,他才恢複過來。

在我有足夠的閱曆之後,我試圖找到兩個時間點的聯係。

而結果讓我吃驚。

那兩個時間點果然都和一個人有關!

你一定猜不到他是誰,即便猜到了,你也一定沒有膽量說出來。

可我是寧海瑈,現在已經沒什麽讓我害怕了。

那個人,叫武曌-當今大周朝的皇帝,武則天。

與她有關的兩件事,第一件,是中宗被其貶為廬陵王,第二件,則是其登基大寶,改國號為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