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救人

“娘,這是死胡同。”

“兒啊,你自己逃去吧,莫讓娘親把你連累了。”

“娘,不準胡說,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我的兒啊,娘實在是走不動了,娘求你了,你自己逃命去吧,娘這把老骨頭不能連累你啊。”

“娘你上來,我背你。”

“不,不,不,我的兒,你快走。”

“娘……你上來,兒求你了。”這時遠處傳來趙丁的大嗓門,而死胡同裏的母子,聽到聲音更加慌亂起來。

我明顯的聽到兒子咬牙切齒的聲音,還有那種艱定不移的至孝。我要救他們嗎?聽他們的聲音就在死胡同口,當初我也是在那裏被趙丁抓住,然後得了這座屋子。我要救他們母子嗎?

“那邊,那邊去看看。”

“兒子求你了,娘啊,你快上來。”

“嗚嗚嗚……我的兒啊,你快些走吧,不要管娘啊……嗚嗚嗚”

我聽到胡同口越來越吵雜,情勢也越來越急迫,救還不是不救?救還是不救?母善子孝?我能救為何不救?想到這,我立馬衝出書房,一把打開後院的門,跳入眼簾的,果然是一對母子。

我粗略的打量了一眼,隻見這對母子衣衫破破爛爛,母親還稍稍好些,兒子的衣衫幾乎已經成了布條。他二人看到我的頭顱從死胡同的院門中伸了出來,臉上露出惶恐之色。我聽到趙丁的聲音越來越近,知道要救他們,已經刻不容緩,趕緊朝著他們母子招了招手,小聲的說道:“快進來我這裏避一避。”

母親聽到這話,驚恐的眸子先是呆滯了一會,馬上就湧出瑩瑩霧氣,幹枯的嘴唇上下蠕動,一時間說不出話。

我見他們還愣在原地,急的跺了一跺腳:“你們到是快點進來啊,再不進來,他們就要找來了。”

那男子聽到我這一催,方才清醒過來,見他眼中飛過無數猜忌之後,最後還是一把抱起母親,衝進我的後院。

門一關上,我就聽到趙丁的聲音傳來。

“剛才好像看他們往這裏來的,怎麽不見了?他娘的,快給我勞子搜,這個人一定要給勞子搜出來,他娘的,居然敢跟官爺動手,不搜出來,今日誰也別想回家。”

“趙爺,這是個死胡同,那人該不會躲到別人家裏了吧?”

“有可能,去,把這裏的住戶全都搜一遍,勞子生要見人,死要生屍。”

“諾。”

來的人還不少,我心裏一驚,我救人,救出麻煩來了。他們還要挨家挨戶的搜,這下怎麽辦?剛才趙丁還來叮囑過我,不知道他還會不會來搜這裏。

我貼在後院門板上聽趙丁他們的動靜,到是沒留意進來的母子。猛的一下我的肩被輕輕拍了一下,才想起他們還站在後院。

“多謝公子相助,但我不能連累你,我這就帶母親離開。”男子揚著剛硬的臉拍了下我的肩膀後說道。

我回頭打量,這才看清這對母子的長相。頭先聽到這母親的聲音,就感覺這個婦人,很慈祥,果然如此。隻見她方臉長耳,寬鼻厚唇,飽滿的前額,霧氣重重的眼眸滾著淚花,可惜消瘦了些,否則隻要再胖些,這個婦人看起來就很福態。

再看她的兒子,雖然衣不遮體,但臉上卻有一股浩然正氣,也許是因為他方方正正的臉頰,也許是因為他濃黑的劍眉,也許是因為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眼看去,第一感覺就很正氣,雖然個子並不是很高,但也超出我一個頭呢。

我想了想,朝著他們比了個禁聲的手勢,然後叫他們跟我來。

把他們帶到前院的客廳,我才小聲說道:“他們好多人,你帶著母親又怎麽逃的掉。”剛才他們母子在胡同裏的對話,我是一字不漏的聽見了,再看從後院走到前院這幾步路,我就發現婦人腳下虛浮,像是有氣無力的樣子,他若不拋棄母親的話,早晚會給趙丁抓住的。

“那我也不能連累你。”男子咬牙,看著母親蒼老的手背,眼裏的那種艱定,讓我感覺自己到底沒救錯人。

“他們應該不會來我這搜。”我諾諾的偏頭思索,如果趙丁真的帶人來搜,我再想想辦法,既然料三和料一走之前將我托付給他,他多多少少都會給我點薄麵。

母子聽完我的話,詫異的對視了一眼。母親蒼白無力的低頭抽泣,布滿皺紋的雙手不停的擦式眼裏的淚花,嚅動著幹枯裂開的雙唇說道:“我兒說的對,多謝公子的好意,如果要是連累了公子,我們母子就是死了也不安心。兒啊,我們還是走吧。”

