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舌戰

“秋震南你這個混蛋!”

當我發現自己正被一匹馬拖著前進,像一匹破麻袋或者爛白菜一樣待遇的時候,我真的出離憤怒了。

他怎麽能這樣?他怎麽可以這樣?他還有沒有當我是個人?

這頭豬!

馬上的人對此置若罔聞,雖然騎馬,身子依舊挺得筆直,這荒郊野外,又沒有美女,這麽矯情,做給誰看?

我咬咬牙:“你這麽折磨一個女子,你沒良心!”

“哦?女子?”聲音清清淡淡地傳過來,“可是我眼裏隻有一個穿著男裝的小人而已。”

“我呸!”我惱羞成怒,“我愛穿什麽穿什麽,總比你終年一身死人白那麽刻意來的舒服!”

“隨便你怎麽說,我隻想問一句:地上舒服嗎?”

偽裝的溫文,真讓我不寒而栗。

“舒服,怎麽不舒服,有朝一日我會讓大師兄你也嚐嚐這種舒服的滋味。”我呸一口,瞥見唾沫裏竟帶著血絲。

心頭一陣悲涼:才少年而已,就咳嗽帶血,可見要命不長久了。

“好的,這句話我記下了,有本事你就來好了,有什麽招數,盡管使出來。”

“就怕你看得眼花繚亂看花了眼。”我冷笑著,“到時候可別哀求我。”

“你有命做的時候再嘴硬也不遲。”

“你也說過,我是懸崖邊的樹,生在石縫裏,天生命硬!”

“你好像忘了我擅用寶劍,秋水寶劍,削鐵如泥,如果砍在一棵樹身上,不知會否流血。”他微微轉頭看我,側麵,垂下一縷長發,似笑非笑的嘴唇挑起。

我驚了一跳:這個人的表情也會有這種類似邪魅的神情出現?

心頭浮起某個人的影子,飄渺飛舞,滴溜溜地打轉。

他舉杯喝酒,他雙眉微蹙,他談笑春生,他神情抑鬱,他大袖揮舞,他身影躑躅。

隻,怕是今生今世,都見不到了吧。

我心頭酸楚難當,死就死。又不是沒死過。既然哀求無用,索性撕破臉,於是我冷笑:“有種你就試試看!隻怕會砍到你手軟。”

“玉鳳清,你真的那麽恨我?”

“恨你?”我哈哈大笑,“我怎麽敢恨你,我是峨嵋最沒出息的弟子,好吃懶做,異想天開,頑劣如石,而你是武當跟峨嵋共同看好的人才,對你而言,我隻能被踩在腳下不是麽?所以你討厭我也罷,針對我也罷,踩我教訓我也罷,我都該認了吞了,我恨你做什麽?要恨也是先恨我自己!”

一滴眼淚悄無聲息落下來,我趕緊搖搖頭,別讓淚留在臉上。

“我教訓你,不過是為了你好!”他的聲音有種憤怒的冷。

“那是當然,難道會為了英明神武的大師兄你自己好?不然那些鞭子的疼,那些跪等長夜的冷,那些三日關柴房的孤獨,都該是大師兄你來承受了。哈哈哈!你又怎麽會舍得對自己這樣的‘好’?”我幹笑三聲。

“你不必這麽諷刺我!那麽你呢?”他的聲音驀地提高,“你捫心自問,你沒有做錯什麽?我做那些事全部都是因為自己喜好而來?”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我忿忿道。

“你偷了通天道長的珍藏經書孤本賣掉算是我的欲加之罪嗎?”秋震南振振有詞,如數家珍地說起來,“你半夜拉著師兄弟翻牆出外行那荒唐之事也是我欲加之罪嗎?你一把火燒了峨嵋最引以為傲的正殿也是我欲加之罪嗎?”

“夠了夠了!”我張口結舌,惱羞成怒,“你愛怎麽想怎麽想,我懶得跟你這榆木腦袋辯解。”

“你根本是毫無理由,我秋震南做事向來是不偏不倚,武當峨嵋並沒有第二人提我的不是,除了你!”

“是的是的,你是天之驕子,眾望所歸。”我不屑一顧地說。

“總比那些不自愛的人好些罷了。”他淡淡地,將我的誇獎從容消化。

“不自愛?”我冷笑一聲,“某些人大概自我感覺過於良好了吧?不知道武當跟峨嵋允許不允許男女徒之間‘眉來眼去勾勾搭搭’呢。”

“你說什麽?”

“你跟金小小的醜事,總不會以為大家都是聾子瞎子,看不到吧,其實大家都想留給你這天之驕子一點麵子不說破而已。”我得意洋洋地看到他肩頭微微一抖,很好,戳中他痛處了。

“你給我閉嘴。”他冷冷地。

“掩耳盜鈴啊,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那沒用!正蠢材!有種你殺了所有人滅口!”我怒罵。

馬匹仍舊在不緊不慢地走著。

衣服偶爾會發出“撕拉”地破碎聲音。

秋震南不說話。

“@#¥%&……”

我罵的口幹舌頭焦,到最後聲音嘶啞。

而馬上的背影,仍舊沉寂而筆直。秋震南他真忍得住,我花樣百出的辱罵他都泰然處之的全盤接受,而自始至終不動聲色,很有忍者神龜的潛質。

很好很強大。

我頗覺挫敗地斜睨著他,忽然之間心頭一動——如果現在處境掉換,也許我會做的比他更狠。

若是我被人這麽一陣狗血淋頭的痛罵,我一定不會放馬匹這麽慢悠悠的走,我百分百會策馬急速飛奔,把身後的人拖成渣。

而秋震南沒有。嗯,不愧是武當派首座弟子,新一代忍者神龜典範。

想到這一點,我的氣忽然平了。

既然他不殺我,那麽我得趕緊找辦法脫身,搞那些口舌之爭沒大用,虎口脫險這才是當務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