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離開後,在上海瑞金醫院陪伴林楓走過人生最後一段寶貴時光的瑩瑩回到了久違的家鄉,一年多的時間沒回過一次家,不管是媽媽家還是公公婆婆家。

直透心底的悲傷、孤單、落寞。

回到公公婆婆的家吧,一個家失去了頂梁柱,失去了主心骨,老的老,少的少,處在風雨飄搖之中。

公公婆婆恍然間蒼老了許許多多,滿頭銀絲,步履蹣跚。年幼的女兒安靜地擺弄著積木,看上去無精打采的樣子。

淒淒慘慘戚戚。

兩位老人無法從喪子之痛的深潭中自拔,以淚洗麵,夜不成眠。雖早有思想準備,可一旦至愛的兒子永遠離去還是難以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英年早逝,白發人送黑發人,怎不叫人悲痛欲絕。

“爸爸,媽媽,我不做你們的兒媳了,今後就讓我做你們的女兒吧……”老人痛哭失聲,瑩瑩話未說完也泣不成聲。

淚眼人對淚眼人。

年邁的老人需要照顧,幼小的女兒需要撫養,瑩瑩還是不能倒下,肩上的責任重大呀,林楓走了,隻有她去當這個家的頂梁柱,支撐起這個患難的家非她莫屬。

一定要堅持、堅持、再堅持。

可為什麽感覺這樣累,渾身沒有一點點的力氣,難道在上海瑞金醫院堅持了一年多的意誌完全消耗殆盡了嗎?在這一刻轟然倒塌再也爬不起來了嗎?不行,萬萬不行。

瑩瑩的親媽買來了菜,過來幫忙做了晚飯,勸大家吃飯,心痛得碎了,但飯要吃,才有力氣生活下去啊。姥姥喂著外甥女吃飯,公公婆婆和瑩瑩還是難過得無法咽下一口飯,大家掩麵而泣。

瑩瑩去洗了一把臉,也勸公公婆婆吃幾口飯,自己也要吃飯,媽媽說得對,吃了飯才有力氣。可強迫自己吃了三口飯,胃裏卻翻江倒海起來,全都吐了出來。

瑩瑩病了,媽媽帶著她去了鎮衛生院,掛了三大瓶鹽水,在醫生的勸阻下,住了三天院,感覺稍微好點了,瑩瑩就堅持出了院。

住院時,晚上就是睡不著,醫生給配了安眠藥,臨睡時吃兩片才能入睡。回家後,不吃安定還是睡不著,好不容易迷迷糊糊時,就做著夢,亂七八糟,都是林楓的影子。

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

第二天,瑩瑩拖著羸弱的身體來到了公司。

自從林楓那次去了上海瑞金醫院住院一病不起後,這以後的時間都是委托林楓的大表哥在管理,他自己也經營著一家規模不小的私營企業,忙上加忙,他也希望瑩瑩早日去接管公司。

看到瑩瑩一副倦容的毫無血色的臉,隻是在強打著精神,大表哥勸瑩瑩再休息幾天,等身體再恢複點再說。

瑩瑩理解大表哥的好意,可她知道自己隻有在忘我的工作中才能快點找回過去的自己,勞累一天後,晚上是否能睡個好覺,等明天太陽升起,好有精神去開始新的一天的生活。

瑩瑩坐在原先林楓的辦公桌前,物事人非,桌子右上方一個別致的相框裏是自己和女兒的一張合影,那是女兒兩周歲生日時在家裏拍的,兩人笑得多開心啊,眼眸裏都盈滿了幸福和歡樂。

這張照片是瑩瑩和林楓分開後,林楓放在辦公桌上的。

當年瑩瑩離開後,就是這張照片陪著林楓度過思念的一天又一天,心痛的一天又一天。

瑩瑩還是禁不住眼淚撲簌撲簌流下來。

告訴自己不能再流淚,要從內而外地堅強起來。

瑩瑩開始整理辦公桌的每一個抽屜,抽屜裏每一樣東西都堆放得整整齊齊,井然有序,這是林楓的習慣。

在最底層的一個抽屜裏,瑩瑩理出了一個信封,潔白的信封上一片空白,但看得出裏麵有紙,抽出信紙,幾行娟秀的小字映入眼簾。

林楓:

我自由了,我走了,去澳大利亞。

海南偶遇,天涯海角,我懇請你拍的合影給你一張,難為你了。

你對妻子忠貞不渝、全心全意的愛讓我汗顏,我好羨慕她。

祝你們永遠幸福快樂!

