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之間,有些話不必說得太明白。沈雁笙雖然遲鈍,但並不是傻子,跨年夜那晚,當陸景策說,要他幫忙可以,但她必須拿東西跟他交換的時候,她就明白了陸景策的意思。

當時之所以沒有答應,也許是因為還對傅時煜抱有期望。可當今天站在萬丈懸崖邊,恐懼滅頂而來的那一刻,她忽然明白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她在那一瞬間忽然想通,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麽真摯的愛情,所謂愛情,不過是錦上添花的東西,當你落難,所有人都會離開你。包括你以為永遠不會離開你的男朋友,反而是躲得最快的人。

既然這個世上根本沒有真愛可言,那她跟誰不是跟。至少在她最恐懼絕望的時候,陸景策會來救她。

就算他將來有一天也會膩了她,但她隻要不動心,就不會再受到傷害。

何況眼前隻有陸景策願意幫她救她爸爸。

她握著陸景策的手不肯鬆開,望著陸景策的眼神真摯又誠懇,說:“陸景策,我會對你忠心。”

陸景策看著她,唇角漸漸勾起一絲略帶嘲諷的笑,他伸手溫柔地撫摸沈雁笙額頭上的傷,緩緩道:“沈雁笙,我這麽大費周章,要的可不是你的忠心。”

他語意不明,沈雁笙揣測著他的話,誠懇地望著他,說:“我什麽都聽你的。”

陸景策勾了勾唇,手指離開沈雁笙的額頭,後背靠進椅子裏,微低下頭閉目養神,有些疲倦地道:“睡了,折騰一天,乏得很。”

這天晚上,沈雁笙蜷縮在被子裏,麵朝著窗外,失眠了一整夜。一直到天快亮時,她感覺到頭暈得厲害,才漸漸睡過去。

醒來的時候已經快中午,陸景策早已經離開,守在床邊的是一名四十幾歲的中年婦女,見她醒了,笑著道:“沈小姐,您醒了,餓了嗎?我煲了湯,給您嚐嚐?”

沈雁笙有些疑惑地望著對方,“你是?”

對方笑了笑,說:“我是陸家的傭人,陸總一早出差了,讓我過來照顧您。”

她一邊說一邊打開床邊的保溫桶,說:“我剛剛問過大夫,您昨天一直輸的營養液,沒怎麽吃東西,今天醒了可以先吃點清淡的東西墊墊胃。”

沈雁笙昨晚睡過一覺,醒來已經沒有那麽頭暈,她撐著身體下了床,先到洗手間去洗漱。

一天沒吃東西,她確實感覺到肚子餓,坐在床邊簡單吃點了東西,便收拾東西想要出院。

張萍見沈雁笙要出院,一時有些著急,說:“沈小姐,陸總交代過,讓您在醫院多住幾天,觀察一下,確定沒有問題再出院。”

沈雁笙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沒事,我自己的身體我很清楚,我已經沒事了。”

她不可能再繼續住在醫院,昨天一整天沒有回去,媽媽一定很擔心她。

張萍是奉命過來照顧沈雁笙的,哪裏敢放她走,見她執意要走,連忙到外麵去給陸景策打電話。

電話那頭,陸景策剛下飛機,坐在車裏正要前往海外分公司,聽到張萍的話,頭疼地按了按眉心,說:“讓她接電話。”

“誒。”張萍應一聲,連忙拿著手機回到病房,把手機遞給沈雁笙,說:“沈小姐,陸總讓您聽電話。”

沈雁笙聞言不由得一愣,低眸看到手機屏幕上顯示著陸景策的電話號碼,她略微遲疑了一下,隨後接起電話,輕聲道:“喂。”

陸景策道:“萍姨說你要出院?”

沈雁笙拿著手機走去窗前,輕輕“嗯”一聲,說:“我要回醫院去看我媽媽,昨天一天沒回去,她一定很擔心。”

“頭還暈嗎?醫生說你可以出院了嗎?”

沈雁笙不自覺地抿唇,輕聲道:“我已經沒事了。你昨晚也看到了,我腦子很清醒,沒什麽大礙。”

陸景策頭疼地揉揉眉心,奈何隔得太遠,也管不到沈雁笙身上,說:“讓醫生再給你做個檢查,醫生確定沒有問題再辦出院。”

沈雁笙也不想和陸景策唱反調,點點頭,說:“好。”

掛了電話,沈雁笙聽話地讓醫生再仔細地幫她做了個檢查,報告出來她就發給陸景策,後麵跟一句,“可以出院了吧?”