這是一對怎麽樣的母子?明明已經山窮水盡,卻還生怕連累了別人。雖然我來這不久,但人性這種東西,上下五千年都沒能改變,更何況這個弱肉強食的三國?再看他們母子情況實在是糟糕,我想來想去,還是絕定冒個險。

好人是要有好報的,看到他們母子,我就想到自己來到三國的這段日子,自己不也是苦的衣不附體麽。

“既然我救了你們,我就要救到底,我不怕告訴你們,這家裏隻有我一個人在。”我小聲的說道,並從桌上倒了杯白開水遞給老婦。

雖然我膽小,但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無論是現代還是三國,好人總是要比壞人要多,像曹操那種猜忌心重的人,上下五千年,隻怕也出了他那麽一個吧。

母子兩聽完我說話,眼裏馬上又流露出驚恐之色。尤其是母親,硬生生的扶著椅子站了起來,抬起步子就要走,嘴裏忙不跌的說道:“兒啊,我們不能連累他呀,兒啊,我們快走吧。”

男子看著顫巍的母親,再看看我,眼裏閃過很複雜的神情,最後還是跟了上去,扶住母親往後院走去。

到底是沒看錯人,既然這對母子心性這麽純淨,說什麽也要冒險一救的。

我繞了過去,擋住母子說道:“不會連累我的,我也不怕連累,老媽媽你別擔心。喂,你快扶著你娘親跟我來。”

我想起南房曾經是間小黑屋,裏麵有不少死角可以藏人的,比如說床底下,床縵後麵,這些地方都可以藏人,一會萬一趙丁要來搜人,那個地方,想來也比較安全。

母子兩先前還不肯,特別是老婦,一直抽泣著不願連累我,死活不肯進我南房去躲躲,後來我讓她兒子強行拖了進去,並恐嚇她,如果真被搜了出來,那才叫連累我,所以千萬不能出聲。

剛把他們母子藏好,我就聽到前門用力的拍門聲,並傳來惡狠狠的喊聲:“開門,開門,官爺搜查人犯,速速開門。”

聽這聲音不是趙丁,我怵了一下,深呼了幾大口氣後,才怯懦的跑去開了門。

門剛打開一點縫,就被外麵的兩個渾子用力的拿腳踹開,並罵罵咧咧的說道:“他娘的,叫你開門,都開了半天,是不是窩藏了流民罪犯?”

門被踹,我又站在門後,一時不查,我也被踹了個底朝天。想我什麽時候被人踹過,真是氣死人。我氣呼呼的從地上爬起來,圓睜著眼睛瞪向這兩個官兵,正要說話,就被他們搶罵道:“怎麽?你這是什麽表情?想死是不是?”

他們這一搶白,硬生生的把我氣的有些內傷,好嘛,正好試試趙丁有多少能耐。

“我趙丁,趙大伯咧?你們這樣拿腳踹我,趙大伯要知道了,定不饒你們。”我氣呼呼攔在門前說道。

這下我到是看到了,這兩官兵臉上的神色立馬變了三變。其中一個稍胖的立馬轉頭對稍瘦的人輕聲嘀咕道:“快去把趙爺請來。”

我聽到他們要去請趙丁,心知這搜我這裏的事,隻怕就要風平浪靜了,一會我裝裝委屈看看。想著想著,我就開始醞釀情緒,故意在臉堆滿了委屈,隻等趙丁一出現,我就告狀。

留在這守著我的官兵看我不急不燥,反而還一臉委屈,似乎馬上就要撒豆子一樣,神色慌了幾慌,暗思,莫不是自己真是倒黴的碰到趙爺的親戚,如果真要是親戚,那今天這腳,隻怕要被趙爺給廢了。

他這頭這麽一想,神色就越是難堪,連進門想搜查的意識都沒了,隻是握著刀,猶豫不決的看著我。

不消片刻我就看到五大三粗的趙丁帶著剛才去報信的那個瘦子走了過來。趙丁遠遠的看到我一臉委屈的站在門口,抱著肚子扁嘴巴,臉色立馬就沉了下來。

自己手下怎麽辦事,沒有人比趙丁更加清楚,不用問,趙丁就知道這要死的朱奎,把人家黃碩給踹了一腳。他娘的個狗東西,黃碩那身子板那經的起他這麽一踹,要是踹出個事來,以後料三和料一回來,怎麽跟人家交待。

“他娘的狗東西,勞子的侄兒,你也敢踹?”趙丁還未走近,就已經大發雷霆,嗓子粗的直逼麵門。

“啊……真是趙爺的親戚啊,唉喲,趙爺消氣,消消氣,我們這不是不知道嘛,下次再也不敢了。”胖點的臉色一苦,趕緊點頭哈腰的陪不是。心裏暗罵自己倒黴催的,抓個流民都能犯了趙爺的忌。別人不知道,可他們這當差的沒誰不知道,趙爺這人,平日裏可是最護短的,這下可真是倒黴催了。

