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晉王朝第一任中央領導人的名單,出身貧寒的僅有兩人,其中一個叫石苞。石苞,字仲容,渤海郡南皮縣人(河北滄州南皮)。石苞這個人,沒有士族色彩,出身比較低微。他最大的特點,是長得特別帥,當時人們就誇他是第一英俊、無人可比,但是石苞也有個缺點,就是不太注重小節,經常被人抓住一些小小的把柄。

南皮縣是渤海郡的郡政府所在地,但是石苞一開始的職位並不是在郡裏,而是在縣裏,職位是什麽呢?不得而知,總之是個在農司馬(縣農業局)手下混差事,小的連官職都沒有記載,因為他是小吏,嚴格來說都不是個正式官員。後來,石苞的縣裏派出了一個訪問團,就選中了長相比較英俊的石苞和日後成為頂級名將的鄧艾,一起給訪問團團長郭誕當馬車夫。

郭誕,字玄信,他的爺爺,就是曹操早期五大軍師之一的郭嘉。由於曹操非常心痛郭嘉早死,因此郭誕得到曹操的破格重用,年紀輕輕就在漢獻帝所在的許昌擔任監軍(軍隊監察長)。不過非常倒黴的是,公元218年,在關羽北伐的時候,許昌突然爆發了漢獻帝近臣領導的兵變。

要說起這次兵變,漢獻帝一方其實從頭到尾隻有一千多人,但是因為許昌常年太平無事,當地駐軍麻痹大意,居然連最高軍事長官王必都差點兒被一箭射死,而且王必還一度逃離許昌,在第二天天亮之後,才算把兵變平定。曹操得到消息以後,驚出一身冷汗。因為,在關羽北伐的時候,假如許昌真的落入漢獻帝的手中,漢獻帝又和關羽聯合,那麽曹操政權就將麵臨連鎖崩潰,後果真是無法設想。於是,氣得火冒三丈的曹操把許昌負責監視漢獻帝的相關官員集體撤職,郭誕這個監軍也被一擼到底,所有官位、爵位都被剝奪,在判了幾年刑以後,灰溜溜到了渤海郡(河北南皮),被當地的典農中郎將(武裝屯墾部隊司令)聘為司馬(軍事總監)。

郭誕雖然已經日落西山,但是他畢竟曾經是曹魏帝國的功臣子弟,閱人無數,他的眼光和智慧,仍然是一般人不能比擬的。郭誕這個訪問團長和趕車的石苞、鄧艾走了一路,就聊了一路,聊完就和他們說:“你們日後都能當上大官兒。”石苞苦笑著就說:“我隻是個趕車的,哪可能當大官兒呢?”

有了郭誕的美好評價,石苞和鄧艾就有了名聲,但是有名聲畢竟還得有人推薦才行。郭誕自己都沒有前途了,自然沒有辦法幫助石苞,就在石苞自己都認為他將默默無聞的度過一生的時候,他的生命出現了轉機。

有一次,石苞又被縣裏派到省會鄴城去辦事,這回事情挺麻煩,等了很長時間都辦不完,石苞也不閑著,幹脆在人多熱鬧的鄴城市場上兼職幹起了賣鐵的生意。因為公事總是辦不利索,石苞就老得到鄴城市政府問詢,這進進出出的,就被當時以善於發現人才聞名的鄴城太守趙元儒看到了。

趙元儒看到一表人才的石苞以後,就有意識的接觸了他幾次,覺得這個帥哥確實非常有才,對他評價非常高,也因為這樣,石苞終於又有了些名聲。後來,石苞見到當時還是吏部郎(人事部部長)、後來被司馬師殺掉的許允,求許允給自己弄到一個偏僻的小縣城去當個縣長,許允說:“你的才能不比我小,咱們應該在中央裏頭互相扶持才對,怎麽能隻想著當個縣長呢?”石苞十分感動許允能這麽看好自己,跟許允就成了好朋友。回家以後,石苞非常感歎,一方麵是感歎前途無量的許允居然這麽賞識自己,另一方麵也感歎,自己混了這麽多年,終於能有出人頭地的機會了。

在主管全國人事的許允的幫助下,石苞一路升遷,後來他認識了司馬師,並受到器重,當司馬師成了被已經成為中護軍(中央禁衛軍副司令)的時候,石苞就到他的手下當了人人羨慕的中護軍司馬(軍事總監)。

