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十分疲憊,大口喘著粗氣,斜倚桌子,放鬆一下酸痛的身子。

突然,吱噶一聲,門開了,風雪如猛獸一般躥了進來,瞬間把孱弱的焰苗撲滅,四周陷入黑暗之中。門口出現一道瘦削的身影,頭發蓬亂,手裏提著一個鼓囊囊的布袋。

雖然看不清麵部,但是從身影的輪廓看,季子文知道他是季塗,便站起身子,溫和地說道:"您回來了。"初次見季塗,心裏還是十分抗拒叫他作爹。

季塗點點頭,關上門,坐到季子文身邊,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聽到這聲出乎尋常的歎息聲,季子文一愣,以往他回來之後就躺在**呼呼大睡,從不會長籲短歎。

季子文點上蠟燭,看到父親一臉頹喪,深邃的眼睛透過門扇的縫隙凝視著屋外紛紛揚揚的雪花,黯淡的目光夾著一絲恍惚。他現在僅僅隻有四十幾歲,看起來卻像六十歲的老人,臉龐成醬紫色,布滿皺紋,兩鬢如霜。枯瘦如柴的身體上披著一件洗得發白的棉衣,上麵打滿補丁。

看到父親如此傷感,季子文困惑不解,在去世的季子文的記憶裏,從來沒有出現他痛心的情景,不禁眉頭緊鎖,心道:一向隻會喝酒賭博的季塗遇到何事竟然傷心至此?

默默坐了半響,季塗忽然轉過頭,痛苦地看著季子文,發現兒子鼻青臉腫,嘴角還有一絲血跡,不禁一怔,伸出枯枝般的手指輕輕摸了一下他的傷痕,氣憤地問道:"是誰打傷你的?"

季子文並不想讓滄桑的季塗知道他的兒子已經被人活活打死,這件事肯定會讓他徹底崩潰的,於是搖搖頭,微笑道:"剛才和那群仗勢欺人的奴才打了一架。"

剛才季塗看到自己傷痕累累的樣子登時火冒十丈,醬紫的臉上抽蓄起來,讓季子文心裏頓時感到一股溫暖,他深深地看著季塗皺紋滿麵的臉。

從小到大季子文隻見到父親回家幾次,並不是來看他,而是探望年邁的爺爺

奶奶,大家坐在一起,父親也隻是淡淡地問了自己幾句,比如成績怎麽樣,有沒有聽奶奶的話,除此之外從未問過自己跟爺爺奶奶過得好嗎。而整日酗酒的季塗如此關心自己,那種濃濃的父愛頃刻間傳遍他整個身心。

聽完他的話,季塗一手重重地拍打在桌子上,氣得臉色鐵青,牙齒緊咬,久久才平複自己的情緒,深深吸了一口寒氣,低沉道:"子文,你已經十六歲了,大後天就要考童生,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目光顫抖,咽了一下口水,把湧到喉嚨的話壓了下去,過了半響,才勉強抑製心頭洶湧起伏的悲緒,緩緩吐出一口白氣,聲音略帶嘶啞地說道:"我盼了那麽多年,就等著你考上童生,這樣就可以把曾祖父遺留下來的大學士遺寶送給你,可是……"

說到這裏,他眼眶微紅,深陷的眼睛裏出現一絲水意,最終遙遙頭,重重地歎息一聲道:"算了,反正你不是讀書的料,這次你就盡力而為吧,實在考不上你就拿著大學士遺寶換取錢財做聘禮吧。"

他的話越說越嘶啞,聲音變得更低,最後那幾個字似乎是從胸膛發出的,滾熱的淚水在眼眶裏麵流轉幾圈,終於控製不住,撲簌簌掉了下來,一發不可收拾,迅速濕透整個麵頰。

從那個季子文的記憶裏可以知道這個世界文人劃分八大等級:童生、秀才、舉人、進士、翰林、大學士、半聖和聖人。季塗的爺爺是大學士,才氣雄渾接近半聖,他把畢生所學化為才氣注入到一支金筆上,成為一件不可多得的奇寶,季家幾代人誓死捍衛。

季倉去世之後,傳給兒子季道,這時豪門大戶想搶奪此物,遭到季家一同抵抗,最終沒有得逞,但是季家卻因此連死幾人,季道也在此爭鬥過程中喪命。

現在季塗竟然把如此貴重的東西拿出來做聘禮,讓季子文無比感動。他看著季塗老淚縱橫的模樣,頓時有種同是天涯淪落

人的感覺,自己從小就被爸媽拋棄,沒有享受過父母的溫暖,在孤單落寞中度日,而眼前的季塗卻為了保存大學士遺寶,過著艱辛痛苦的生活。

良久之後,季塗擦拭一下眼淚,站起身子,把那個漲鼓鼓的錢袋放在桌上,沉聲道:"這是王翠萱小姐送給你用來給薑聖買供品錢,你可要好好珍惜她的一番心意,盡力考取童生,她說明天傍晚要見你一麵。"

說完,他默默地朝臥室走去。季子文看著他單薄的背影,以及顫顫巍巍行走的樣子,一陣心酸,心裏默默說道:爸,我會用實力考上童生,絕不會用幾代人拚死保存的大學士遺寶作為聘禮。

想到明晚要見嬌美的王翠萱,他心頭一陣猛跳,臉上微熱。自己性格孤僻,在學校幾乎沒和女同學搭話,突然要和美若天仙的王翠萱約會,那時不知道要出什麽洋相,可能半天憋不出一句話,不過不管怎樣,他還是會去赴約的。

季子文在沉寂無聲的堂屋坐了一會,才緩緩站起身子,朝自己的臥室走去,寬衣解帶,鑽入冰冷冷的被窩。他現在極其疲倦,一躺上去很快就入睡了。

迷迷糊糊中,他感覺腦子裏有書頁在翻動,隨即耀目的雙魚圖再次出現,散發出溫暖的光芒,溫養著他的身子,讓體內的筋骨血肉微微舒展,傷痕漸漸消退,氣色變好。

他呼吸均勻,不再感覺寒冷,做著香甜的夢。

晨曦初露,溫柔的光芒劃破濃濃的霧氣,灑落在裂紋縱橫的窗戶上。季子文醒了過來,剛睜開雙眼就想起昨夜身體上出現的微妙的感覺,他急忙用手碰觸一下臉上的傷痕,但是卻感覺完好如初,沒有一絲的疼痛感。

他驚詫不已,從**跳了下來,穿上鞋子跑到廚房,舀了幾瓢水倒入木盆裏,照了照自己的臉,上麵的確沒有紫青色的痕跡。

站起身子,他滿臉困惑,心裏喃喃道:難道那本《聖道實錄》融入到我的腦子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