我繼續裝委屈,本來就醞釀好的眼淚,馬上就流了下來。

“狗東西,那隻腳踹的?勞子砍了他。”趙丁看著我眼淚都流了出來,氣的把腰間的佩刀抽了出來,就要去砍那胖子的腳。送信的那個瘦子,嚇的臉色大變,屁滾尿流的跑到正街上,遠離趙丁。

胖子嚇的趕緊抱頭鼠竄,嘴裏隻喊著饒命,饒命。

這一鬧,我再也哭不下去了,委屈也裝不出來了,弱弱的咽了口口水後,輕聲喊道:“趙大伯,算了吧,他們也是為了辦公事,都怪我,跑來開門的時候,瞅了幾眼,所以開門慢了點。”

趙丁一聽,更加氣的不行,一張臉烏漆抹黑的,提著佩刀繼續照砍,嘴裏吼道:“當然要瞅清楚才開門,這狗東西,欺負人欺負到我頭上了,不砍了他的狗腿,我就不姓趙。”

嚇,這狠話都出來。看他那架勢,真真的是要砍人腿啊,那胖子和瘦子,嚇的身如抖糠,狂呼著救命,往外街那邊狂奔。

我連忙拉住狂飆中的趙丁,頂上臉上的黑線說道:“趙大伯,我真的沒事,求求趙大伯別怪他們了,趙大伯。”我可沒想到要這麽鬧,眼下趙丁這火氣,實在讓我很無奈,又感到有分窩心。雖然趙丁五大三粗,但卻是隻認死理的人,隻要他答應的事情,就會拚命去做,總的來說,這樣的人,並不算壞人,算起來,還算好人呢。

趙丁的衣袖被我拽住,又聽到我接近撒嬌的說話,眨了眨眼,遲疑了會,才罵罵咧咧的把佩刀收了回去。

“幼兒,下次誰敢再這麽欺負你,就告訴我,哼,那兩個狗東西,等我回去讓他好看。”

“趙大伯,你別生氣了,我都不哭了,大伯說了,隻要趙大伯在這裏,我就安全的很,果然是這樣的,我還正在想,過些日子,等趙大伯不忙了,去看看趙大伯,如果因為這點小事就得罪了趙大伯的手下,以後我要看見他們,也不好麵對不是。”

趙丁聽我說完,臉色這才稍稍好轉。

“你趙大伯我是個粗人,不及你大伯三伯識文懂禮,嘿嘿,既然你沒事,那我也就放心了,快進屋去,剛才個流民露網了,你可千萬要小心點,知道吧。這些人啊,個個都窮凶極惡的,你一個人住,總之一定要小心。”趙丁挺挺肚子,因為聽到料一說有他在,我會很安全這句話,讓他感覺很不錯。

說完轉念一想,又接著說道:“要不,你還是先去我家住一幾天,等這風頭過去了,再回來,你一個人,我實在是不放心。”

聽他這一說,我神色微微一變,咽了口口水趕緊接話:“不敢麻煩趙大伯,我料大伯早就安排好了,過兩日我家就會差兩個人來陪我的。”

“哦,這樣啊……”他聲音拉長,像是又思索什麽一樣偏了下頭。這個細微的動作,讓我心裏一驚,後背有些濕潤起來。

就在這時,對麵街口急速的奔來一個官兵,所著衣物同剛才那兩個官兵相同。隻見他急匆匆的跑到趙丁前麵,隻拿眼瞅了我一眼,便氣喘不定的附在趙丁耳邊說道:“趙爺,安子死了,大人說這事交給趙爺你去辦,你看,現在是回去,還是?”

趙丁神色沒變,隻是眉梢往上挑了一下,漫不經心的哼了一聲便說:“那就先回去吧,辦事不利,死了也是白死。

那官兵聽完嘴角微微一揚,低頭哈腰的說道:“是,是,趙爺,這位小哥是?”說著那雙諂媚的小眼又掃到了我身上。

我趕緊朝著他笑了笑,恭謙的往趙丁身後移了移。

“我侄兒黃碩,以後看到有人欺負他,那就是欺負我。”趙丁雙後往後一背,哼哧哼哧的瞟了些自己的跟班。

那人眼睛閃了閃,立馬知趣的向我抱了抱拳,笑哈哈的說道:“原來是黃公子,小人眼拙,以後有什麽需要我李原的地方,盡管說,盡管說啊,哈哈哈。”

人模狗樣。看他這幅嘴臉,我能想到的就是這個詞。心裏雖然蠻鄙夷的,但又不得不噓唏這個世道,隻怕也隻有這種嘴臉,才能保的平安吧。一時間我有些感慨,也無意再跟他們多糾纏,對於剛才李原來報說有個叫安子的人死了,我也沒感到奇怪。這個地方,死個把人,那真是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

沒想到這麽一鬧,他們竟然連門都沒進,不管怎麽樣,那對母子算是救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