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蟊賊
某物之所以顯得珍貴，引得萬人敬仰讚歎極欲窺視，大抵是因為一份神秘感。
但若有朝一日，戳穿了那神秘的麵紗，你會發現，原來一切，不過如此。
本統領在錦鄉侯這不能為任何人進入的書房內轉了好幾圈，都沒有發現什麽新鮮好玩的。
除了桌子上一盤新鮮的散發著油香味的糕點，以及另一盤新鮮的還帶著水珠兒的水果盤，其他的書啊寶劍啊紙鎮啊名紮啊全部都吸引不了我的目光。
我目光炯炯地瞅著那兩盤東西，憑本統領超群的記憶力，這糕點，正是前些日子有幸吃過的。宛如曇花一現，在嘴裏回味無窮，但也就僅止於此，後來那曇花便無緣再開。
今日嗅到如此相似近似於完全相同的味道，大有他鄉遇故知之感覺。
如果目光能聚焦，那水果跟糕點早就燒成灰燼了。
我從懷中掏出一方手帕，小心翼翼地拎了一兩隻進去，包好，重新放入懷中。
然後排列組合，將剩下的點心調整位置，填補空缺，做出一種沒有被人動過的模樣。
末了，看著天衣無縫的完成品，我忽然想。
“既然如此，就好像沒有丟過一樣，那麽再吃那麽一兩塊應該看不出來吧？”
這個理由讓我膽氣大壯，於是我伸手，撚起一塊水晶糕，一塊芝麻糕，然後又剝了一片橙子。
消滅完了這些的我轉念一想，“錦鄉侯不會是那麽小氣的人吧？多吃兩塊也不打緊。”
於是再吃了一塊油酥餅，一塊千層糕，外加蘋果一隻香蕉一個。
到後來，我怒火上升地想到了我珍貴的金絲血燕，於是衝動壓倒理智：“那可是一兩黃金一兩的金絲血燕，就算我把這兩盤東西都吃光光又怎樣？”
於是奮起雙臂，風卷殘雲地一陣進攻，終於在盤子內剩下寥寥可數幾片東西的時候懸崖勒馬。
我訕訕地看著那宛若戰場般的殘局，正在打算出門去找那兩個侍衛，進行威脅，告訴他們不可泄漏我今日到此一遊的這件齷齪事情。
門外忽然響起淺淺的腳步聲。
本統領大驚失色，人生最尷尬的事情莫過於偷嘴的時候被捉現行了。
趕緊四處掃瞄屋子內的布置，驀地發現書架旁邊立著一麵古色古香的屏風，本統領當機立斷，立刻一個箭步竄了過去，隱身到屏風後麵。
有個纖弱的人影做賊一樣閃了進來。
屏風後本統領窺見那人影宛若我初進來一樣躡手躡腳，一副做賊心虛狀，大樂。
“咦，真的不在……”那人環顧書房一周，忽然低聲嘀咕。
他靠在桌子邊上，想了想，忽然一屁股坐上桌子後麵的椅子之上，伸出手，從盤子撚了一片糕點，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這個舉動比較突兀，我沒想到這世間除了我還另有如此膽識過人的高手。
“哈！你完了你！”我拍拍手，從屏風後麵走了出來。
那的少年仿佛坐到刺一樣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你……你……”他嘴裏還含著點心，說不出話，隻是一副驚訝萬分的表情，站在原地，伸手指著我的鼻子。
“我什麽我？”我冷笑一聲，“同是天涯偷吃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兄台，敢問貴姓大名，在何處當差？”
“你……”那少年脖子梗了梗，終於將那口點心吞下，平複神色，怒道：“你……你說什麽！”
“難道你不是侯府下人？”我眼珠一轉，瞅著他麵容。
這真是一張極其好看的臉。