忠貞不渝、全心全意的愛。

淚水早已模糊了瑩瑩的雙眸,淚花滴落在信箋上,融化著,滲透著。

林楓啊林楓,你為什麽不作一點兒解釋,你為什麽不把這信拿給我看看,瑩瑩啊瑩瑩,你為什麽對自己深愛的丈夫這麽不信任,你為什麽要這樣去傷害所愛的人和自己。

一個念頭閃過,難道林楓在之前就知道自己的胃出了問題,有意隱瞞了自己。而當時自己的負氣離去,隻是成全了林楓的心意,他順水推舟而已。

林楓,你告訴我,告訴我,是不是這樣,是不是這樣啊。

瑩瑩趴在桌上嗚咽。

搓了抹布,擦桌子,可眼淚還是不聽話地吧嗒吧嗒往桌上掉,桌子被擦了一遍又一遍,清晰地照出瑩瑩憔悴的麵容。

傳來“嘟嘟嘟”的敲門聲。

瑩瑩拭去眼角的淚痕,“請進!”聲音有些沙啞。

走進一個中年男子,看上去四十多歲,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身體有些發福,看到瑩瑩一楞,右手推了推眼鏡,盯著瑩瑩問:“你是誰?哦,剛哭過嗎?梨花一枝春帶雨啊。”

瑩瑩心裏有些反感,但出於對陌生人的禮貌,還是紅腫著眼睛回答了他的話,“我是林楓的前妻。”

“哦,哦,失敬,失敬。我是林楓生意場上的朋友,是你們公司的老客戶。林楓英年早逝,叫我扼腕歎息啊,我心裏非常傷感,當時聽到這個噩耗時,我都哭了。”說著還擤了擤鼻子。

“金絲邊眼鏡 ”的一番話讓瑩瑩脫口而出一句話。

“你可真是一個儒商。”

“嗨,這句話我是耳熟能詳啦,由此看來,大家有共識,我確是一大儒商啊!”

自我感覺特好。

“金絲邊眼鏡”又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大番安慰人的話。

瑩瑩的手機響了,是晶晶打來的,在上海落了一地法國梧桐枯葉的街頭兩人一別已多日。

“瑩瑩,你還好麽?一定要想開點。”

“嗯,晶晶,你有空過來玩哦。”

瑩瑩的眼眶裏淚水在打轉,可她強忍著不讓掉下來。

兩個人聊了一些各自的近況。

“以後再聊啊。”晶晶掛了電話。

兩個人海中萍水相逢的女子成了好朋友。

瑩瑩摁掉手機,看了一下時間,中午十一點半了。

看向“金絲邊眼鏡”,人家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呢,也毫無離開的意思。

“一起去吃飯吧。”瑩瑩開口。

“好好好,太好了。” “金絲邊眼鏡”竟然有些手舞足蹈了。

瑩瑩走出門,叫上公司的副經理和財務女會計。

“我們去咖啡店吃點便飯吧。”瑩瑩說。

“不喝酒麽?”“金絲邊眼鏡”顯然很是失望,好像瞬間從快樂的顛峰跌入了穀底。“也好,也好,高雅,高雅。”

瑩瑩開著甲克蟲駛向新島咖啡,一年多沒開車了,感覺有些異樣了,她開得很慢,還好,就沒多少路程。

要是林楓在,一定又是酒肉穿腸過了。

公司生意不錯,忙的時候像陀螺一樣停不下來,瑩瑩又不喜歡應酬。接待客戶,吃飯談生意,瑩瑩勉強做著自己不喜歡的事。商場如戰場,自己不適應去八麵玲瓏,左右逢源,討好別人。就半個月下來,忙忙碌碌,沒有空餘的時間去多想,去感傷,睡眠也還好,可瑩瑩感到身心疲憊。

窗外,秋高氣爽,湛藍的天空一朵朵白雲快速行走著。

秋風送爽,這樣的天氣,陪老人和孩子出去散散心,多好!

