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東莪情緒這樣不穩定,咱們該怎麽辦?”多鐸瞅了大哥英親王一眼,起身靠近多爾袞低聲說,他們這個大哥衝動魯莽,很多事到了他眼裏立刻就簡單得“嘩啦”一聲刀出鞘就能解決,若被他知道好好的計劃如今遭到了東莪痛哭流涕的反對,那還不如幹脆反了,省的讓侄女傷心兄弟為難。

沒想到多爾袞毫不避諱的轉過身來就朗朗說:“東莪如果真嫁給了葉布舒,一旦我有什麽不測,她就變相的成為了任人宰割的羔羊,本來隻是隱隱擔憂豪格一黨人,現在竟然又加上了皇帝,勢必更讓我放心不下。”

“多爾袞!我這幾日細細想了,將東莪藏來藏去的,不嫌麻煩麽!堂堂當朝攝政王,還需要這樣避諱皇帝?加上多鐸如今取代輔政大臣濟爾哈郎與你共聽政務,那還有什麽好顧忌的!這樣藏著掖著真是天大的笑話!你當年就——”

“大哥,你就少說幾句吧,越攪越亂了。”多鐸沒好氣的趕緊打斷英親王,他後麵要說什麽他心裏清楚得很。

“什麽攪亂!本來就是,順治元年不是多爾袞發動規模巨大的兩個戰役,令我倆督兵出征進攻西北擊潰了李自成隨即又拿下南明政權。有他小嘎子今天的天下!?期間無數的大仗小仗都還暫不叨絮了——”英親王阿濟格身材魁梧,眼神裏透出令人望而生畏的暴戾,此時在兄弟麵前訕訕嚷嚷的他倒是讓人感到不合外表的滑稽。

“大哥,既然這次將你從軍中召回,我定是有我的想法。平日裏我雖在高處卻也是在明處,若失足跌個小跟頭也不是壞事,我倒是想看看隱藏在暗地裏的敵人會有什麽樣的動作。況且我會對外宣稱東莪失蹤,這並不算當麵駁回了皇帝,也沒人能證明東莪是被送走的,想來不至於讓好事者掀起八旗混戰的浪頭。至多是一些不傷元氣的較量,你和多鐸的騎兵幾日來已趁夜紮營在了京城郊外,可算解除了我的後顧之憂。隻是涉及到了莪兒,不得不讓我慎重!還是需等著我的人從湖廣營地裏捎了回信兒再說!”多爾袞一揮手,兄弟三人都落坐了下來。英親王阿濟格“唉”的一聲長歎,不情不願的端起茶杯堵住自己的口。

“哥,最近我在宮中的人稟報說皇帝近日的行徑越發跋扈離譜,這恐怕會越演越厲,我在想——”

“你想——皇帝背後的人一定費盡了心機促使皇帝內心的矛盾不斷加深,他到底有何用意,他到底是誰?”多爾袞抬頭看了多鐸一眼拾過了他的話頭,似乎是表明兩人所想略同又似乎是為了終止他後麵的話。多爾袞這不願談及也不想追究的態度,統統寫到了臉上。看了個仔細的多鐸微微合起半張著的口,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明裏暗裏的已記不清提醒了哥哥多少次,多說無益吧。

肅穆的睿德齋裏,品茗不知茗香的三人形態各異的沉悶了起來。漫長的冬季,好似唯獨這一夜,特別冷特別長。

並不比盛京暖的京城冬夜,此時更在低落的心境中平添了蕭瑟,隻剩猩紅的碳和微弱的燈尚一明一暗的呼應著彼此,燕赤閣洗盡鉛華的沉睡了。蜷縮在床榻上的嬌人兒卻在遊弋的思緒中難以成眠,瞅著不遠處那個精雕龍鳳銅盆發愣。

泰博兒奇端坐椅中反客為主的樣子浮現腦海中,想起他大大咧咧的使喚著她的奴才,溫溫柔柔的伺候她洗手,臨了再轟轟烈烈的吻上她的唇。畫麵定格於此,一抿嘴輕輕漾開了笑意,紅霞掩在昏暗的燭光中,隻有那燥熱的耳根證明它們來過。