因為石苞是個大帥哥嘛,而且他不太注重小節,所以他也很招女人喜歡,他自己也很喜歡找女人。不久,石苞的這點兒破事兒就被司馬懿知道了,司馬懿還是比較傳統的,就把司馬師叫來問說,你怎麽找了這麽個浪**公子當你的司馬哪?司馬師說,石苞作風確實不檢點,可是那些作風檢點的人,又不見得真能挑起擔子來,如果從主流看的話,石苞還是個非常能幹的人的,我們現在應該用有才幹的人。司馬懿一聽大兒子對石苞評價這麽高,就放心開始重用石苞。不久,石苞被任命為鄴城的典農中郎將(武裝屯墾部隊司令),開始了他獨立帶兵的生涯。

當時,曹魏帝國的士族們、尤其是曹魏皇室的皇親國戚、功臣子弟們,大多數都把家安在鄴城,而不是首都洛陽。當時正如日中天的曹爽身邊高參之一的丁謐,家就住在鄴城,丁謐的家屬,也仗著丁謐紅的發紫,在鄴城違法亂紀。石苞本來管不著這事兒,可是仍然給上級寫信,告了丁謐一狀,因為這件事兒,石苞得到了很多人的稱讚。

之後的石苞,接連在東萊郡(山東龍口)、琅琊郡(山東諸城)擔任太守,在任的時候,無論是手下還是百姓,對他都特別尊敬愛戴。在連續擔任了兩任市長之後,政績卓著的石苞終於更進一步,成為了省長——徐州(江蘇北部)刺史,開始直接麵對東吳帝國。

公元252年,56歲的石苞,迎來了他第一次大規模的戰鬥。司馬家族第二位掌權者司馬師,讓司馬昭任總指揮,帶領三路大軍,分別從荊州(湖北)、豫州(河南)、揚州(淮河流域)三路大舉進攻東吳帝國,石苞也帶領了手下參加了淮河一路的作戰。但是,由於淮河一路主帥胡遵、諸葛誕過於輕敵,導致手下7萬人損失過半,很多將領的部隊幾乎是全軍覆沒,隻有石苞在撤退的時候指揮得當,沒有受到任何損失。事後,總指揮司馬昭拿著司馬師給他的符節,萬分遺憾的對石苞說:“我真是後悔沒有把它交給你,當初你要是拿著它,一定不會弄成這樣。”

指揮有功的石苞,被授予皇帝三級符節——假節,都督青州軍事(山東軍區司令)。不久,諸葛誕在淮河起兵反對司馬昭,石苞率領青州的部隊,非常出色的完成了阻擊敵人的任務,而且還指揮手下,把東吳帝國援軍的糧草燒了個幹幹淨淨,讓東吳援軍灰溜溜的撤回國內。諸葛誕被殺後,石苞因為戰功卓著,被封為東光侯、鎮東將軍,授予皇帝三級符節——假節,鎮守司馬家族的東南第一鎮——壽春。

據說,石苞在壽春任內的時候,回洛陽去匯報工作,臨回壽春的時候,到皇帝曹髦那裏去告別。當時,曹髦和司馬昭的矛盾已經是極端激化,隨時可能爆發,曹髦非常看重石苞,也有心拉攏他,就留著他聊了整整一天。可是,石苞不是傻子,他知道曹家的天下已經注定要完蛋,從皇宮裏出來之後,就找到司馬昭報信兒,還說:“咱們這位皇帝恐怕當不了多長時間了。”果然,幾天之後,還在回防地路上的石苞,就得到了曹髦被殺的消息。

石苞忠於司馬家族的態度,更加得到了司馬昭的信賴,不久,石苞被封為征東大將軍,不久就升為驃騎將軍。在這段時間裏,石苞忠實的為司馬家族守著淮河兩岸,又是組織軍隊種田、又是安撫百姓,把防區弄的很是穩固,正在一切欣欣向榮的時候,石苞得到了消息:司馬昭去世了,於是趕緊跑到洛陽去奔喪。

石苞到了洛陽的時候,卻並沒有看到司馬昭的葬禮辦得有多麽緊張,賈充、荀勖還愣在那裏,正琢磨著該按什麽規格給司馬昭辦喪事兒呢!石苞邊哭邊說:“老大創下了這樣的基業,難道還能用大臣的級別嗎?”石苞這一句話,立刻提醒了賈充他們,於是,司馬昭的葬禮規格迅速敲定,基本按照皇帝的標準,來了個風光大葬。