可一上任,一旦負起責任來,公司一天也離不開她,而且,到了傍晚下班時間,也不能準時回家。深夜時分,躡手躡腳開家門,走進房,心裏湧起一陣陣歉疚。

失去愛子的公公婆婆,失去父親的女兒,家裏冷冷清清,心裏孤孤單單,自己卻身不由己了。

天氣漸漸轉冷,秋去冬又來了。

初冬的暖陽照耀著大地萬物,可家裏人久久未曾露出過笑臉了。

一個星期天的下午,瑩瑩處理完手頭上的業務,又把一些事情向副經理交代了一下,硬是抽出半天時間,瑩瑩要帶婆婆和女兒到野外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鮮的空氣。

婆婆、瑩瑩、女兒三代人走過長長的村道,來到一個大湖旁邊。清冽的水微波**漾,清新的風迎麵拂來,能否**滌去多少日子來的陰鬱?

安安靜靜地坐在湖邊的草地上,也是一種享受。

“青青,唱首歌給奶奶和媽媽聽,好嗎?”瑩瑩對女兒說。

“好,媽媽,唱什麽歌呢?”女兒兩個小手托著腮幫子。

“就唱《讓我們**起雙槳》吧,青青唱得最好了。”瑩瑩鼓勵著女兒,繼而拍了拍手。

“讓我們**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稚嫩的童聲飄向四方。

“青青唱得真好。”奶奶也鼓起了掌,看著孫女微微笑了。

來之不易的笑啊,真是久違了。

青青撲到媽媽的懷裏,瑩瑩親了親女兒的額頭,愛撫地摸著女兒的小腦袋,又幫女兒辮子上的蝴蝶結係係好。

婆婆說起了眼前這個湖,叫“元鶴**”,湖對麵的有一個村莊就叫“元鶴村”。原先的一個大大的元鶴**二十多年前被隔成兩半,中間築了一條長長的寬寬的大壩,政府做了一件大好事,湖那邊的人到鎮上來方便了。在此之前,就靠搖船和開機帆船,碰到天氣不好,特別是夏天突然雷雨大風,不知翻了多少船,淹死了多少人,牽涉到多少不幸的家庭。

如今,陽光照著祥和的村子。

村子上的一些人家臨湖而居,村上上了點年紀的人都知道麵前原是一個好大的湖啊,後來中間才有了一條寬闊的大壩向遠方延伸,把偌大的一個湖隔成兩半。

古稀之年的巧珍家就在大壩的這一頭。

隻要一有空閑,巧珍就坐在院子中的小凳子上,望著家門口的大壩會發呆。巧珍發呆也隻能發上一會兒,大壩上人來人往,村子上的人到街上去或從街上回都從這條大壩上出入,同齡的村上人遇上巧珍總要打聲招呼的。

“巧珍,地頭上回轉啦。”婆婆正從街上回來,路過巧珍家的院門口,見巧珍在,就準備走進去聊上一會兒。

“嗯,剛剛地頭上回轉。”巧珍回過神來,回應婆婆的話。

“巧珍姨,你家麗麗今天阿上班?”村上的紅妹騎著自行車經過。

“麗麗今晚上夜班,正在屋裏吃飯呢。”巧珍抹了下眼睛,忙回答。

“我也上夜班,時間還早,我和她一起走。”紅妹說著,跳下車,把自行車停在院子裏,進屋去找麗麗了。

“巧珍,又在想美美了。”婆婆心裏一陣疼痛。

“嗯,忙的時候沒功夫想,空下來看著這條大壩,心就痛啊!”巧珍眼角的淚終於流過深深的魚尾紋。

“巧珍,想開點,這麽多年過去了,自己身體要緊。”婆婆安慰著。

“阿林嫂,想當年,我們兩個在村辦小學裏教書,一晃到現在,真的是時間都去哪兒了。”巧珍感慨著。

可不管時間如何流逝,巧珍心中永遠裝著大女兒美美嗬。

美美,你離開娘多少年了?