過了一會兒,陸景策發來一個字,惜字如金,“嗯。”

沈雁笙收起電話,拿起包就離開了病房。

出了醫院,萍姨仍跟著她,沈雁笙怕媽媽看到多想,回頭對張萍說:“萍姨,您回去吧,我現在要去醫院看我媽媽,您跟著我也不太方便。”

“這……”張萍有些為難。

沈雁笙猜她應該是怕不好跟陸景策交差,說:“您放心吧,我已經沒事了,陸景策那邊,我自己跟他交代。”

張萍遲疑一會兒,到底還是點了點頭,沒再執意跟著。

沈雁笙就在醫院門口打了輛車,到市人民醫院的時候已經是中午,走到病房門口,就看媽媽正站在床邊倒水。

她連忙走進去,接過母親手裏的水壺,著急道:“我來我來,您快上床休息。”

昨天晚上沈雁笙已經給媽媽發過短信,說她臨時有點事,今天早上再到醫院來。

周秀雲原本以為女兒是有什麽私事耽誤了,倒也沒有太擔心,但此刻看到女兒額頭上貼著一張醫用紗布,她立刻緊張起來,將女兒的身體轉過頭,看到額頭上那張醫用紗布,不禁緊緊地皺起眉頭,“這是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沈雁笙哪敢告訴媽媽她昨天被綁架的事,扶著媽媽坐到床邊,說:“沒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破了額頭。”

周秀雲倒是沒有懷疑,就是心疼得不行,捧著女兒的臉,“怎麽這麽不小心?傷得嚴重嗎?怎麽摔的?”

沈雁笙笑道:“就是晚上起**廁所的時候,不小心被凳子絆了一跤。不嚴重,就是磕破了一道小口子,上了藥已經沒事了。”

周秀雲心疼,緊皺著眉頭,“小心一點呀,傷在臉上,破了相可怎麽辦。”

沈雁笙笑了笑,安撫母親道:“哪有那麽嚴重,隻是一點小傷。”

她扶著媽媽上床躺下,關心地問:“今天醫生來看過嗎?指標怎麽樣?手術的傷口還疼嗎?”

周秀雲搖搖頭,說:“已經不怎麽疼了,各項指標也恢複得可以。”

說到這裏,周秀雲拉住女兒的手,認真看著她,說:“笙笙,你去幫我辦出院好不好,我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回家養著也行,這樣一天天住在醫院,花著你的錢,我心理壓力很大。”

沈雁笙聞言不由得皺眉,說:“什麽你的錢我的錢,我的錢不也是您和爸爸的錢嗎?錢的事您別擔心,我前幾年工作存了一些,還有一些存款。您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養好身體,等家裏的事情解決了,我們一家就能團圓了。”

提到這個,周秀雲又止不住地紅了眼眶,她抬手擦眼淚,哽咽地說:“馬上就要過年了,不知道你爸爸好不好。”

她抬頭看向窗外,隻覺得這一年的冬天,北城的天格外地灰暗。

沈雁笙也跟著望向窗外,寒冬裏的北城,天空灰蒙蒙的,不知哪一天才能真正晴朗起來。

陸景策回國那天,已經是一月底。

那時候沈雁笙已經給媽媽辦理了出院,母女倆搬回了明華路的紡織廠家屬院。

房子實在太破,又因為是平房,格外潮濕。住進去的第一晚沈雁笙就有些後悔,當初不該為了省錢租這麽破的地方。

她自己無所謂,可母親剛剛做了手術,房子又濕又黴,長期住下去隻怕對身體不好。

她心中自責,周秀雲卻看得很開,笑著道:“這有什麽,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還能有個遮風擋雨的住處,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母女倆對坐著吃晚飯,說到這裏的時候忽然都沉默了,兩人一起想到了爸爸。她和媽媽如今還能坐在這裏吃飯,卻不知爸爸現在怎麽樣了。

還有幾天就要過年,天氣也越來越冷,不知道爸爸的冬衣夠不夠,這個新年一定是有生以來最難熬的一個新年。

晚上,沈雁笙照顧著媽媽先睡了,她坐在客廳畫一副設計圖。這段時間家裏發生了太多事,她已經太久沒有工作,拿起畫筆來,隻覺得落下的每一筆都生硬得沒有靈魂。

快淩晨的時候,擱在旁邊的手機忽然振動了一下。她放下畫筆,拿起手機,看到是陸景策發來的微信。

她點開看,微信隻有短短兩個字,“睡沒?”

沈雁笙回道:“還沒。”

想了下,又多發一句,“你呢?”

信息剛發出去,陸景策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她連忙接起,壓低聲音,“喂。”

陸景策道:“出來。”

沈雁笙聞言不由得一愣,有些不可置信,“現在?去哪裏?”