石苞一直呆在地方,所謂旁觀者清,他比賈充這些一直呆在中央的文官,更能以實力、軍事、從下往上看的角度來看待司馬昭代魏這件事兒,所以石苞成功的利用這個葬禮,向天下人宣布了大臣們對於司馬昭帝王角色的認可,在事實上正式啟動了司馬家族最終代魏的進程。石苞回到地方上以後,和另一個鎮守地方的重臣陳騫,也開始以更加鮮明的姿態宣揚曹奐退位。他對司馬家族的貢獻,也在司馬昭死後達到了頂點。

由於他這麽旗幟鮮明的擁護司馬昭,所以在西晉建立的時候,石苞被任命為大司馬、皇帝高級顧問(侍中)、樂陵郡公,成為了萬人景仰的一品大員,走到了他人生最輝煌的時刻。擔任了大司馬的石苞,仍然以兼職都督揚州軍事(淮河軍區司令)的身份,統管軍隊在一線對抗東吳。石苞在任內的時候,待人公正、也很愛護百姓,由於他先後鎮守淮河流域將近十年,這些地區的士兵和百姓特別擁護他,在淮河流域,石苞簡直成了青天大老爺的代名詞。

按說石苞的地位是這麽的顯赫,資曆、軍功、政績又這麽高,放到別的時代,絕對是一位人人尊敬、人人愛戴的將軍,可是和士兵、百姓們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朝廷裏麵

那麽多的大臣,沒有一個特別尊敬他,甚至連他身邊的屬官,都敢跟他叫板,比如說孫楚。

孫楚,字子荊,他的爺爺,就是伺候了曹操、曹丕、曹睿三代的老牌兒寵臣孫資。因為孫資和劉放最後糊弄曹睿把司馬懿和曹爽立為了輔政大臣,為司馬懿政變埋下禍患,所以到了西晉時代,人們仍然評價他是禍國殃民的小人。孫資顯然受到這個惡名的連累,所以他雖然非常有才學,卻沒有什麽好名聲,直到四十多歲的時候,已經到了司馬昭時代,才進入官場,到了時任鎮東將軍石苞的手下做了一名屬官。

有一年,司馬昭派人出使東吳,那個時候,東吳帝國的皇帝正是孫皓,石苞為了顯示國威,就叫孫楚給孫皓寫了勸降信,在信裏,把曹魏帝國的國力誇得無與倫比,把東吳帝國貶損得一文不值。由於這篇文章寫得太精彩、也太煽情了,司馬昭的使者一琢磨,要是暴躁的孫皓看到這封信,一定會火冒三丈,弄不好大怒之下,連殺害使者這樣的事情也幹得出來,等到了東吳,根本都沒有把這封信拿出來。但是,孫楚的文采,卻有機會顯露在了司馬昭的麵前,不久,司馬昭就把孫楚調回中央,讓他當了專門從事文學、寫作工作的佐著作郎(中央圖書館館長助理),過了一段時間以後,又讓他回到已經升任驃騎將軍的石苞那裏,讓他參驃騎軍事(參謀)。

孫楚雖然當石苞的屬下當了這麽多年,可是卻瞧不起他,當他再次到了石苞鎮守的淮南,再次拜見這位老長官的時候,卻根本沒有按照當時通用的禮節去跪拜,隻是高高的拱了拱手,然後就牛哄哄的說:“皇上讓我參與你的軍務”,那口氣,哪裏像是下屬參拜上司,根本就是給石苞當爺。石苞從諸葛誕死後就鎮守淮河,前前後後將近十年,多少刀光劍影、血肉模糊,哪能受得了這種侮辱,從此以後,兩個人就結下了梁子,石苞不斷的向司馬炎報告孫楚譏諷朝廷、褒貶時政,孫楚也不斷的跟司馬炎叫屈。前前後後,石苞、孫楚互相告狀,鬧了整整一年,弄得將軍不像將軍、參謀不像參謀,整個淮南也被搞得烏煙瘴氣。

從感情上來說,司馬炎是向著孫楚的。原因很簡單,孫楚的爺爺是孫資,司馬懿能夠成為輔政大臣,全靠孫資、劉放,所以,孫楚公開蔑視上司、擾亂辦公秩序,司馬炎卻一直不忍心處罰他,最後把他停職半年,半年之後,孫楚又到司馬炎的叔叔、扶風王司馬駿那裏討差事去了。

