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喜脈

換了隻手,再仔細的摸來,我迷惑的直咋舌。

莫非師傅給我丟了個煙幕彈?

這時大喬仿佛感覺到什麽,琥珀色的眸子露出驚慌失措:“黃大夫,我的孩子怎麽樣了?”

我把她的手重新放回被子裏,沉住氣道:“不知我可否替夫人檢查一下小腹。”

話音一落,滿屋子的丫環怒道:“不可,大膽,怎麽可冒犯夫人。”

十幾道異口同聲的怒喝,嚇的我如驚弓之鳥,從床塌邊彈跳了起來,恍了好久的神才醒過來,不禁尷尬的咽了咽口水。其實我說剛才那句話,是把自己當女人看才說的,悶,竟然忘記了,這屋子裏所有人都把自己當男人看呢。

那大喬看我臉色嚇的瞬間變白,趕緊揚起那溫柔的嗓音道:“他也無意冒犯,你們嚇著黃大夫了。”說罷,屋裏的眾丫環收了收聲,紛紛看我如同看登徒子一般的怒視著我,那十幾道的眼神頓時有如吃人一樣,把我從頭到尾籠罩個滴水不漏。

我委屈的幹笑兩聲:“不好意思,確實如夫人所說,我無意冒犯的,不如請那位姐姐代替我檢查一下,雖然會有點偏差,但也好過沒有檢查。”

眾丫環看我還不放棄要檢查大喬的小腹,一個個目光瞪的更凶了,如同母雞護小雞一樣,全都站到大喬的床塌邊,隻差沒大叫來人啊,把這登徒子拉出去砍了。

這時大喬還沒說話,就聽到屋外的吳國太說道:“冬睛,你去照黃大夫的意思替喬兒檢查。”

敢情這屋裏的一舉一動。國太她老人家都看在眼裏,聽在耳裏呢?我嚇的後背又是冷汗嗖嗖,心思,還好自己是女人,一會真要扯到冒犯上麵,大不了就當眾抖出來。

帶我進屋的那個丫環從人牆中站了出來,怒瞪了我一眼後衝著屋外諾了一聲。

原來她叫冬晴啊,人如衣裳。怪不得叫冬晴呢,都是嫩黃色的。

我背過身子:“把夫人的衣服打開,從肚臍那量起,正上方半指處,輕輕按壓。”

一陣翻衣的悉唆聲後,我問道:“夫人,冬晴按下的後。你有沒有感覺到痛?”

大喬低語道:“不痛。”

她的低語,我可以想像到她現在一定是臉紅耳赤,嬌羞不已。我很不自在的又咽了兩口口水,很想告訴她,別這麽嬌羞,其實老娘我是雌滴。

“冬晴,你可用力了?對了。要垂直用指尖往下按,你沒有留指甲吧?”

冬晴愣了一下:“奴婢沒有留指甲,要用多大的力?”

我:“按下去吃力指腹深左右。”

這下我聽到大喬輕輕的呻吟一下:“有點痛了。”

我趕緊沉住氣:“怎麽痛的?刺痛,還是隱痛。”

大喬道:“隱隱感覺痛,我也分不清是不是刺痛。”

我翻了下白眼,得,白問。

我:“再轉下,一個手指長,往下按。”

圍著大喬的小腹做了個周密的按壓檢查後,我確定了心裏的想法。看來師傅確實是給我丟了個煙幕彈。

梅然這麽做,不會是考驗我吧!我眼角抽了幾下,走出內室。

這時正麵對上吳國太,隻見她生的雍容華貴,慈眉善目,年過四十左右,皮膚卻保養的如同那二十七八的女子一般光滑照人。再加上那一身降紫的華服,襯托得又是神秘。又是穩定,不怒而威的氣質就像一層淡紫色的煙幕,從她身上慢慢散開。