陸景策:“剛下飛機,陪我去吃個飯。”

沈雁笙猶豫了幾秒,到底還是沒敢反駁。她回房間換了衣服,拿上鑰匙和手機悄悄出了門。

從家裏出來,遠遠就看到陸景策的車停在巷子口。

她走過去,拉開副駕駛坐上車。

距離上一次見陸景策已經過去快半個月,沈雁笙麵朝向陸景策,露出個笑容,問:“出差還順利嗎?”

她臉上的笑容討好的意味太過明顯,陸景策並不太受用,目光落在沈雁笙額頭的傷口上。

半個月過去,沈雁笙額頭的傷口已經拆線,但看上去仍然有些紅,也不知道會不會留下疤痕。

她見陸景策盯著她額頭的傷口看,下意識抬手摸了下,說:“醫生說,過幾個月痕跡就會慢慢淡化。”

她擔心陸景策會嫌醜,又道:“你要是不喜歡,我明天就去理發店剪個劉海遮住。”

陸景策聞言朝沈雁笙看了一眼,他不禁皺眉,說:“不準弄。”

沈雁笙聞言也乖乖點頭,說:“好。”

陸景策將車子啟動,一路沉默,車子開出明華路,朝著洋槐路那邊的方向駛去。

明明已經快淩晨,洋槐路那一帶還十分熱鬧,霓虹閃爍,熱鬧非凡。

陸景策帶沈雁笙去的是一間坐落在繁處深處,一個巷子裏的私房菜館。

陸景策顯然是這裏的常客,一進門老板就滿臉熱情地迎上來,“陸總,您來了。”

陸景策“嗯”了一聲,直接帶著沈雁笙去裏麵的包房。

老板親自進來倒茶,陸景策把餐單遞給沈雁笙,“看看喜歡吃什麽。”

沈雁笙下意識道:“我晚上吃過了。”

陸景策倒也沒有逼她點菜,他放下餐單,抬頭對老板說:“老規矩。”

“誒。”老板笑著應一聲,倒好茶就趕緊下去幫忙下單了。

老板走後,沈雁笙打量起這餐廳的環境,說:“我以前也常來這邊吃飯,沒想到這巷子深處還藏著這麽一家店。”

陸景策“嗯”一聲,說:“這家味道不錯,你等會兒可以試試。”

沈雁笙點點頭,朝著陸景策抿唇笑了笑。

她坐在燈光下,因為皮膚白,額頭上那道傷口顯得更明顯。陸景策盯著看了一會兒,忽然說:“過來。”

沈雁笙聞言微愣了下,問:“什麽?”

陸景策看著她,說:“你離我這麽遠,是怕我吃了你?”

沈雁笙莫名有些耳熱,她站起身,坐到陸景策身邊去。

隔得近了,陸景策抬手捏住了沈雁笙的下巴,沈雁笙忽然緊張起來,她渾身都僵硬了,身體甚至有些發抖。

可陸景策其實並不打算做什麽,他隻是想看清楚沈雁笙額頭的傷口,看到沈雁笙這樣緊張,他一時不知該覺得好笑還是好氣,故意逗她,“這麽怕嗎?不是說我要什麽都可以給我?”

沈雁笙不自覺地咬唇,她睜開眼,忍不住問:“我爸爸的事……”

陸景策不喜歡沈雁笙總拿她爸爸的事跟他做交易,他忽然被掃了興,鬆開沈雁笙,淡淡道:“我既然答應了你,就會辦到。不過這不是件小事,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解決的。”

沈雁笙忽然有些失落,她垂下眼睛,輕聲道:“再有幾天就過年了。”

陸景策朝她看了一眼,眉眼有些深,隻不知那一瞬間他在想什麽。

吃完飯,陸景策送沈雁笙回家。

到了巷子口,沈雁笙解開安全帶,正準備下車的時候,陸景策忽然說:“過幾天我讓人來幫你搬家。”

沈雁笙聞言不由得一愣,她抬起頭,驚訝地看向陸景策。

陸景策朝車窗外漆黑的巷子裏看了一眼,而後才又看向沈雁笙,說:“你還真打算在這種地方一直住下去?”

又道:“你就是想住,這破地方我也不想再來第二次。”

沈雁笙聞言,不自覺地抿了下唇。她聽得出陸景策的弦外之音,他這樣的身份,肯紆尊降貴來找她一次已經算是很給她麵子,怎麽能指望他每次都來這種地方找她。

她知道自己如今的處境,哪有資格和陸景策談條件,點下頭,說:“好。”

又道:“那我先回去了。”

陸景策淡淡“嗯”了一聲,並沒有下車送。

但他也沒有立刻將車子開走,沈雁笙下車後,他從扶手箱裏摸出一根煙,坐在車裏抽了半支煙,直到看到沈雁笙安全進屋,才將煙頭撚滅,將車重新發動,掉頭駛離了明華路。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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