孫楚雖然走遠,石苞的氣卻仍然沒有受完,這一回鄙視他、給他穿小鞋的人,是淮北監軍(淮河北部軍區軍隊監察長)。據《晉書》記載,王祥的弟弟王覽有六個兒子,其中有一個就叫王琛。我們不知道這個王琛是不是就是王覽的兒子,但王琛也像孫楚一樣,非常小瞧石苞這個上司,原因就是石苞出身低微,從這方麵推斷,這個王琛即使不是王覽的兒子,當然也是個士族出身了。

揚州大軍區在公元257年被分為淮北、揚州兩個小軍區,這麽拆分的原因,和前一年把雍州大軍區分為隴右、雍州兩個小軍區的原因是一樣的,都是為了防止封疆大吏管轄的地區太多,尾大不掉,形成難以鏟除的地方勢力。王琛的職責,就是要監督石苞,防止他叛變或者自大。王琛特別防備石苞,但根本原因,卻隻是因為他出身低微,而不是石苞這個人真的有什麽讓人不放心的地方。

王琛總是在給司馬炎的報告裏說石苞的壞話,到了公元268年的時候,王琛突然聽說到一首童謠,叫做“皇宮裏的馬成了驢,身上壓了塊兒大石頭”,立刻又想到借題發揮,用這個事兒來整石苞。在那個時代,童謠這種東西不僅僅是童謠那麽簡單,古人非常迷信的認為,童謠不僅說明現在,更預示未來。皇宮裏的馬,當然就是指司馬炎,而奔馳的駿馬變成了拉磨的驢,當然就是說司馬炎要受苦了,身上的石頭,正好就是特指姓石的石苞。

其實童謠這種東西,很多都是人們故意做出來的。其中的含義,是非常含含糊糊的,它最可怕和神秘的地方就是,你怎麽解釋,都能解釋通,而且總有那麽一點兒意思。我們大可以說,即使這首童謠是真的,即使司馬炎倒台真的是因為一個姓石的人,那姓石的人也多了去了,不一定就是特指石苞,可是王琛就是要故意往石苞身上打主意,他就秘密地給司馬炎打小報告,說石苞與吳國總是有書信往來,關係非常曖昧,叫司馬炎小心他,末了,還把這首童謠加上,讓同樣迷信的司馬炎自己去猜意思。

在那個年代,坐鎮邊關的大將和敵人的將領甚至君主有書信往來,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情,這一點,我們通過石苞叫孫楚給孫皓寫勸降信這件事兒就能看出來,後來羊祜和陸抗也經常有書信往來,不但沒有受到非議,還因為惺惺相惜被人們傳為美談。可見,石苞和東吳帝國書信往來,並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要說古代官場混的,誰人背後無人參,司馬炎作為皇帝,經常會從王琛這類身份的人那裏收到各種捕風捉影的話,可是也沒見他有多在意,也沒見過那個封疆大吏因為這個被免職。可是,當司馬炎聽到久經沙場的石苞可能有不穩動向的時候,卻立刻警覺起來,不過到底因為石苞是多年的老功臣,沒有采取什麽行動。

人要是倒黴,真是老天爺都不給力。正巧在這個時候,吳國將要入侵晉的機密消息傳到了石苞這裏,石苞一聽,馬上命令士兵加固防禦工事,阻斷水流,防止東吳軍乘船打過來。石苞在這裏大搞防禦工程,本來是為了防衛東吳,可是這種行為加上前段時間的謠言,就使得司馬炎更加對石苞產生了懷疑,立刻把親信們找來召開秘密會議,說:“東吳帝國每次入侵,總是襄陽、揚州兩路進攻,從來沒聽說隻打揚州一路的。”然後就討論石苞是不是想要為叛變做防禦準備。羊祜一聽,趕緊反複的勸司馬炎,石苞是司馬家族的老牌兒幹將,辛辛苦苦這麽多年,絕對不會叛變,可是司馬炎始終有疑慮,怎麽也不敢完全相信。

當然了,作為剛登基的皇帝,司馬炎對石苞有懷疑是很好理解的。壽春這個地方,對司馬家族來說,非常有紀念意義,在司馬懿、司馬師、司馬昭三代打江山的老祖宗任內,這裏發生過三次反對司馬家族的兵變,要說不驚險那是假的,要說這幾位前輩一點兒也不緊張那也是吹牛。現在司馬炎剛登基,老百姓對西晉的認可度並不長,所以謹慎一點兒,小心一點兒,還是應該的。