在那麵銅盆中曾經盛滿了暖在心頭的愛意,流轉指尖的溫潤打濕了她的眼眶,掀起的漣漪,漾在盆中也漾進了心裏。想起他粗糙的手掌摩挲得她心跳加速,忍不住雙手交握的念想起那份感覺來。此時此刻的他在營地裏做什麽呢?是不是也會這樣的想念著她呢?曾經每日每時盼著他歸來,如今——如今也盼著,但也怕著。

東莪重重的歎了口氣,越發沒了睡意。他的影子如影隨形無處不在。一刻都不放過的緊緊咬著她不放。曾經那些輾轉反側的思念,是痛苦卻也甜蜜,而眼下卻生生沉淪在了“今非昔比”的苦澀中。

畢竟,阿瑪將素來不理政事的英親王都納入了計劃,難道阿瑪這樣精明的人不怕英親王的衝動魯莽壞事嗎!說不定阿瑪現在要的就是這份隻管衝鋒不管後果的愚勇,此事已經不再簡單。一著走錯便滿盤皆輸,她最親的人幾乎都被拉扯了進來。理智趨勢她竭力的反對,可束縛不了的心卻早已飛走了。此時那紛亂的情緒又挾著沒頂的勢頭朝她淹沒過來。

“嘩”的扯掉披肩,她再也坐不住了,再這樣胡思亂想下去恐怕真會令人瘋狂。拿起厚厚的鬥篷躡手躡腳的朝著大門走去。眼見就要閃身出門了,聽得錦兒迷糊中夾雜著一絲緊張的聲音:“格格,半夜三更的要出哪?!”扭頭一看,大冷的天錦兒披了條薄被半臥在前廳的躺椅裏淺睡,一直以來錦兒都要等到自己熄燈睡熟後才肯休息。心中一暖不禁柔聲說到:“你歇著吧,別在這兒睡了,待會受了寒可糟了。我橫豎睡不著出去走走”東莪努力的朝她笑了一笑,卻僵硬得連自己都感到尷尬。說罷回過頭去快步走向大門,生怕被這個似姐姐又似乳娘的丫頭給喚住,隻聽身後傳來一聲低呼:“這麽寒天凍地的上哪逛去!”“吱呀”反手合上了房門她咧嘴一笑置之不理的逃了出來。

室外的寒冷出乎意料的讓她渾身一抖,幾乎要後悔大半夜跑出來瞎逛了。整了整鬥篷呼出一口騰騰熱氣來暖了暖手,望著那白茫茫的天地,還是邁開了步子朝著園子外走去。

失神想著心事深一步淺一步的移著步子。任那洋洋灑灑的雪打著小滾兒飄落到臉上的,雖時不時讓她打起一個寒戰,卻也怡景抒情好過憋在四麵牆中的鬱結。腳下的路漸漸好走了,路麵寬敞起來,詫異的抬頭看去,竟然不知不覺的走到了睿德齋來。想不到天地素白間還有微黃的暖色燭光風雪中搖戈,阿瑪竟然還未睡,心頭莫名升起一股自己並不孤單的幸福感,靜靜朝著窗邊湊近了腦袋。阿瑪這是在忙什麽呢,又在批閱奏折嗎!

想不到關嚴的窗戶連一絲縫隙都沒有。隻能微微聽到裏頭的談話聲,卻半點也瞧不清殿裏的情形。東莪頓感失望的撅了撅嘴,偷聽可就算了,她沒那個愛好。正要轉身離開,一個由遠處疾步走來的身影讓她下意識往樹叢後一閃,躲在了一顆被雪壓得耷拉著枝椏的樹後,來人身著正白旗的盔甲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匆忙走進了睿德齋。

思量著這大半夜的怎會還有阿瑪正白旗的士兵進府,轉身邁了幾步打算沿著大道離開的東莪心念微微一動,鬼使神差的停下了腳步,回轉身去倚著樹椏傾聽起裏麵的動靜來,那士兵倒是一刻都沒耽誤,隻聽“哐啷”一聲合起了殿門,隨即聽得士兵恭敬的聲音:“奴才叩見三位王爺!湖廣前鋒營密報”。東莪的心突突的跳了幾下,湖廣前鋒營密報?阿瑪派出去的人已經回來了?泰博兒奇會怎麽回複阿瑪呢?心中一陣悸動明明什麽也看不見,卻手扶冰枝墊腳張望起裏頭來。“王爺吩咐奴才辦的事兒恕奴才無能。這是王爺讓奴才帶去的信函,奴才沒能交到正黃旗固山貝子泰博兒奇手中”此言一出多爾袞的聲音乍起:“噢!這是為何!”

