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迎戰紛爭

從順治十三年九月起,鄭成功率水師從廈門北馳連江沿海,已占領連江據守近一年之久,將連江作為了“抗清複明”的根據地。十三年九月初三,攻克閩安鎮,並將壺江島作為臨時指揮部所在地。

順治十四年六月,“左衝鎮洪善守連江港,施琅(清福建總兵官)有書誘之。善原係郎屬下,將(書)沉沒不報,右營翁升知之,報聞。至藩(鄭成功)到鎮時,將洪善推出斬之,諸將勸免,捆責一百二十棍,革職。

連江自被鄭軍攻克後,一直堅守,清廷官兵屢攻不克,隻得誘降洪善。洪善的被捆責與革職,也從側麵反映鄭軍軍紀森嚴,賞罰分明,擢陟有方。鄭軍做為清廷當下最強而有力的對手,從作戰實力和軍規軍紀來看,實為清廷相當棘手的一個難題。

順治十四年,八月壬申,命敦拜為總管,駐防盛京。己醜,免山西荒地逃丁徭賦。丙申,鄭成功犯台州,紹台道蔡瓊枝叛,降於賊。

清廷再此於鄭軍交鋒之際,遭遇叛臣降賊,順治帝再也坐不住了,他在朝堂上大發雷霆,若不是多爾博再次叩請迎戰,挽回了朝堂上那風雨欲來的暴戾之氣,順治帝恐怕當即就要痛下殺手,過早的將矛頭對準清算叛逃的命官。

然議政王議會上就多爾博.出征一事,葉布舒出乎意料的極力反對。順治帝大為光火,議會中途被迫停議,葉布舒被召至乾清宮南書房受訓。

於順治帝來說,這個一向懂得察.言觀色,適時站出來舉雙手讚成他提議的四哥,竟然會揣摩不到聖意,當著眾議政王的麵兒,反對他就出征一事下的決議,實在是有反常規,讓他既意外又生氣。

為了府邸改建一事,多爾博未.能及時出征,福臨作為一國之君本已頗有悔意。不過於他來講,也有他自己的道理,似乎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好在多爾博熱血方剛再次請命,否則他哪有台階可下。如今本是順水推舟皆大歡喜的結局,可是葉布舒卻冒出來大力反對。這不是將梯子又給他一腳踹翻了嗎!

葉布舒垂首恭立在通連大炕前,那駕定的神色明.顯還在不知死活的堅持己見。斟酌辭令的福臨怒目瞪視,越看越生氣。情緒糟糕的他,一拍炕桌站起了身,止不住來回的踱起步來。

葉布舒這一次可謂帶著絕對多的私心,故而也斷.然不會輕易鬆口。君臣二人陷入了空前未有的僵持中。

鄭軍頑固難克,這在葉布舒心目中已經成了定.數,不管誰去迎戰都好,成、敗都是忠烈,生、死都是英豪。隻要不叛逃便能為皇上力挽狂潮,贏回一線軍心。

但是經過了深.思熟慮,他發現這件事有費力不討好的嫌疑。倘若真要用陣亡去贏回榮譽,那麽他寧願多爾博不要這個榮譽。

再則數月來發生的一係列事,讓他感到看似風平浪靜的朝廷又風雨欲來的勢頭,多爾博歸不歸宗無疑都是他最大的盟軍。有他在京中不乏為多一個盟友。他當然不希望這個盟友被派遣到前途未卜的福建戰場。

耳提麵命的為皇上做了那麽久的提線木偶,這一次,算是考驗考驗他做的那些努力和鋪墊到底在皇上的心裏有幾斤幾兩重吧。

“葉布舒,你說的理由都不成其為理由!早在三兩個月之前,朕便已經消除了疑慮,不再對多爾博的事有任何芥蒂,如今你將朕當初的氣話抬出來否決多爾博出征的提議,到底是什麽意思?!”

“皇上,臣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多爾博改建府邸一事還未塵埃落定,這個時候讓他去迎戰鄭軍,恐怕不合適!”葉布舒眼簾下落,一副恭順卑微的樣子,可是口氣卻異常的堅決。

“你的意思是說連朕親口對你說的話,你都有所懷疑咯!?”福臨勃然大怒,重重的擰緊了眉頭質問到。

“臣怎麽敢質疑皇上的聖意,不過是盡忠職守,盡量為皇上考慮周全而已。‘睿親王府’的改建圖紙現今還在宗人府的卷宗房裏備案,如不將這個事查個水落石出,臣怎麽敢馬虎大意!”

“你!”福臨讓他逼得一時語塞,怔了半餉之後“啪”的再次拍響了炕桌:“那張圖紙來曆不明,暫且忽略不計也可!!別留了,給朕燒了它!!”

葉布舒終於微微有了異動,他抬起眼簾悄悄打量著皇上,莞爾,兩手一攏欠身回到:“皇上,請恕臣不能應承皇上,因為這——恐怕對皇上大為不利,畢竟圖紙的根源未清,還是——”

“還是什麽??朕說的話你都敢不聽了嗎!!”福臨不可置信的抬高了下顎,神情凜冽,腔調僵硬。葉布舒垂首不答,視線掃落在地,一副任打任罵的模樣,反正是死活不鬆口。

僵持了良久,福臨的內心終於有了一絲鬆動,他一屁股跌坐在炕上,抬手撫著眉心說到:“也罷!念在你也是一片忠心,朕且告訴你!這份圖紙是貝勒府的前任主人遺留下來的。想來,當時多爾袞名份太大,眾人爭相效仿,所以才會保留睿親王府的改建圖,以便借鑒。多爾博晉升以後對改建一事,相當鬆散。京城府邸的規製他不是不知道,卻絲毫沒放在心上。讓朕恨鐵不成鋼!氣得直跺腳!”

