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鬆

武鬆這陣子心情不太好。

前些日子在景陽岡上拳斃了一隻大蟲。當然了,當初如果真的知道景陽岡上確實有猛虎的話,武鬆是說啥也不會獨自過岡的。武二雖然勇武非常,腦子卻也不傻。別看他身高肩擴,論身材應該說是男人中的男人,漢子中的漢子,可是要真論起個頭和分量來,隻怕是一般的老虎都能毀出四個武二,更別說那虎中之虎,吊睛白額了。說到底,那都是逼的。以至於武二最後發現自己打死老虎了都很驚訝,愣了半晌,確定是自己斃了猛虎之後,還默默的對自己說:“罷了,難怪從前人們都稱我是灌口二郎,看起來所言非虛啊。”

當然了,讀者得看個明白,我又不是喜歡在書中加注釋的那種人,這灌口二郎也就是傳說中的二郎神。想來這稱呼也比行者之名早了許久,可歎命運準備把“天神”變為“苦行僧”,隻不過這個時候的武鬆還不清楚。

武鬆為啥感覺不爽呢?不為別的,為了他哥。

武二和武大曾經兄弟之情非常好,武大年長於武二,又心地善良,宅心仁厚。對自己的弟弟自然是沒的話說。當時兄弟倆居住在清河縣。武二雖說已經成年,並且身強力壯,但怎奈世道不好,有心報國,但報國無門。你說去參加科舉吧,小時候家裏比現在更窮,武二也就沒接受啥優良的學堂教育,在起跑線上就已經被其他的學子甩了十萬八千裏。你說去考武科吧,錄取率低,而且期間充滿了各種暗箱操作。為了給暗箱操作提供便利,近幾年的武科,在傳統的武藝考核和卷麵考核之外又增加了一道麵試。跟武鬆自幼關係頗好,本事也相仿的李六武藝拿了州府第一,卷麵也過了及格線,但在最後的麵試上被刷了下來。多方打聽最後的結果是,麵試官認為李六的左眉毛比右眉毛微低,這個樣貌不適合中榜。

當然,這純屬放屁。麵試官自己甚至沒有眉毛。一切的根源都是李六沒錢,沒有能力去使銀子。當然了,李六因為確實有本事,最後麵試官也網開一麵,錄取了李六。隻是說,要先對李六進行考察,希望李六能夠好好鍛煉,在基層的人民群眾當中,把自己的左眉毛鍛煉上去,與右眉持平,到時再憑借一身文韜武略,定可以平步青雲,功成名就。

麵試官這麽跟李六說的時候,李六是感激涕零,當晚請武二吃酒,豪言幹雲,武二當時也真心為他高興,甚至心中還有著隱隱的嫉妒。但這嫉妒大概也就維持了兩個月,所謂到基層鍛煉隻是讓李六去塞外當了普通的步兵,在某一次訓練當中,百夫長在靶場裏射箭,因為水平實在太遭,竟把本在身後的李六給射死了。當然了,這種不光彩的事,是不能大範圍的擴散的。在李六的死亡報告死因被寫成了:外遇賊,中流矢。

李六算是為國捐軀,朝廷給李六的家裏送來了二十兩銀子作為撫恤。李六的父母看著活蹦亂跳的兒子變成了二十兩銀子,自是四目淚流。大概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武鬆斷了參加武科的念頭。這個世界太殘酷,太需要運氣了,不是嗎?

其實武大在清河縣的時候也是賣燒餅的,武二算個無業遊民,也就一直靠哥哥的燒餅過活。好在那個年代跟現在不同,沒什麽夜生活。武鬆本人擱現在的話來說就是晚熟,對異性也不是非常感興趣,當然也可能就是因為這個,武鬆才能長得高高大大孔武有力,發育時間太長了。當然了,這也為以後的武鬆平添了一些麻煩,錯過了這個少年時代跟女孩打情罵俏的年代,讓武鬆終其一生在麵對女人的時候,不能夠準確的表達自己的意思。經常是話一出口才發現與真實想說的南轅北轍。這也使得武二在清河縣的廣大女性群體中落下了個“能動手就盡量不說話”的名號。反正不管怎麽說吧,武二靠哥哥養著。但偏偏武二高大威猛,武大矮小瘦弱,這一切也讓武二非常的不舒服。

也就是這種虧欠感,造就了改變武二一生的變故。

那天,武大在賣燒餅的時候,遇到了一個縣衙收費人員。那官差蠻橫無理,就是看武大矮小存心欺負。但武大到底是武二的哥哥,所謂沒吃過豬肉但總見過豬跑,雖說平時人慫一點,但是這次是真被逼急了。那官差一來是沒把武大放在眼裏,二來能當上官差全憑舅舅是衙門裏的師爺,實在也是膿包的厲害,因此也就是兩三個回合,竟讓武大搶過腰刀來,把官差給斃了。

武大一看到血,頓時慌了。當時是燒餅攤也不要了,奔回了家。正看到武二,就把事一五一十的講了。武二聽了之後,當時就決定,為了報自己哥哥的恩德,自己把殺人的名頭擔下來。於是快步出屋,來到了官差的屍體處,拔出官刀,在青石地麵上劃寫上了:殺人者,灌口二郎武鬆。而後大步流星,離開了清河縣。武大當時完全嚇傻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兄弟為自己頂下了殺人大罪,等到緩過神來的時候,兄弟倆已然分別,再尋武鬆,已然是找不到了。

後來如果不是,清河縣令被撤官下獄,師爺也跟著吃了瓜酪。也許武鬆這一輩子都沒有出頭的機會。

然後就是我們都知道的情節了,武鬆知道自己沒事了去尋哥哥,路過景陽岡,打死了吊睛白額的猛虎,也成為了陽穀縣的都頭。命運之神開始對武二微笑。

陽穀縣令這些年來籌了些銀子,想上京使使,以便自己能升官加爵,從而籌到更多的錢,然後繼續上京使使,繼續升官加爵。其實事兒,就怕細想,武鬆經常琢磨,陽穀縣令加入說一直在這個循環裏,那循環的最後結果是什麽恐怕他自己也說不清。不過有一點可以說明的是,陽穀縣令是一個有希望有奔頭的人,死氣沉沉的國家裏能有這麽有追求的人,從某種角度上來講,也是一種幸事。不管怎麽說,這筆錢縣令要送到京城去,但是這個社會有的時候已經不是單單有錢就行了,因為有錢沒門路,照樣是沒辦法,好鋼不能用在刀刃上,這也是一種資源的浪費,縣令準備先把錢送到京城自己的親戚家,然後再好好琢磨怎麽把錢送上去。

想這些問題的時候,武鬆正走在這條路上。押送東西的感覺並不好過,這跟打老虎不同,老虎隻有一隻,可是惦記錢財的惡鬼卻有很多。尤其是前些時日,由楊誌所押送的生辰綱也不明不白的被人劫了去,這種氣氛所帶來的恐懼無時無刻不存在於武二的周圍,長久的恐懼更不能靠酒精來麻痹,武二戰戰兢兢的走這一路,外表從容鎮定,實際上襪子早被出汗的腳心弄濕。

陽穀縣畢竟是小地頭,押運的銀子也肯定是敵不過那生辰綱,所以武二一行之後一掛馬車,算上武鬆在內共五個公差。這一日路途艱辛,中午的時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也就沒有休息,武二都是草草的吃了一口幹糧,胡亂的喂了牲口一把草料,因此到晚上的時候已是人困馬乏。緊趕了幾步路,好不容易看到了前方一個小店,便再也行不得路,隻得到這投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