果然是江東出美女,這吳國太雖然年過四十。卻同樣美的讓人屏息,宛如第二個趙雅芝,高貴而善目。

站在她身後的是那剛才在內室匆匆打了個照麵的三位老醫官,他們三人麵上神情各異,四雙眼睛齊刷刷的看著我,一點也不差剛才內室那十幾道吃人的目光。

我不由自主的摸著鼻子,咽了幾口口水,皮笑肉不笑的衝著吳國太先行了大禮,然後再以學生之禮向那三個老醫官彎下身子。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這禮我做足了,再露出吃人的目光,那可就是你們幾個氣量狹小了。

“不必多禮了,黃大夫,喬兒怎麽樣了?”吳國太倒是沉的住氣,盡管裏麵躺著那個痛的冷汗淋淋的是自己兒媳婦,肚子懷的是她的孫子,可這麵上,還是沉穩的很,足見這江東第一夫人的魄力。

我倒不急著回答吳國太,轉身那三位老醫官,又恭敬的給他行了禮後,看到他們眼中露出舒適之色,才說道:“小子人小言輕,剛剛跟師傅學醫不到一年,這醫術是遠遠不及三位老醫官的,小子不敢枉下診斷,請三位醫官賜教。”

吳國太皺了下眉,也幹脆的很:“三位就說說看吧。”

國太的語氣不喜不惡,讓慣來眼高於頂的三個老醫官心中頓生悶氣。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相互推辭了幾番後,其中一偏瘦的小山羊須站了出來說道:“既然如此,就由老朽來說吧。剛才我給夫人診脈,發現脈像很亂,浮沉不定,口舌泛白,加上腹痛如絞,隻怕是流產的先兆,我建意給夫人立馬服用安胎養氣之藥,時間不能再擔隔了,多等待一分,便多一分危險。”

他一說完,另外兩個紛紛附意,似乎他們的意見都是一致的。

吳國太一聽到流產的先兆,神色一緊:“因何原因導致此病?”

那小山羊須頗有遲疑道:“這……還未得知,國太贖罪。”說著拿眼來瞅我,眼中似乎在說,都是因為我的原因,所以讓他們忘記了詢問發病的原因。

國太臉色微怒,轉向我道:“黃大夫如何看?”

適當那小山羊須說時間擔隔不得,這時國太的語氣已經轉急。我不敢再多想彎腰道:“這個……夫人似乎並不是有喜,而是假喜脈。”

我這一句有如石破天驚,在場的所有人全都色變。

吳國太還沒說話,那三個老醫官立馬站了出來怒喝道:“放肆,你的意思是我們連喜脈不喜脈都摸不出來嗎?真是黃齒小兒,信口雌黃,聞名天下的梅先生,怎麽教出這等劣徒。可惡……”

我臉上抽了兩下,也是,我這一句話,可算是太得罪人了,一下子就否定了他們幾十年的醫術,等於就在他們臉上狠狠的抽了一嘴巴。想我不過十六,而他們都已年過花甲。看過的病人,比自己吃的鹽還要多,怎能不氣。

“國太,此人當真是梅先生之徒麽?竟然連喜脈都摸不出來,在此胡說八道。”

這時吳國太臉色黑沉,一股威壓從她身上發了出來:“夠了,黃大夫以何為憑我家喬兒不是喜脈?”

我後背冷汗濕透。頭皮一陣陣發麻:“小子抖膽問一下,三位老醫官可有把脈三分鍾以上?”

那小山羊須聽完最為憤懣,兩眉倒豎幾乎快要湊到我麵前噴道:“果然是個不通醫術的騙子,那有人懸脈三分鍾以上的,你師傅難道沒有告訴你,懸脈越久,辯證越不準嗎?國太,此人不學無術,簡直就是一派胡言,可惡至極。”

看他們說的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我頓時給堵的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好嘛,我承認我沒什麽口才,尤其是兩陣對罵,或者是堅持己見時,我實在要有多窩囊就有多窩囊。

吳國太兩眼如刀,犀利無比的盯著緊迫道:“以何為憑喬兒無喜?”