鐵血將軍府的兩位公子，薛信溫和如玉，薛諾冷冽如劍，本也是貴公子之中的上上人選。
但麵前這位，濃眉的雙眉，略帶點英氣，眼珠兒如墨玉似的，晶瑩有光，吹彈得破的皮膚，嘴唇紅豔豔，宛若塗朱。
好像色狼宋玉的賦那樣形容：東家之子，增一分太朱，減一分太白。
現在剛剛好。
若不是他方才鬼鬼祟祟進來的模樣，我倒也要誤以為他是某家的貴公子了。
“喂，本統領手下不捉無名之輩，你到底是誰？”我問。
“你不認識本……認識我？”他愕然問道。
“廢話，本統領日理萬機，哪裏會認得每一個人。”我說，“不過你的膽子也夠大了，居然敢擅自闖入禁地。”
“這……”少年的臉上忽然露出惶恐的神情來，“你……你要帶我去見……見侯爺嗎？”
本統領一想，若帶他前去，少不得也把我自己給暴露了，於是莫測高深地搖了搖頭。
“你認得我，我不認得你豈非吃虧？你叫什麽，在哪裏當差？”本統領坐到錦鄉侯的椅子上，問道。
“我……我叫小雙。”少年忽然有點羞赧般低下頭去，“我，我是新來的。”
“新來的，怪不得我沒什麽印象。”我歎了口氣，拍拍他肩膀，“小雙，以後不要再跑到這裏來了，這次幸好遇到我，若遇上了別人，還不知怎麽懲罰你呢，知道嗎？”
“我，我知道了。”少年的肩頭在抖。
“別怕別怕。”我安慰他，看他可憐兮兮的樣子，也許是嚇壞了，不由好心發作，“是不是他們欺負新人？”
“沒……沒有……”小雙回答。
“唉，你別怕，有本統領給你撐腰，以後有人若欺負你你便報上我的名號，一定沒人敢碰你一下。”
我想了想，重新說道：“今日的事情，咳咳，我們就當沒發生好了，總之若有人問起來，你沒看到本統領出現在這裏，本統領也沒見到你，天下太平。”
“好的。”小雙乖乖地說道。
“好吧，散會。”我宣布。
小雙如獲大赦，低頭向外走去。“等等！”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統領，還有什麽事？”小雙愕然地看了我一眼。
“這個，拿去。”我從懷中掏出那幾塊糕點，送到他手上。
“這，這是……”他不解地看著手上的東西，又看看我。
“這幾塊點心你先吃著，不要再偷吃東西了。”我拍拍他的肩頭，和藹地說。
也許是我的錯覺，我感覺小雙的眉角抽搐了一下。
“去吧去吧。”我繼續扮演和藹長者。
“統領……告辭。”小雙答應了一聲，動作竟然極快，一溜煙地消失在走廊盡頭。
本統領四顧無人，偷偷地亦轉身溜掉。
不一三刻，錦鄉侯回來，在我耳邊旁敲側擊：“哎呀呀，我的書房裏好像被什麽闖入了。”
我立刻義憤填膺地：“侯爺，若是蟊賊，讓屬下將他們鏟平。”又皺眉問道：“可丟了什麽？”
“其他的倒沒丟。”錦鄉侯看著我，“隻是少了一盤糕點，一盤水果。”
“啊……那個蟊賊的品味還真……獨特。”我讚歎。
“也許不是蟊賊呢，”錦鄉侯慢悠悠地，垂下眼瞼，金光迷離，說道，“或者是一兩隻偷吃的小耗子也說不定。”
額頭滴落汗滴，我隻好跟著點頭。
“不過沒什麽，此事日前也發生過，所以我已經叫人把點心裏加了料了。”錦鄉侯陰險地笑。
“加了料？”我痛苦地呻吟了一聲，“加了什麽？”
“對付小耗子，當然是耗子藥囉。”錦鄉侯好整以暇地站起身，看了看天色，“也該是毒發的時候了，來去看看有米有屍體留下。”
他好整以暇走遠。
“惡！”我再也無法忍受，轉頭大吐特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