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曉月沒在電話裏跟江放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隻把醫院地址告訴了他。

那是一家私立醫院,離體育中心不遠,江放到的時候被攔在門口,又給任曉月打了一個電話後警衛才放他進去。

“禾宇箏呢?”剛走進醫院大廳江放就看到了任曉月,她被醫生和隨行人員圍著,之中還有禾宇箏的心理醫生,江放曾見過一麵的謝蘭。

任曉月聽到江放的聲音後沒有立即抬頭,而是在等那些醫生說完話才看向江放,神色泛著冷,聲音已經平靜下來:“你過來吧。”

說完任曉月轉過頭朝一樓一間休息室走去,江放怔了下才跟了上去。

休息室裏很安靜,隻有任曉月和謝蘭,以及不知所以站著的江放。

“禾宇箏怎麽了?”江放又問。

謝蘭看了眼麵色沉滯的任曉月,抬起頭用最平和的語氣道:“箏箏的病複發了。”

江放緊盯著謝蘭:“複發?”

謝蘭點頭:“已經打了鎮定睡了,叫你過來...不是讓你去看他,是有事要跟你說。”

江放眉頭緊鎖:“他複發是不是跟我有關?”

江放到了醫院後就猜到一二,任曉月和謝蘭對他的態度不太對,而且直到現在他也沒見到禾宇箏,江放咬了咬牙:“是因為什麽?”

任曉月扯出一個冷笑,看向江放的眼神裏不再帶著溫和,她將手機放到桌上,手機屏幕上正播著一個視頻。

江放無暇顧及任曉月怎麽看自己,走過去拿起手機看,手機上是剛剛球迷見麵會的觀眾席畫麵,視頻將其中兩排觀眾席放大,放大後五秒視頻又開始重頭播放。

“什麽意思?”江放沒有看懂。

任曉月閉了閉眼,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臉,崩潰地深深吸氣。

“當時箏箏被綁架,給你看的視頻裏我們給那個跟他一起被綁的女孩打了馬賽克,所以你不知道她長什麽樣。”謝蘭解釋。

江放猛地拿起那個視頻,重新看著裏麵被拍到的幾個女生,不可置信地看向謝蘭:“可是她...不是已經...”

謝蘭點頭:“是的,那個女孩去世了,視頻裏這個染著粉色頭發的女生是她的妹妹,她妹妹比箏箏還小了一歲,現在剛滿17。”

“她們長得一樣?”江放聲音發寒地猜測:“禾宇箏看到了。”

“嗬嗬...”任曉月放下手,突然冷冷笑了起來,她紅著眼瞪視著江放:“當初我以為你能讓箏箏變好,你倒真有本事,能把他這輩子最害怕的東西勾過來!”

任曉月情緒極其不穩定,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看著江放,恨得上去撕咬,江放恂恂地注視著任曉月,低聲道:“對不起、我可以去看看他嗎?”

“看就算了,箏箏今天受了太大的刺激,等他醒過來過兩天再說。”謝蘭適時打著圓場:“叫你過來就是告訴你這個情況,以後如果再出現這樣的事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江放低著頭不說話,等任曉月下了逐客令他又說了句對不起才轉身離開。

出去後江放接到了齊河的電話,齊河也通過醫院和家裏知道了點什麽,立刻打電話來問了。

“我還在醫院。”江放站在室外活動區,抬頭看了眼住院樓道。

“那家人...”齊河鬱憤地歎了口氣:“當時禾家早就允諾會養他們一輩子,隻要不回國就行,今天這事兒後禾叔立馬找人查了,結果他們一家去年偷偷摸摸搬回來了,真他媽的...不說這個了,禾宇箏還好嗎?”

“不知道。”江放道:“我在等他醒。”

掛了齊河的電話後江放在醫院找了個角落呆著,從下午一直等到晚上,江放看到禾孟的車也進了醫院,一個多小時後禾孟離開,江放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禾宇箏打來的。

“進來吧。”任曉月不悅道:“9樓。”

接到電話後江放很快進了醫院,一樓的人被交代過,沒有阻攔便帶江放上了電梯。

到了9樓電梯門打開,任曉月站在走廊上,麵色不像白天那麽蒼白,但對江放依然沒有好臉色:“箏箏醒了吵著要見你。”

江放低頭快步朝病房走,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禾宇箏有氣無力的聲音:“不要吃了。”

江放加快腳步走進病房,像是分開了很久一樣,看到禾宇箏平安地躺靠在**那一秒,江放懸了半天的心髒終於緩緩下落。

“禾宇箏。”江放保持著語氣的鎮定,溫柔地喊他。

禾宇箏驟然抬起頭,眼中一刹那劃過恐懼和陌生,病房安靜了好幾秒,禾宇箏竭力控製好自己的情緒,聲線顫抖:“你過來~”