那三名老醫官見吳國太拚命追問,口氣大有不能善了之意。紛紛昂首怒視,滿目鄙夷的跟著道:“今日你若說不出個原由來,就別想走出吳侯府,還請國太徹查此人。我等絕對不信他乃梅先生的徒弟。”

另一名老醫官揚手道:“國太,夫人此時腹痛如絞,不能將時間浪費在此不學無術,假小人身上,還請國太速速恩準用藥。”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清鳴高亢的男聲:“母親,先讓嫂嫂服藥。”

我被他們炮噴的麵無血色,聽到又有人來,扭頭去看,隻見一白袍錦底黑紋,暗金描邊的華服少年站在門口,微暗的燈光之下,照的來人如同天神下凡,威武難當。

此人是誰?他叫大喬為嫂嫂,莫非是那孫權?我緊拽著拳頭,這時來人將視線移到我的身上,雙目如炬,睿智的星眸之下透著一股寒意,刀削一樣的五官,不言不笑之時,給我一種空前絕後的壓力,似乎此人,天生就是王者。

吳國太黑著臉,眼中卻不見動搖,看了眼來人,又將視線放在我身上:“我再問一遍,發何為憑喬兒無喜?”

國太的口氣越來越犀利,我咽了咽口水,這是第三次問了,我再不答,小命可算玩完了。眼見那三個老醫官又要開始那口若懸河的噴頭,吳國太厲言低吼道:“都給我閉嘴,我要聽他說為何無喜。”

那三名老醫官,這才縮了縮脖子,趕緊閉上嘴,隻拿憤怒的眼睛來淩遲我。

總算是安靜了,我喘了一大口氣,沉呼吸之後,迎上吳國太的眼睛道:“三位老醫官說的沒錯,懸脈越久,診斷越不精確,可並不是逢人逢病都是一樣的診法,這是我師傅所說的。適才我替夫人診脈後,發現她的脈像雖然圓滑,九分像喜脈,實至確不是,乃是她腹滯沉積,血流不通所致。這個,小子不如用俗言說吧。”本來我也學不會他們那樣文縐縐的說話。

“夫人腹下宮體正中有壓痛感,並涉連整個腹部,月潮已有兩月沒到,再加上假喜脈,確實是很容易讓人誤導為有喜。若是不痛的話,三個月後,夫人必有性命之憂,還好疼痛來的快。師傅所說過,這種病是情致所傷,七經不調,導致宮內沉積大量的淤血,若是三個月內都不疼,不排出淤血,夫人就會有性命之憂。”

我一口氣說完,吳國太便道:“你的意思是說,喬兒惡露不排。留至腹中,所以引起假喜脈像?”

我點頭,不去看那三名老醫越來越憤懣的神情,如果我說的對,那就證明他們三個,確實是辯證失誤,幾十年的清譽就要毀於一旦。

“國太,此子不學無術。信口雌黃不可采信啊,我等用性命擔保,夫人確實是喜脈,根本就不是什麽宮內沉積之症啊。”

“我也願用性命擔保。”

“我也願用性命擔保。”

我臉抽了一下,百轉千回,我突然感覺自己確實是鹵莽了,反正這沉積之症。一時三刻又死不了,又何必在這裏大出風頭,招搖過市,引起人家年過花甲的老醫仇視呢。現在想想我真是後悔的隻想咬掉舌頭。

這時那遠遠而站的孫權如泰山壓頂般的走近,目光如劍般盯著我道:“你怎麽說?”

我打了個冷顫,心想還能怎麽說,一時的鹵莽。給自己招來三個仇人,眼下我是騎虎難下。

“三位醫官可以進去再次辯症,如果堅持是喜脈,那不妨用安胎之藥服服看,隻是三個月後,若病危,那就來不急了。”我低下頭,想到如果三個月後,真的病危,那唯一能救大喬的辦法。就是開腹刮宮,此舉雖能保她一命,但極大的可能將來無孕。

我知道此時,我若不堅持,那我就隻有死路一條。

吳國太還沒說完,那孫權就果斷的轉向那三名老醫官:“你們進去再仔細的給嫂嫂看診,如果真出了什麽差錯,便準備提著人頭回去吧。”

吳國太擰眉。似乎並不喜孫權說的這麽血腥:“權兒,你怎麽來了,策兒呢?”