頓生疑竇的東莪心下一緊數著漏了的那一拍心跳,身子僵了起來。不想那句讓人永遠都忘不了的話“嗡”一聲乍響,如燒紅的鐵絲穿過耳道:“回王爺的話,貝子爺於全州戰役失利退守湖南時——陣亡!”

緊繃的腳踝乏力的一鬆,鹿皮靴“咕”的輕輕發出踩壓在雪地上的聲音,帶著沉重不堪的身子平落了下來。一口涼氣抽來憋到快要窒息時發現在自己竟然忘記了呼氣,“嘩啦”拽緊了身前那條掛滿冰針的樹枝,刺骨的疼痛慢慢從手心爬了上來,這生生的痛不是在發噩夢吧!慢慢咀嚼著士兵稟告的消息,大腦終於能重新轉動。急不可待的想跨步衝進去問個明白,剛邁了一步一口激氣衝了上來,眼前一黑,倒在了那顆搖搖欲墜的樹椏上。

“什麽!怎麽可能!”多爾袞猛一抬頭,瞪圓了雙眼驚異的從坐榻上跨步上前大聲問到。“孔有德多次上呈軍情,未曾提及過此事!”

“回王爺的話:在前不久平南將軍大敗於全州那次征戰中,固山貝子泰博兒奇奉命接應大軍退回湖南,途中遭南明軍前後夾擊,而後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平南將軍數月來派出人馬搜索固山貝子屍首未果,故而也不敢輕易宣告貝子爺陣亡。”

多爾袞惱怒的手握成拳上前一步大聲質問:“既是如此,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你為何妄斷固山貝子陣亡!”。阿濟格一聽此言,終於在不可置信的震撼裏醒了轉來大喝一聲:“蒙古騎兵驍勇善戰說陣亡就陣亡嗎!孔有德真他媽混賬!打南明那個雜碎軍,要騎兵衝鋒在前步兵伏擊在後,他把步兵派出去打頭陣騎兵留守後方接應,他真他媽的糊塗!”“大哥——”多鐸見勢立即一把按住阿濟格的肩頭迫他住口,雖然阿濟格務政不行,打仗他可是橫掃千軍毫不含糊,短短幾句已經把平南將軍吃敗仗的緣由說得明明白白了,可現在不是分析戰況的時候。

多爾袞朝著被阿濟格那聲大喝嚇得一怔的士兵抬了抬下顎,士兵急忙整理情緒低頭肅立繼續說:“啟稟王爺,奴才不敢妄斷,據言大軍被夾擊的戰場上屍橫遍野慘不忍睹,反複搜索均無生還跡象,也無法在血肉模糊的殘肢斷臂中判別出身份,隻找到了固山貝子的扳指一枚,平南將軍孔有德搜尋幾月未果,現已將貝子爺陣亡的消息和遺物一並差人急發京中。”

揮揮手遣退了士兵,多爾袞久久未從這噩耗中回過神來,孔有德竟敢隱瞞軍情秘而不報!上呈的軍情上隻寥寥數語稱其“全州失利退守湖南”,固山貝子下落不明居然隻字未提!惱怒的捏響了指節,卻又生生的暗自將憤恨吞了下去。眼下正是用人之際,孔有德忠心督兵不能單為了這個過失就嚴懲於他。畢竟誰都不願意吃敗仗,卻也不是誰都能打勝仗的。

泰博兒奇一陣亡!不但所有的計劃都無法再進行了,更讓他失了托付東莪的人選,一想到女兒的未來又重新綁定在了自己身上,不禁讓他怒火中燒的失聲而歎。一旁的多鐸蹙緊了眉頭正要開口,隻聽阿濟格那豪爽的聲音又起:“這下完了,沒這個墊背的,咱東莪丫頭這麽辦?”伴著他的這一聲問話,窗外“咚”的一聲傳來。多鐸大吼了一聲:“誰!”三人心下一沉跨步衝向發出聲響的窗戶。

“嘎”的一聲猛推開窗,北風嗚咽著徘徊在空無一人的通道上,多鐸傾身出窗四下張望,臨了朝下一看,頓時驚呼乍起:“哥!是東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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