但即使已經懷疑石苞,司馬炎還是不願意相信他真的會叛變,為了驗證一下,他決定召石苞的次子石喬進宮商量事兒,隻要石喬在洛陽,石苞即使想叛變,也肯定要顧及兒子,暫時也會按兵不動。也合該是石苞倒黴,就在這麽要緊的時候,石喬又給他幫了一個大大的倒忙。當時,石喬正是尚書郎(國務院司局長),本來就應該老老實實呆在洛陽上班,司馬炎找石喬,石喬卻一整天都不見人影,司馬炎一聽,料定石喬一定是逃跑了,石苞肯定已經謀反了,這才趕緊調兵遣將。

司馬炎剛登基,不管是為了自己的麵子還是朝廷的麵子,都不能明明白白的說,他這麽短時間內就懷疑給自己家族服務了那麽多年的老牌兒重臣叛變。於是,他就找個了接口,對外宣布說石苞平時消極怠工,等到東吳快來進攻了才搶修防禦工事,真是臨陣磨槍,讓老百姓又擔驚受怕又日夜加班,這麽不靠譜的人,必須免去他的官職。同時,司馬炎立即派遣義陽王司馬望帶著大軍去把石苞帶回洛陽,又命令東莞(管)王司馬伷也帶領一支人馬,同時向壽春進軍。

石苞這邊,絲毫不知道自己就要大難臨頭,還一心一意的繼續加固防守。眼看石苞就要被不明不白的黑掉,或許會被殺掉的時候,他身邊出了一個救星,這個人就是石苞還沒正式上任的秘書孫鑠。

孫鑠,字巨業,河內郡懷縣人(河南武陟)。他的出身也十分低微,年輕的時候和石苞一樣,也是在縣裏當一個連職務都不清楚的小吏,後來河內太守吳奮發現了他的才幹,才把他請來做自己的主簿(秘書長)。

在那個年代,身份低微卻要做官,簡直是一種罪惡。我們前麵說過,在當時,中央的高官,被全國聞名的大士族把持;而州裏、郡裏、縣裏的長官雖然是中央委派,可各級地方的官吏,卻是由各級的地方士族、地方豪強把持,這些人大多是本地的地頭蛇,孫碩所在的河內郡也不例外。在開會的時候,他的同事們都不願意和他坐在一起,原因很簡單,孫碩沒有門第,是個窮苦出身。

吳奮是個比較正直的人,當他知道孫碩受歧視是因為這個原因以後,立刻勃然大怒,馬上利用自己的關係,找到了當時的司隸校尉(首都軍區司令)劉訥(ne四聲),推薦孫碩做了他的都官從事(監察長),孫碩因為碰上了一個好上司,終於有了出人頭地的機會。不久,吳奮又向石苞推薦孫碩,石苞就聘他給自己當手下。孫鑠在去洛陽的途中,路過許昌,

碰巧與當時鎮守許昌的汝陰王司馬駿私交很好,孫鑠就去看他。司馬駿作為皇族和國家重臣,當然知道朝廷已經派司馬望帶領軍隊去抓捕石苞,他怕孫碩大好的前途受連累,就把這個機密消息告訴孫鑠,讓他先在許昌呆幾天,別到石苞那裏去陪著挨抓。

孫鑠一聽這個消息,並沒有隻顧自己,而是趕緊六百裏加急從許昌跑到石苞這裏,把自己聽說的機密告訴石苞。石苞突然得到這種消息,驚得魂飛天外,一時間六神無主。還是孫碩反應快,勸他趕緊離開軍隊駐地,一個人老老實實出城到驛站,去迎接朝廷派來的軍隊。石苞看到孫鑠這麽意氣,感動得老淚縱橫,趕緊照做,等到司馬望的大軍趕到壽春,石苞已經在那裏貌似高高興興的等了很長時間了。看到石苞居然這麽聽話,司馬望感到非常不好意思,就向司馬炎匯報了這個情況,司馬炎聽到石苞這麽懂事,才放了心。等到石苞回到首都,為了維護自己的權威,司馬炎也沒說什麽錯怪石苞之類的話,就讓石苞樂陵公爵的待遇,在沒有犯過任何錯誤的情況下,退休回家了。