那三名老醫含恨的瞪了我數眼,兩者辯症不同。加上孫權人頭恐嚇,心裏頓時沒了底,眼底泛出虛意,在孫權冷意注目之下,趕緊往內室走。

孫權看到三名醫官進了內室,眼底的冷意這才收了三分,變的敦厚溫和:“回母親,哥哥和公謹在前堂議事,不能過來。”

我聽這話心裏稍稍不滿,心思,放著天仙一樣惹人疼的老婆在這裏痛的死去活來,而且之前所有人還以為是流產先兆,這麽大的事,孫策人都不來,算個什麽鳥?

原以為吳國太會發怒孫策不來,結果隻見她眉峰緊擰,臉露擔憂道:“嗯,你怎麽不去聽聽?”

孫權看了我一眼道:“我知道哥哥擔心嫂嫂。”

我撇了下嘴,敢情這兩兄弟以為自己是一個人呢,玩分身術?無聊!

吳國太歎了口氣轉向我道:“黃大夫你確定喬兒是宮內沉積之症?”

我點頭,眼下也不想再隱瞞:“如果國太不信,要用安胎之藥養之的話,三個月後病危,定是有如山倒,來勢洶洶,急症之下,雖然還有辦法能救夫人一命,但後果絕對不是國太想要的。因為那會讓夫人今後很難再有身孕。”

這時孫權寒星點點道:“梅大夫如今不是還在城中嗎?母親為何不將他請來?”

吳國太定然的看著我,思索良久後,轉身走向身後的椅塌:“權兒,你立刻差人去請梅大夫前來。”

太好了,快去請吧,我心中大喜,正求之不得呢。

孫權應了一聲,轉身之際又看了我一眼,正在此時,門外奔來另一個人,一進門便嚷嚷道:“母親,嫂嫂怎麽樣了?”

隻見來人一身輕騎白袍錦底白紋的男裝,發絲淩亂,一腳一個泥印的跑了進來。撞進孫權,趕緊喊了聲:“二哥,嫂嫂怎麽樣了?”

孫權神情緩和了下來:“正在醫治,大亂將至,以後不可再隨意外出了,別讓母親擔心。”

來人慌亂的應了一聲,視線不其而然的對上我:“嘶……黃碩?”

我幹笑了兩下,朝她點頭。此時我不知道是要叫她尚項呢,還是孫尚香,雖然我早就知道她是女子,但知道她就是孫尚香,還就是前些時候,反正這個場麵,不適合相認,鬼知道會不會再惹出點什麽事來,還是少說話為妙。

孫權吩咐下人速速去杏林堂,其間並沒有忽視掉,孫尚香無意識的低呼,眼光又有如刀劍一樣轉向我:“小妹識得此人?”

孫尚香扭捏了一下,緩步走了過來,衝我笑了兩笑:“他是梅然梅大夫的關門弟子黃碩,梅大夫收他為徒的時候,我也在場,怎麽會不識得呢。黃碩,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

這都還沒想到……

我暈厥了一下,梅然出現在建業,在名門之中早就不是秘密了,梅然出現的地方,又怎麽可能沒有我這個小徒弟。孫尚香的智慧是不是倒回去了?我悶悶的笑了一下。

“我也沒想到,原來你是孫小姐。”我訕笑。

孫尚香毫無心機,爽朗的很,兩邊的酒窩一晃,露出虎牙道:“騙人,剛才我就從你的眼神裏看出來,你早就知道我是女子了。”說罷,竟然還跳到我身邊拿手來挽我的胳膊。

嚇的我臉色大變,驚跳的後退三步。

吳國太和孫權的臉色也變了三變,看我的眼神變的極不友好。

“女兒,怎可如此猛浪。”吳國太厲聲怒喝孫尚香,視線卻直接對上我。

孫權的目光卻是越來越冷。

唯有孫尚香像是不懂事的孩子,嘻嘻哈哈道:“母親,二哥,你們也會騙了吧,其實黃碩跟女兒一樣,也是女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