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裏的常溫牛奶似乎在這一刹極速升溫,禾宇箏有點握不住,在江放輕熱的目光下,他隻能將杯子端起,沉默地喝光一杯牛奶。

“你為什麽騙我?”最後一滴牛奶剛被抿進嘴唇,禾宇箏便抬起頭,直直看向江放。

既然跟他碰了杯、喝了奶,就是理他了......禾宇箏想,但心裏還是不高興,純牛奶進了胃都有點返著酸澀。

“當時還沒想好。”

“為什麽沒想好?因為你覺得我不靠譜嗎?和我爸簽合同更放心嗎?”禾宇箏隻能想到這個原因。

江放搖了搖頭:“之前...沒有要繼續踢球的理由,現在有了。”

“什麽理由?”禾宇箏要債似地追問。

江放看著他不說話,眸色深幽沉靜,半晌才道:“可以以後告訴你嗎?”

禾宇箏眼底冒了些火,嘴唇一噘:“隨便你說不說,我不會相信你了。”說完便揚長而去。

慶功宴結束後一些球員還有二趴,二趴玩得比較開,都是自願參加,江放便與幾個年紀偏小的球員一同坐車回體育中心。

“大巴已經走了,副教的商務車坐不下八個人啊。”深夜的酒店門口,滿身酒氣的隊員們發現他們這群先走的一年紀小、二都沒車。

“打車吧,我來打車。”一名19歲的替補中衛搖搖晃晃掏出手機,努力瞪大眼睛去找手機屏幕上的打車app。

“呀!我沒下!”中衛找了半天一拍腦袋,傻嗬嗬笑起來。

此時一輛眼熟的賓利慕尚從酒店正門口的泊車位緩緩開來,停在他們麵前,後座車窗很快放下,露出一張更眼熟白嫩的臉蛋來。

“坐不下的上我車。”禾宇箏遠遠就看到這群人站在一輛黑色商務車前左右為難,便讓苗安將車開了過來,順路給他們捎回去。

反應迅速的六人在十秒內坐上了副教的車,開玩笑,他們都喝得滿身酒味,萬一忍不住吐在了太子的豪華座駕上拿什麽賠?醉歸醉,但在這種大事上腦子還是清醒的。

剩下的兩人隻得跟太子同坐,19歲的中衛頓時酒醒了,第一時間占據副駕,禾宇箏打開後座的門,望著孤零零站在門外的江放:“進來。”

江放沉默著坐到了禾宇箏身邊,賓利慕尚的後座足夠寬敞,兩人之間遠得甚至還能傳個球玩。

從酒店到體育中心,車裏從頭沉默到尾,車剛到足球隊宿舍樓門前,19歲中衛立刻轉身對禾宇箏道了謝,迅疾下了車。

禾宇箏突然想到自己上一次來宿舍時看到的景象,在江放下車一隻腳踏上地麵時道:“那些人還來找你麻煩嗎?”

“不來了。”江放停了停,回答。

“你住幾樓?”禾宇箏又問。

“302。”

“五樓的設施比較好...沒有空房間了嗎...”禾宇箏蹙眉嘟噥,此時江放已經下了車,苗安發動車子,禾宇箏看著窗外的江放,還是沒能說出再見兩字。

江放站在路邊,等車尾燈完全看不見才轉身回樓。

贏球之後蘇峰給隊員們放了兩天假,第三天開始繼續訓練,江放和齊河也得以有時間去學校上課。

橫空出世的江放徹底成為足球圈中人人津津樂道的新人王,這種現象在聖禾國際尤其明顯,特別是當他出現在學校餐廳的時候。

“江放,幫忙簽個足球,我送朋友。”外班男生A抱著足球和簽字筆直直朝江放撲來,特別不見外。

“不簽。”禾宇箏攔在江放麵前,以一當十地看著虎視眈眈盯著江放的男生們:“才聯賽第一場你們就讓人簽名?好歹等拿了射手王或者冠軍吧。”

“關你什麽事兒啊?我讓江放簽又沒讓你簽。”那男生翻了個白眼,絲毫不把禾宇箏放進眼裏,能進入聖禾國際讀書的學生家裏都非富即貴,這些學生也是各自家中的太子公主,平時都囂張慣了。

“就是不讓,他是我的隊員,就得聽我的話。”禾宇箏挑眉,轉過頭明晃晃盯著江放:“你聽不聽我的話?”