江放慢慢朝禾宇箏走去,護士把藥放到了一邊,整理了下東西很快離開。

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輕輕碰了下,禾宇箏慌促地挪開,又不舍得地抬起,這樣反複幾次江放已經站到了跟前。

“是你想見我嗎?禾宇箏。”江放坐下,慢慢握住禾宇箏搭在床邊微涼的手。

禾宇箏緩慢地點了兩下頭,呼吸時不時急促。

“嗯,我一直在樓下等你睡醒。”江放看著他,總覺得他忽然清瘦了許多。

禾宇箏的眼眶猝然紅了,他看向江放和自己牽著的手,嘴角抿了抿,而後張開一條縫:“抱一抱我。”

江放應聲站起來,俯身將禾宇箏重重摟進懷裏,他的手扣進禾宇箏頭發絲中,幾乎將他整個人環住:“禾宇箏,不怕了。”

被江放抱住的禾宇箏沒有再亂動,密閉的、黑暗的空間能給他最大的安全感,他緊閉著雙眼,江放不停地把溫暖和力量傳給他,讓他一點一點抽離發病的情緒。

“你陪著我,不要走。”禾宇箏在江放懷裏悶聲說。

“不走。”江放斬釘截鐵。

“但我...有可能還會發病的,你可能被嚇到。”禾宇箏在江放懷裏抬起頭,眼中蒙起一層水霧。

“不會。”江放看了眼一邊禾宇箏沒有吃完的藥:“謝醫生是不是給你開藥了?”

禾宇箏眉頭一緊,心虛地低下頭。

“要吃掉,禾宇箏。”

禾宇箏委屈地撇了下嘴,最終在江放嚴苛的注視下還是點了點頭。

謝蘭開的一些藥有依賴性,禾宇箏已經不吃很久了,他不想因為這一次又重新開始吃藥、再重新戒斷,所以才不肯吃。

江放給禾宇箏喂了藥,吃完後摸了摸他的頭:“沒關係的,我陪著你,不會太難受。”

“那個女生、”情緒平緩後,禾宇箏再次陷入今天下午的回憶,他的喉嚨難以發聲,他攥著江放的手,情緒再次開始崩潰:“那個女生...和崔錦姐姐長得一模一樣啊啊啊...”

“謝醫生!”江放朝外麵叫道,他一邊摟住禾宇箏拍著他的後背,一邊從迅速進來的醫生手上拿過容器。

“嘔!!!”禾宇箏發著抖,把剛剛吃的藥全吐了!

江放身上也沾了穢物,但他依舊把著人,一下下輕拍禾宇箏的背,護士遞過來熱毛巾,江放持續在幹嘔的禾宇箏擦臉。

“發燒了。”醫生舉著溫度計道,江放這才發覺懷裏的禾宇箏熱得反常,目光也有些渙散。

禾宇箏被放到**平躺,他長久地看著江放,像一片破碎的枯葉,任醫生和護士輪番給他打針上藥,乖乖的一動不動。

江放冷不丁鼻酸,他扭過頭,摁下苦澀的淚意,再重新和禾宇箏對視,朝他輕鬆地、安撫地笑。

九年前的夏天,禾宇箏出國遊學,剛出國三天禾家就收到了遊學隊伍帶隊老師的電話,說禾宇箏消失了,學校已經報警,同樣消失的還有隊伍裏一名16歲叫崔錦的高一女生。

一天後禾孟收到一封郵件,郵件裏是一個網站鏈接。

網站首頁正在實時視頻直播,視頻中正是被綁架的禾宇箏和崔錦。

第一天他們被蒙著眼睛,9歲的禾宇箏哭得快斷氣,16歲的崔錦在害怕了半天後主動安慰起禾宇箏,她和禾宇箏聊天,安撫他的情緒,說綁匪蒙著他們的眼睛一定隻是想要錢,讓禾宇箏不要害怕,等爸爸媽媽給了錢他們就會得救。

禾宇箏在崔錦的慰撫下逐漸平靜下來,但第二天一早,綁匪冷不防把他們眼睛上的黑布扯掉,四個歐美人長相的綁匪,一個都沒有蒙麵,全都直勾勾盯著他們,似乎根本不擔心禾宇箏和崔錦把他們的長相記了去。

禾宇箏那時還不太懂事,睜著哭紅的眼睛急切地探取他們周圍的一切。

這是一個類似於廢棄的地下停車場模樣的地方,四麵沒有窗戶,但有很亮的、刺眼的燈,地方很大,有時候禾宇箏能聽到自己哭聲的回音。

正值夏季,地下室雖然陰潮,但不透風,在高溫下發酵成難聞的腐爛氣味,帶著苔蘚植物的草腥味,禾宇箏時不時就要嘔吐。

而位於他們麵前的,是兩台高清的、全天候拍攝的攝像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