整整三十年了。

十八歲,多好的花樣年華,你卻永遠離開了人間。

都是這害人的湖啊。

這湖大的,無風也三尺浪。

何況那天,突然起了那麽大的風,巧珍和婆婆從村辦小學奔跑出來,村頭已是一片嚎啕大哭聲,隨之而來的是電閃雷鳴,狂風暴雨。

美美乘坐的船都快要到村口了,可突如其來的大風掀翻了船,船上有好多村民,美美和十幾個不會遊泳的人沒有得到及時搶救,命喪大湖。

進屋的紅妹是幸運兒,被及時救起,當時還懷著六個月的身孕。

這次悲慘的事件發生後不久,政府在巧珍家門口開始動工建大壩。

原先的交通工具主要是船,到街上去就靠船,那麽多年也不知那個大湖吞噬了多少條生命。大壩建成後,可好了,大壩成了一條交通要道,這麽多年來,大壩上從開始的人來人往到現在的車來車往,大壩永遠是熱鬧的。

看著大壩,走在大壩,巧珍的心半是欣喜,半是憂傷。欣喜的是大壩帶來交通的便利,憂傷的是大女兒美美未能看到大壩的落成。

麗麗和紅妹走出屋來,一一與巧珍和婆婆打過招呼,兩人騎上自行車,上了大壩,去位於街上的企業上夜班。

夕陽西沉,彩霞滿天,映照著大壩兩邊的湖麵,很美!

麗麗和紅妹邊騎車邊聊天。

“看到我媽那個樣子,我心裏也很悲傷,我姐多優秀的一個人哪,她高中畢業考進了縣交通局,人有才氣,工作認真,深得領導好評,難得放假回家,哪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意外?”麗麗傷感地說。

“你姐真是太可惜了,我是大難不死,那次意外是太可怕了!我們從小生活在交通閉塞的小鄉村,吃盡了苦頭,如今可好了,一條大壩改變了我們村上人的命運,危險的大湖變通途,我們可以騎車去上夜班,大壩給我們的生活和工作帶來了最大的方便。你媽都不願到街上去住,說村上空氣好,有地種,現在出行又便捷,就是在大壩上騎著小三輪到街上也很好,更別說乘公交車了,方便得很。”紅妹滔滔不絕了。

“是啊,現在的交通真是發達,村上都有公交車了。對了,常看到你兒子開著汽車回家,多好!”麗麗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

“從小他就知道自己六個月時在娘肚裏的經曆,他立誌要考交通大學,如今在區交通運輸局工作,說要把青春和畢生的精力都貢獻給交通事業。”紅妹高興地說。

“有沒有聽說區政府要實施的1058工程,中間的5是指5項重大交通工程?”麗麗問紅妹。

“知道,知道,聽我兒子說,5項重大交通工程包括:蘇州軌道四號線江城段,江城境內涉及站點13個, 車輛段1個,線路長度約21公裏;常熟至嘉興高速公路,江城區境內長度14.2公裏;江城東西快速幹線,新建29.8公裏一級公路;蘇震桃南段,新建25.4公裏省道;227省道複線,新建21.3公裏省道。”紅妹居然如數家珍,倒背如流。

麗麗詫異地看了看紅妹,回頭望一望大壩那頭的家,心潮起伏,感慨萬千。

婆婆說大壩上麗麗和紅妹的談話是後來麗麗告訴自己的。

瑩瑩和女兒靜靜地聽著。

自林楓過世後,婆婆第一次說了這麽多的話。

“瑩瑩,這個家幸虧有你,你能回到這個家,媽媽對你感激不盡,你是我的好兒媳,好女兒,是林楓不好,對不起你。”婆婆流著悲喜交加的淚。

“不,媽媽,是我不好,我太主觀了,我錯怪林楓了。我沒有好好珍惜,現在一切都不能再重來了。”

“我想通了,再怎麽傷心也沒用,我跟他爸說,我們都要想開點,注意自己的身體,不能把你拖累,讓你忙上加忙。瑩瑩,你也要注意身體,健康是最重要的。瑩瑩,你還年輕,遇到合適的人不要錯過。”

瑩瑩張口正要說話,一個挑著滿滿兩籃子蔬菜的中年婦女走到麵前。

“阿林嫂,這是你兒媳

婦和孫女麽,孫女都這麽大啦。”中年婦女是個大嗓門。

“哎哎,阿根娘。”婆婆站起身,連聲應著。

阿根娘抓了青菜、辣椒、西蘭花硬要給婆婆,婆婆推辭著。

“都是自己種的,晚上炒來吃。”

