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中氣氛一度凝滯,眾人看著江放,每個人都有一肚子的話要問,卻沒有人先開口。

“江放,這件事你得給我們一個解釋。”良久,譚相倫終於用中立而專業的口吻為這個會議開了頭。

“你們要聽什麽?”江放聲音低啞,他抬起半垂的眼,眸色淡薄。

“視頻裏...你爸說的都是真的嗎?”譚相倫沉著氣,問出所有人好奇的點。

“假的。”

幾乎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我知道他沒死。”江放繼續道,他腮幫子緊了緊,似乎不再想繼續說下去。

江放隻在三年前見過一次江良,也就是他爸,那時候的江良已經是視頻裏的樣子了,不,甚至還沒有視頻裏那麽精神。

“三年前他欠了債、染了病來跟我要錢,我沒有。”江放眼睫微顫,他緊抿著唇,喉結滑動了好幾下卻還是沒能把接下來的話說出來。

會議室裏又安靜了一會兒,每個人都在耐心地等著江放。

“我說什麽你們都會信嗎?”三分鍾後,江放淡淡地問。

譚相倫沒有立刻回答他,看了眼禾孟才點了頭:“但你不能對我們撒謊。”

“他不會。”禾宇箏道,他從未見過江放這樣躊躇、猶豫、而又單薄,心髒像被一雙粗魯的大手握著揉扁搓圓,悶疼得緊。

“當時聖禾青訓的教練幫了我。”當年少的江放以為自己終於遇到了救世主時,他不知道,那才是一切噩夢的開始。

“當時青訓的教練是?”蘇峰皺著眉回憶......

“陶如德。”譚相倫道。

在場除了江放以外的每個人都倒吸一口氣,陶如德的大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是超級聯賽衛冕冠軍龍雲FC的現役教練,帶隊三年,龍雲FC蟬聯了三年冠軍,相比一些明星球員,陶如德更像是一張拿出來就讓人服氣的王牌,桃李滿天下、喉舌遍布媒體,已是亞太地區足球界傳說般的人物。

對於陶如德,齊河也有記憶,他回憶道:“後來你走了不久陶如德就去了龍雲,本來以為他要直接帶聖禾一隊的,當時隊裏大家還在猜龍雲給他開了什麽條件呢。”

“他是違約走的。”譚相倫沒好氣道,當時陶如德和聖禾的合約是五年,結果兩年沒到他就走了,不過交齊了一大筆違約金,聖禾便也立刻放人了。

大家聊了幾句陶如德,實在是無法把國內足球總教頭和江放以及他的那位爸爸聯想到一起。

“江良的外債、醫院都是他處理的,後來我才知道,他還跟江良簽了合同。”江放低了低頭,就是那紙合同,讓他再也沒辦法踢球、甚至一生都被牽累。

“如果你跟我去龍雲,那我和你爸的合同就作廢、你爸後續的醫藥費呢也都由我來。”三年前,聖禾青訓組教練辦公室裏,陶如德把江良簽了大名的合同擺到江放麵前,江放剛剛下了訓練,以為教練找他是講訓練中的問題,看到合同的一瞬間渾身發冷。

“他問你借錢了?”年少的江放不可置信地看著陶如德。

陶如德點頭,笑得陰森又把握十足:“抵押了你們家的房子,不過你家那鄉下的房子也就幾萬塊吧?他問我借了五十萬,還主動提出要加高利息,說你會幫他還。”

江放站在陶如德麵前懵著,陶如德半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怕,教練不會害你,龍雲發展得比聖禾好,到了那裏,我會把你培養成第一前鋒。”

彼時江放與聖禾也簽了一份青訓合同,而他也在聖禾的訓練中逐漸找到自己的舒適區,並不願意違約轉會。而江良對於江家三兄妹來說,比起父親二字,更像是一個陌生人。

“我不想去龍雲,也不會幫他還錢。”江放說完便離開了教練辦公室,當時他年輕氣盛,完全不明白作為一個隻是商品的球員,在足球政治中忤逆上位者的後果。

“隻是五十萬?”譚相倫問:“而且你爸現在怎麽...還在他手上?”

江放搖了搖頭:“我拒絕之後他利用我爸讓我爺爺重新簽了一份合同,我不知道他具體怎麽操作的,當時我找了律師,律師說合同沒有任何漏洞,我爺爺欠了他一千萬。”

“如果我發現你在繼續踢球的話會把你爺爺告到法庭上,你該不會希望他晚年在監獄裏度過吧?”陶如德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腦袋,流氓似地看著徹底呆住的江放:“江放,你知道嗎?你是個天才,但很可惜,你有那樣一個爸,本來想用他控製你的,既然我們談不攏,那隻能用他來毀掉你了。”

“他給了我一個賬戶,讓我把錢打到那裏麵,有時候我打晚了幾天,就會接到江良催錢的電話。”江放停了停:“對不起。”

“那這些事你應該早點!”蘇峰忍不住站起來責備。

“打住。”一直沒有出聲的禾孟開口打斷蘇峰,他複雜地看著江放:“你說的這些有沒有證據,那些合同、還有他們讓你打錢的短信、通話記錄,或者錄音?”

江放搖頭:“合同都被江良偷走了,通話的電話號碼都是不同的黑卡號碼,最近一次他給我打電話...”

江放看了眼禾宇箏:“你也在。”

“什麽時......”禾宇箏懵了下後突然想到在槐山鎮的時候,自己的手機掉了之後打算和江家兄妹去縣裏買手機,那時江放已經在和他一起等車,但接了個電話後卻突然離開了。

“買手機那次?”禾宇箏問。

江放點頭:“我不知道原來那個賬戶是醫院的......”

“那你今天去火車站打算做什麽?”禾孟繼續問。

“找陶如德。”

禾孟輕笑一聲:“你是想去質問他?還是殺了他?這件事他摘得比誰都幹淨,催債電話都是你爹給你打,你衝動過去隻能讓事情變得更糟。”

江放沉默地看了眼禾孟,又垂下眼:“我可以不踢球。”

會議室內氣氛又陡然緊張起來,江放說完後沒人再說話,禾孟不發話也沒人敢做任何決定。

“嗯,先把消息放出去,說江放會無限期停賽,安撫一下群眾的情緒。”禾孟不以為意道。

“爸!”禾宇箏目光灼灼:“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禾孟看了看自己急得滿臉通紅的兒子,又看了眼會議室裏的眾人:“今天你們在會議室裏聽到的每一個字,都讓它爛在肚子裏,出去之後你們就隻是看到江良視頻的憤怒群眾,沒有得到多餘的信息,明白了嗎?”

眾人紛紛點頭,禾孟起身,朝禾宇箏抬了抬下巴:“回家。”

禾宇箏躊躇著站起來,他看了眼自己身邊的江放、又看了眼父親:“我想留在這裏......”

“禾宇箏,回家。”禾孟斂聲道,神情不容反抗。

禾宇箏不情不願地跟著禾孟走了,會議室中其他人還沒離開,譚相倫拍了兩下掌:“都回吧,江放今天回去也好好休息,別的不要多說,大家就按禾總要求的來,有聖禾的董事長給我們當軍師,還有什麽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