孫鑠,字巨業,河內郡懷縣人(河南武陟)。他的出身也十分低微,年輕的時候和石苞一樣,也是在縣裏當一個連職務都不清楚的小吏,後來河內太守吳奮發現了他的才幹,才把他請來做自己的主簿(秘書長)。

在那個年代,身份低微卻要做官,簡直是一種罪惡。我們前麵說過,在當時,中央的高官,被全國聞名的大士族把持;而州裏、郡裏、縣裏的長官雖然是中央委派,可各級地方的官吏,卻是由各級的地方士族、地方豪強把持,這些人大多是本地的地頭蛇,孫碩所在的河內郡也不例外。在開會的時候,他的同事們都不願意和他坐在一起,原因很簡單,孫碩沒有門第,是個窮苦出身。

吳奮是個比較正直的人,當他知道孫碩受歧視是因為這個原因以後,立刻勃然大怒,馬上利用自己的關係,找到了當時的司隸校尉(首都軍區司令)劉訥(ne四聲),推薦孫碩做了他的都官從事(監察長),孫碩因為碰上了一個好上司,終於有了出人頭地的機會。不久,吳奮又向石苞推薦孫碩,石苞就聘他給自己當手下。孫鑠在去洛陽的途中,路過許昌,碰巧與當時鎮守許昌的汝陰王司馬駿私交很好,孫鑠就去看他。司馬駿作為皇族和國家重臣,當然知道朝廷已經派司馬望帶領軍隊去抓捕石苞,他怕孫碩大好的前途受連累,就把這個機密消息告訴孫鑠,讓他先在許昌呆幾天,別到石苞那裏去陪著挨抓。

孫鑠一聽這個消息,並沒有隻顧自己,而是趕緊六百裏加急從許昌跑到石苞這裏,把自己聽說的機密告訴石苞。石苞突然得到這種消息,驚得魂飛天外,一時間六神無主。還是孫碩反應快,勸他趕緊離開軍隊駐地,一個人老老實實出城到驛站,去迎接朝廷派來的軍隊。石苞看到孫鑠這麽意氣,感動得老淚縱橫,趕緊照做,等到司馬望的大軍趕到壽春,石苞已經在那裏貌似高高興興的等了很長時間了。看到石苞居然這麽聽話,司馬望感到非常不好意思,就向司馬炎匯報了這個情況,司馬炎聽到石苞這麽懂事,才放了心。等到石苞回到首都,為了維護自己的權威,司馬炎也沒說什麽錯怪石苞之類的話,就讓石苞樂陵公爵的待遇,在沒有犯過任何錯誤的情況下,退休回家了。

石苞,一個一品大員,這麽不明不白的就被撤職,可是在朝廷裏,卻沒有一個人替他鳴冤叫屈,還是鄴城的奚官督郭廙(義)聽到這件事,才獨自一人給司馬炎寫信,說石苞丟官丟得冤枉。奚官督是幹什麽的呢,是皇家禦馬總管,是負責給皇家養馬的,說精確點兒,也就是孫悟空擔任過的弼馬溫。

石苞從司馬師時代開始,辛辛苦苦為司馬家族打了大半輩子仗,受了那麽多年的邊關苦寒,背負了這麽大的冤屈,到頭來給他說話,卻隻有一個弼馬溫,真不知道石苞知道這件事情以後,心裏是欣慰還是悲涼。然而,郭廙雖然人微言輕,但說石苞冤枉畢竟是事實,司馬炎也覺得對待石苞有點兒苛刻,所以頒布詔書,想要任命他當司徒,可是立刻就有人表示反對,還說這樣對待石苞已經不錯了,幹嘛還要再讓他做官呢!最後,還是司馬炎比較厚道,他力排眾議,還是讓石苞當了位高權輕的司徒,以後的石苞,就隻能把精力放到種田種樹、選拔官吏這類事情上去了。公元271年,石苞在司徒任上,平平安安的去世了。

從感情上來講,石苞的遭遇,讓人十分憤慨,但是冷靜下來想一想,這卻是很正常的,它其實反映了曹魏、西晉政治狀況的最核心特點,這就是士族專權。我們在前麵就說過,曹魏和西晉士族有三個基本特點,一個是父親、爺爺、甚至更遠的祖上都是做官的,還有一個就是有文化。從東漢時代以來孕育而成的曹魏、西晉士族集團,和出身低微的人最根本的區別,在於幾代做官,但除了這個,在他們眼裏的外人和他們更深層次的差異,體現在文化認同感上。