“聽。”江放的回答幹巴巴卻又通順無比。

得到江放的回答後,禾宇箏就像是村口打架打贏了的小土狗,去點菜都是翹著尾巴春風得意的模樣。

“現在你剛效力球隊,等多踢幾場球把口碑積累起來之後,再簽名、經營球迷會就不會被人做文章了。”飯桌上,禾宇箏娓娓道來自己的盤算。

江放點頭吃飯,他對這方麵根本不在意,現在他的重心完全在訓練上。

江放在第一場比賽中拿到一張黃牌、被吹兩次犯規是教練和他本人都預料到的,他踢了兩年無規則的野球,身體記憶遠遠高於大腦判斷,能在第一場比賽中沒把對方球員掀翻已經是非常理想的結果。

“其他人自由訓練!江放你給我過來!”在江放又下意識帶球撞倒防守隊員時蘇峰直接摔了哨子:“你這麽喜歡拿牌?準備在賽場湊滿一副回來跟我打撲克是不是?!”

江放小跑過來,安靜地聽著訓斥,等蘇峰罵夠了才沉了口氣道:“抱歉。”

“你們五個過來!給我守好他!”蘇峰點了場邊的幾個替補和B隊球員,瞪了眼江放道:“這個球門歸你,今天上午在他們五個的盯防下給我進滿30個,有一個人摔倒就算不合格,聽見沒?!”

江放點點頭,五名防守隊員已經就位,摩拳擦掌等著江放來衝破他們,最開始江放是動了腦子過人挑射甚至繞遠踢世界波的,但在進了七個球之後整個人進入高度集中狀態,防守又壓得近而緊,讓他來不及思考,“砰!”江放重重撞倒一名前鋒,在禁區內幹脆地射門。

“從頭開始算!”蘇峰盯著那摔得連滾三圈的前鋒,氣不打一處來地朝江放吼道。

江放轉身走出禁區,滿頭大汗地重新開始突破人牆。

“蘇教練。”齊河不知什麽時候神不知鬼不覺拿著飲水杯走到了蘇峰邊上,蘇峰瞥了他一眼:“怎麽,你想上去防他?”

齊河搖頭:“這倒不必,不過我有個辦法,應該比這五個人防他還好使。”

“什麽辦法?”蘇峰狐疑。

齊河朝坐在場邊打遊戲打得超努力的禾宇箏看去。

“停一停!”五分鍾後,蘇峰走上球場,朝那五人揮了揮手:“你們自己訓練。”

江放粗喘著停下看向蘇峰。

“你去補充點能量,待會兒有個專項訓練,跟我去小訓練場。”蘇峰道。

小訓練場平時沒人訓練,除了單個球員想做專項訓練圖個清淨會來這邊。江放帶著水杯跟蘇峰抵達小訓練場的時候,赫然發現訓練場中央站著一個人,禾宇箏已經穿戴好球衣球襪球鞋,皮膚在橙黑色球衣下更顯白膩脆弱。

江放腳步亂了下,回頭不解地看蘇峰。

“看什麽?這叫對症下藥,看看你對著太子還敢不敢撞上去,撞壞了你賠啊。”蘇峰笑道,齊河提出的這個方法乍一聽離譜,但細想還有那麽點道理,反正死馬當活馬醫,各種法子都試試。

“你輕點撞啊......”禾宇箏怯生生地看著走到跟前的江放,摸了摸自己剛戴上的護腕,要不是能幫他改掉壞毛病,自己才不會被蘇峰拉來當肉盾呢。

“過他容易吧?進五十個不是問題吧?小禾,你的目的就是攔住他,拖拉抱拽想怎麽犯規都行?兩個人明白沒?”蘇峰發布完命令後施施然走到場邊,開始看好戲。

禾宇箏往前走了一步,不自在地張開雙手,江放閉了閉眼,把注意力專注在球上,他腳尖輕點,足球頓時被踢到了禾宇箏身側,江放直接晃過禾宇箏,輕鬆進球,連禾宇箏的衣角都沒碰到。