“阿根娘,你去賣吧,全是辛苦錢,不容易的。”

看看時間還早,阿根娘坐下來,打開了話匣子。

“本來嘛,日子過得蠻好的,自從承包了那邊八個魚塘和一大片田後,阿根爹他主要養魚養蝦,我嘛,種了十畝田水稻和麥子,還種蔬菜來賣,我種的蔬菜種類多,對買菜人負責,掌握好灑農藥的時間,小的時候需要的話灑一次,長大後絕不會噴一點兒農藥。而且,我種蔬菜都是澆糞的,不用化肥,雖然辛苦點,但菜燒起來就是好吃,所以生意蠻好的,早上一次,傍晚一次,菜剛摘下來,新鮮的不得了,每次挑到鎮農貿市場上都不夠賣,我墾的蔬菜地越來越多,平時一個人起早貪黑地忙。等農忙的時候,阿根從廠裏下班回家或禮拜日會一起幫忙。家裏的房子舊了,阿根結婚需要翻建或到鎮上買一套商品房都要好多錢,阿根也到了找對象的年紀,太太平平過日子啥不好,誰想得著兩年前阿根爹這個殺千刀的迷上了賭博,哪還有心思養魚養蝦,我苦口婆心勸不醒,爺娘和兒子的話也全不聽,賭輸了還四處借鈔票,別人上門討債,一家人恨得咬牙切齒,這個翹辮子一點也不為小輩著想,苦了阿根,有這個變死的阿爸爺叔,阿根找對象也難點。”阿根娘說著說著抹起了眼淚。

“不要太擔心,兒孫自有兒孫福。你自己要注意身體,這兩年你瘦了很多,老了很多。”婆婆勸慰著。

“這兩年魚塘和蝦塘叫我弟弟在管,他打算要和人家一起到外麵去做淨化工程了,正好承包期限也就要到了,雖然舍不得,這片土地侍弄了多年,有感情了,但沒辦法,我一個人還是到廠裏去做做吧。好了,我要去賣菜了。”阿根娘說著站起來挑起擔子向鎮農貿市場的方向走去。

瑩瑩望著阿根娘的背影,心有戚戚。

“又一個不幸的女人。”

勤勞能幹的雙手就不能創造美好的明天嗎?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麽?

看著邊上阿根娘送的青翠欲滴的蔬菜,回味阿根娘的一番話,一個想法在瑩瑩心中醞釀。

“媽媽,我們把阿根娘承包的那片地買下來,怎麽樣?還可以請阿根娘種蔬菜。”

“好啊,瑩瑩,你這主意不錯。”婆婆不假思索,舉雙手讚成。

天色漸晚,瑩瑩和婆婆、女兒走回家。

剛到院門口,就聞到噴香的紅燒牛肉味道,哦,公公在燒紅燒牛肉,好香啊!

瑩瑩炒了阿根娘送的菜,一葷三素,一家四口圍在一起吃飯。

飯桌上,婆婆說起了阿根娘,瑩瑩把內心的想法跟公公又說了一下,她還要征求公公的意見。

“瑩瑩,把公司賣了吧,賣公司的錢你作打算,你的想法挺好的,這個階段難為你了。”公公疼愛地說。

原來,公公婆婆是這樣理解自己,自瑩瑩接管公司後,看瑩瑩拖著羸弱的身體,忙得不可開交,還勉為其難地應酬客戶,他們除了照顧好孫女其他的卻一點也幫不上忙,心有餘而力不足,老倆口看在眼裏,疼在心裏,也更加地想念兒子,林楓,你要是健健康康地活著那該多好啊,瑩瑩也不用這麽辛苦。

瑩瑩本來也清楚自己不適合做女企業家,商界裏要和各種各樣的人周旋,你爭我鬥,爾虞我詐,而自己心太軟,與生俱來可以說是剛正不阿、光明磊落的秉性,特別厭惡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的行徑,還有,一個女子要和大部分是男性的老板接觸,而那些有錢的董事長、總經理又不會全是正派的人。雖然沒多少日子,但身心俱疲的瑩瑩自己也不知道能撐多久?