東漢時代的名門望族幾乎獨占了讀書、做官的權利,因此,自從東漢中後期以後,所有名門望族的家裏,都會出現儒學大師、儒學名士,一個家族文化傳承尤其是儒學、史學文化的傳承,成為了名門望族的標準之一。曹魏帝國的士族雖然不全是東漢時代的名門望族,可是絕大多數都是文化人,都受過係統的文化教育尤其是儒學教育,他們以有文化、有修養、世代做官而自豪,有文化、有修養,也就成了曹魏士族最崇尚的標準之一。

從何晏開始,道家玄學學說逐漸興起,發明玄學思想的何晏、王弼,把玄學思想發揚光大的阮籍,都是曹魏士族子弟,由於文化認同感相同,曹魏世族很快就受到了玄學的影響,並且很快把精通玄學當成一種時尚,到了西晉建立,受過係統儒學教育,已經成了一個士族必備的條件,精通玄學,就成了西晉士族互相攀比、標榜身價最重要的砝碼。在這樣的文化風氣裏,文化不高的人、不喜歡附庸風雅的人、隻會埋頭幹實事兒的人,會受到特別的鄙視,而且因為不符合曹魏乃至西晉以來士族的審美觀,被劃成另類,在感情上會受到排斥,在官場上也會受到排擠。

司馬懿、司馬師、司馬昭本身也是曹魏士族集團的一份子,而且還是最重要的一份子之一,他們雖然不認同玄學,但是認同士族審美觀中的其他部分,這樣,他們雖然也能夠任用像鄧艾、石苞這樣出身低微的人,但是永遠沒有辦法和他們打成一片。所以,在司馬昭時代決策核心裏的外姓人,像何曾、裴秀、羊祜、賈充、荀勖,沒有一個不是士族子弟,在地方上,雖然鄧艾、石苞等極少數出身低微的人也成了鎮守一方的大將,按照比例來說,這樣的人能夠出頭的比例,實在是太小太小了,而且好不容易出了頭的,還要受到普遍的歧視、壓製、懷疑,政治生涯也坎坷得多。

孫楚是典型的士族子弟,也是典型的文化人,而石苞,是最典型的靠著軍功才爬上高位的平民高官,所以,孫楚也像當時絕大多數有文化的士族子弟那樣,在自己的官位比石苞低很多的時候,也敢隻是因為石苞出身低微、沒有名士風采就公然蔑視他,而且也不會受到重罰。而反觀石苞,雖然他從司馬師時代就受到重用,但由於出身低微,受到眾多同事甚至下屬的鄙視,即使這種以下犯上的行為嚴重違背官場紀律,也沒人給他做主,即使石苞做人這麽低調、擁護司馬炎那麽高調,也總是被包括司馬炎和整個西晉士族集團深深防範,然後僅僅因為一點兒不明不白的謠言,就被不明不白的罷官免職,以後再也沒有受到重用,而且沒有一個重臣替他說句公道話。石苞尚且如此,很多出身民間的英雄好漢,境遇就可想而知了。

石苞事件是司馬炎時代的一個標誌性事件,他也是西晉王朝最後一個出身低微又能做到八公高位的人,從此以後,對於那些出身低微的人來說,他們不管有多大能耐,不管立了多大戰功,更難有上進之路,子孫後代也更難像士族一樣享受世代做官的特權,不管他們怎麽努力,被提拔、被重用的、能夠鎮守一方的封疆大吏,始終是眼高手低、鄙視實幹的士族子弟。又因為高官、將領大都是這幅德行,不僅是朝廷,連軍隊也都官僚化、士族化了,在這種風氣的熏陶下,國家最核心的實力——軍隊的戰鬥力也急速下滑,而且隨著西晉士族越來越崇尚虛無、清談,官場的應變能力、軍隊的戰鬥力也越來越弱,人浮於事、上下相蒙、兵不知將、將不知兵,一遇突**況,窮於應對、勝少敗多,這給西晉埋下了深深的隱患,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隱患的毒害將越來越明顯。

當然,在中國仍然分裂的時候,為了統一全國,為了打仗,司馬炎還不能把所有的官員,全都換成士族子弟,因為隻靠書本、清談和一個士族出身,根本沒有辦法應付瞬息萬變的戰爭環境,尤其是在那遙遠的兩廣越南,那塊司馬炎將要開辟的第二戰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