“誒呀!小禾你就這麽防他啊!那他半小時都能進一百個給你看!”蘇峰急赤白臉地吼。

禾宇箏還愣在原地呢,他隻看到江放在自己身前形成一個虛影,然後自己身後刮了陣小風,球就進了。

江放重新帶著球走到禾宇箏身前,禾宇箏在江放還沒準備的時候突然一把扯住他的衣服,直勾勾看著他,似乎要血洗第一次被晃過的恥辱。

“誒對!就是要這樣!”蘇峰在一邊樂嗬嗬道。

江放眼底有些無奈,他緊抿著唇,上身被禾宇箏牽絆著,隻能尋找腿部的機會,在禾宇箏抬腿試圖將球踢開時他銳利推球穿襠過了禾宇箏,球緩緩滾進球門。

禾宇箏盯著從自己襠下滾過的足球,臉色比春日的太陽還要紅。

“小禾,再接再厲!離勝利不遠了!”蘇峰覺得自己看到了曙光,江放居然擔心踢到少爺的襠而溫柔地進球了!

禾宇箏氣鼓鼓地看著江放走回來,被江放連進兩球的羞恥和被挑釁起來的好勝心衝到了頭頂,還未等江放站定他就一把抱住江放的腰,用力將他往後推扯,江放愣了下,反應過來後單手扯住禾宇箏,直接將他帶著朝球跑去,不費吹灰之力進了球。

“挫敗......”禾宇箏回頭看著撞進球網的球,垂頭喪氣道,頓了頓又抬頭看江放:“我很輕嗎?”

江放誠實地點了點頭。

“那你認認真真過我一次好不好?別穿襠也別抱我跑,就跟在比賽上一樣,把我當成對方球員。”禾宇箏想重拾自己被打碎的自信心,總覺得江放沒認真跟自己踢。

江放眨了眨眼,退後觸球,接受了禾宇箏的提議。

兩人相距不到三米,禾宇箏張開雙臂緊盯江放,江放也專注地看著微微俯身的禾宇箏,下一秒,江放迅速帶球往前跑,兩三步便到了禾宇箏麵前,禾宇箏一把扯住飛速跑動的江放,卻因拉不住而腳下不穩,禾宇箏在摔倒前看到江放下意識亮起肩側要狠撞自己,絕望地捂住臉等待摔倒和撞擊同時到來。

但什麽都沒到來,禾宇箏聽到了“砰”地一聲,禾宇箏確定自己摔倒了,但哪兒都不疼。

難道是摔太狠摔麻了?禾宇箏緩緩鬆開捂著臉的手,他確實趴在草皮上,但自己和草皮之間隔著一個江放。

江放緊緊摟著禾宇箏,呼吸都帶著痛楚,他在意識到自己即將撞到禾宇箏後迅速收力,一把將快砸向地麵的人扯進懷中,循著慣性在地上重重滾了兩圈。

兩人的心髒狠烈地衝撞著,禾宇箏抬起半個身子,緊張地看著江放:“你沒事吧?”

江放咬著牙搖頭,拉開禾宇箏坐起來。

“啪、啪、啪、”蘇峰鼓著掌走過來:“不錯不錯,學會假摔了,這也是個辦法。”

江放抿唇不語,神色煩躁,站起來後道:“我不能跟隊員們練嗎?”

“不能,你看這才不到十分鍾,你進步神速啊!就得跟太子練!這樣你才不敢撞人家!”蘇峰嚴詞拒絕。

“那我也累了......”禾宇箏敏感地注意到江放的不耐煩和對這場訓練的抵觸,嘟噥道。

“少爺這可是你答應了我的,出爾反爾不好吧!我先去A訓了,你們慢慢練!”說著蘇峰便扔下兩人晃悠著離開了小訓練場。

蘇峰走後,小訓練場安靜了好一會兒,誰都沒有講話,兩人結束休息後重新走到場上,禾宇箏耷拉著眉眼站到江放麵前。

“我不是針對你。”江放突然開口,聲音壓低:“我怕真的撞到你,會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