說到這兒,福臨麵露糾結之情,躊躇了半餉,終是無奈的閉了閉眼,將話說了個明白。

“富綬也不是個省油的燈,看樣子是故意要讓多爾博吃不了兜著走,於是他也不聞不問。他們倆有什麽冤仇朕不想過問,不過既然朕已經察覺到了這苗頭,怎麽能袖手旁觀。一旦府邸落成,朕想保多爾博都難,輕則罰俸,重則坐爵。你也知道朕的身邊勳舊大臣眾多,給朕治國之道造成了巨大的阻礙。多爾博閑置了這麽多年,朕有意要用他,但他輕重不分,難當大任。

如此一來——朕隻好佯裝大怒,將圖紙拿出來懲戒多爾博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行徑。以期他能有所頓悟。算是為他重新步入朝廷接風吧!不過,這彎兒可是繞大了!害得朕不得不為了圓謊將他請戰的要求壓了下來。把朝廷的大事給耽擱了。不過,若是借此讓一個血氣方剛的武將,謹慎內斂,從此成為朕的有力臂膀,晚幾個月出征,朕也覺得值得!葉布舒,你說,朕做錯了麽?!”

福臨行雲流水的吐露著本不願示人的秘密,葉布舒暗自訝異,大為意外。他怎麽也沒料到事情竟然會是這樣的。更沒想到的是,這位年輕的皇帝,可圈可點的傳承了父輩的睿智。

他深諧用人之道,可說是繼承了——前攝政王的衣缽。而對於巧妙處理臣子之間的恩怨和有效警示臣子的不足,又可謂有他自己的一套。

這樣一來,他似乎無法再反駁皇上,也無法再阻止多爾博迎戰鄭成功。皇上語落後,帶著被迫吐露心聲的鬱結之情,老大不高興的扭頭生著悶氣。葉布舒矗立一旁,進行著嚴峻的內心爭鬥。

稍事片刻之後,葉布舒重新進行了調整,開口說到:“皇上英明,讓臣敬仰萬分,更是羞愧難當!國難當頭,本應極力支持請命的將領。但是既然皇上沒把臣當做外人,那麽臣也就不妨直言。鄭成功在南京失利,不得不撤出舟山和海門,他勢必會卷土重來。皇上若是想對多爾博施以重用,那麽最好是別讓他出征福建。上上策是讓他下江南,駐防江寧。”

“可是多爾博的長項並不是守城,為什麽你會這麽看?”福臨麵帶疑惑,在葉布舒悉心為他出謀劃策的態度中,臉色漸漸緩和了起來,抬手指了指大炕的一旁,令他坐下。

葉布舒此時也顧不得那麽多禮節,恭敬不如從命,一撩袍擺端坐於炕,緊接著開口說到:“皇上顧全大局是不錯,但也應該為自己‘保存實力’。多爾博的出處雖然有些避諱,但不乏為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在勒克德渾去世之後,皇上身邊一直欠缺一個挑得起大梁的將軍,如果能把多爾博加以培養,放在這個空缺中,豈不是好事兒!!”

“你的意思是讓他迎戰鄭成功勝算不大咯?!”福臨微微偏著頭,在心頭細細的咀嚼著葉布舒那席話的深意。

“皇上!勝算大不大尚且有個‘算’字,若是算得不好,皇上就少了麾下一員猛將,何苦要冒險呢。多爾博年紀尚輕,經驗也並不是很足,麵對如此凶猛的對手,風險是很大的!”

“——這樣啊——讓朕想一想,你先跪安吧!明日早朝之後,你先到朕這兒來一趟再回東安門好了!”福臨眨了眨眼,怔怔的抬手一揮,將葉布舒遣退了。

*

順治十四年,冬十月壬申,癸酉,命固山額真趙布泰、駐防江寧,附多羅貝勒多爾博協從。多爾博領此皇差,舉家遷移,前往江寧。貝勒府及租地稅金由留守於京的大管家打理。綾波紡在京的店麵被交由葉布舒代勞。二娶福晉馬雲將作坊的必要用品置備了一整套,帶往江寧,準備在新的地方開辟一番天地。

多爾博終究是離了京。這與葉布舒的初衷顯然是大相徑庭。不過好在能將他留守後方,免去了和勁敵接壤的危險,青山在,便不怕沒柴燒,總有一天他能平安回來就好。於葉布舒來說,也算是為公為私求了個折中的平衡點吧。

冬十月、丙子,皇第四子生。順治帝大赦天下,欲舉國同歡。被皇太後責罵,更甚搬出了祖宗遺訓,對其行為炮轟攻擊。母子關係陷入僵局。

十一月壬寅,幸南苑。皇第五子常寧生。順治帝了了待之。這極端的態度,又一次引發了皇太後的不滿。母子再度爆發唇槍舌戰。此後為平息這場風波,皇室不得不折中而為,為順治十四年底,喜得兩子,赦天下,慶之。

事情是過了,心間的芥蒂卻已生。皇太後本就一直對董鄂妃心存不滿,此時更是怨憤不已。認為皇帝的一切行為都是受其了唆使和迷惑。麵對婆婆時不時的發難,董鄂妃的境地更加尷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