可把公司賣掉,瑩瑩還是有所猶豫和顧慮的。

“爸爸,可公司是林楓的心血,做到今天實在不容易,說放手真有點不忍心。”

“瑩瑩,我想林楓如果有在天之靈的話,他也會讚成這麽做的。”

“爸爸媽媽,那要麽明天下午我們一起去看看那塊地,再問問阿根娘如何?”

“好啊。”公公婆婆異口同聲。

第二天下午,瑩瑩和公公婆婆一起來到阿根娘承包的所在地。

哇,好美!

就在上一天下午瑩瑩和婆婆女兒來的地方再臨元鶴**走不遠處,傍著大湖的有一大片稻田,向內延伸有種著多樣蔬菜的園地,還有多個魚塘,魚塘上麵有好多白色的大鳥在低空盤旋,魚塘邊上有一群群雞在找蟲子吃,魚塘裏麵有鴨子在追逐嬉戲。遠望過去,一個魚塘裏的一隻小船上,好像是阿根娘在灑魚食。

走過去,確實是阿根娘,有著皺紋的額頭上滿是細小的汗珠,正好小船上的魚食灑完了,上岸後聽瑩瑩說了來意,並聽說如果買成功的話,還要請自己種蔬菜,阿根娘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咧開嘴,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高興地笑了。

魚塘那邊,還有幾個果園,有蘋果園,有桃園,有桔子園,有梨園,有累累的果實掛滿枝頭。

阿根娘說承包果園的夫婦倆也不想做了,他們有意去辦企業,承包果園十多年了,效益挺好的,兩個人省吃儉用,除了供一個女兒在外地全托念貴族學校,還積累了不少資金。

在阿根娘的陪同下,瑩瑩和公公婆婆來到了果園,夫婦倆正在采桔子。

“來來來,吃桔子,很甜的。”夫婦倆都拿起桔子塞到來客的手上。

“謝謝,謝謝。”

“真甜。”

“好吃。”

聽瑩瑩那麽一說,夫婦倆詳細問了一些公司的情況,商量了一下,有把瑩瑩的公司買下來的意向。

真是一拍即合。

接著,瑩瑩把公司賣掉的錢一半存入銀行,把銀行存單交給了公公婆婆。另外的一部分用來買下了連果園在內的那一大片土地。

公公婆婆推辭著,“瑩瑩,錢你拿去用,我們老頭老太用不了多少錢,買地後再投資也需要很多錢的。”

瑩瑩執意不肯收,“夠了,夠了。”

“那我們就幫青青保管著吧,瑩瑩,你若錢不夠花的時候,隨時可用。”

夜深沉。

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女兒酣然入夢,瑩瑩輕輕地從床頭櫃的抽屜裏拿出那本結婚照,翻閱著細細看,對著林楓喃喃絮語。

“林楓,我的愛人,我把你煞費苦心經營得有聲有色的公司給賣掉了,我照你原來說過的拿了一半的錢,另一半的錢給了爸媽。我們買了一大塊地,好大的地,有兩百多畝,林楓,你說大吧,有果園、魚塘、菜地、稻田,我想把它建成一個休閑的農莊,你說該起了什麽名字好呢?”

窗外,萬家燈火。

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深更半夜,阿根爹賭博輸紅了眼從外麵回來,向阿根娘要錢。

“死老頭子,你啥時候能醒醒喲?”

聽著翻箱倒櫃的聲音在靜悄悄的黑夜是如此的刺耳震響,阿根娘把頭捂在被子裏直掉眼淚,恨不得號啕大哭一場。

翌日清早,瑩瑩睜開惺忪的雙眼,穿著蝴蝶蘭碎花的白底棉質睡衣睡褲,起身下床,拉開綴有百合花圖案的厚重窗簾和透明白紗,東方地平線上一輪紅日正磅礴而出,霎時,陽光普照大地,透過玻璃射到瑩瑩的臉上。推開窗戶,嗅到的是新鮮的空氣。不禁趴在窗台,探出頭,向下望去,院子裏婆婆種的菜上沾著晶瑩的露珠。

一個印在記憶深處的冬日的早晨,生活就這樣開始放慢了腳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