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那隻是個空房間,夏猶清就算想直接留下來睡,也隻能想一想。

他沒說錯,他在每一個地方都不會久待,他太喜歡在路上的感覺,要不是因為沒有靈感,又碰上謝秋節,他也不會在星城留這麽久。

房租確實快到期了,還有十多天到期,於是他兩天內將所有行李搬進謝秋節家裏。

謝秋節下班回到家,看著一地的攝影器材和相機鏡頭。

沉默片刻,抬頭看向正把行李往房間放的夏猶清,“……你說的,行李不多?”

夏猶清扭頭看他,“是啊,行李不多,器材比較多,我用了大下午時間把整個屋子打掃幹淨,先把床鋪好,等會再整理那些器材。謝秋節,你現在有事嗎?沒事過來幫我整理一下床單唄。”

“有事。”謝秋節繞過那堆東西就想走。

“別啊,你這樣子一看就是敷衍我,幫我扯一下被單,弄好後我也能早點睡覺。”

謝秋節最後還是幫他扯被單整理器材,弄完一切後,兩人折騰出一身汗,謝秋節終於有了家裏多了一個人的實感。

但這種感覺和新室友搬進來的感覺不太一樣,可能是夏猶清社交牛逼,一來就讓他幫忙整理。

恍惚一想,他和夏猶清好像認識也不算久,但相處起來竟然比袁宇還自然。

“餓嗎?謝秋節,我點個外賣咱們吃宵夜。”夏猶清拿著手機刷,看著圖片上各種美食宵夜。

謝秋節扯了扯衣領,有些不舒服,回道:“不想吃外賣。”

“我打掃廚房的時候,發現廚房是真的幹淨,鍋碗反光似的,你是不是每周都打掃,然後看見櫥櫃裏放著泡麵,我給你煮泡麵,泡麵吃不吃?”

那是袁宇給的泡麵,謝秋節至今還沒吃,他去收拾衣褲,準備洗去一身汗味,“行,別煮多了。”

謝秋節洗了個澡出來,看見夏猶清還在廚房煮東西,煮個泡麵要那麽久?

這人不會連泡麵都不會煮,把他廚房炸了吧?

他擔憂地去廚房去看。

看見夏猶清將切碎的番茄放在鍋裏煮,煮出汁水,紅色的番茄汁水淋漓,翻滾間能看見紅色顆粒,彌漫出微酸的氣味,他倒入切好的火腿,繼續煮。

“你煮什麽?不會炸我廚房吧。”謝秋節問。

夏猶清回頭看見他,一身簡單清爽的短衣短褲睡衣,頭發有些濕漉,水珠從發尖掉落,順著白皙的脖頸滑入衣領中。

“煮泡麵,看見冰箱裏有番茄,想著換個吃法,剛把水燒開。”他自然地用手指撚了撚謝秋節發尖,“去把頭發擦幹,雖然天氣熱,也別濕著腦袋。”

謝秋節莫名地去了,用毛巾裹著腦袋回過神才想起,自己幹嘛要聽他的?

袁宇都不管這麽寬。

夏猶清放入麵餅,加入生抽、陳醋、老幹媽,老幹媽是夏猶清自己帶的,撕開菜包倒進去,泡麵的香味煮出來了。

謝秋節在廁所拐角都聞到了番茄酸甜的味,匆匆擦了擦頭發,他以前沒發現方便麵這麽香。

麵條泡軟,吸滿了湯汁,整鍋湯是紅色的番茄汁水,鮮美酸甜,臥上兩個煎好備用的荷包蛋。

撒上翠綠的蔥花,香味瞬間濃烈。

謝秋節本沒覺得多餓,聞到這味,現在覺得是真有些餓了,他又跑去廚房看,“你挺會煮泡麵。”

紅色的湯翻滾著氣泡,香氣誘人。

夏猶清挑眉,“什麽叫我挺會煮泡麵,我在你眼裏是不是除了拍照,生活不能自理,三餐都靠外賣?”

謝秋節瞅他,“倒也不是,就是感覺你……”

謝秋節形容不出那個感覺,他不覺得夏猶清是會經常下廚房的人,但是夏猶清在世界各地走的話,生存技能肯定點滿。

“……野外求生能力比較強。”

夏猶清好笑,“我是旅行攝影,不是荒野求生,就算我經常往山裏走,我也不會挖蚯蚓吃。”

說話間,泡麵已經煮開,剛好兩碗,一人一個荷包蛋,直接在廚房就開始吃。

謝秋節呲溜著泡麵,第一次發現泡麵很好吃,酸酸甜甜的番茄汁水格外開胃,麵條煮得軟爛,很入味,連火腿融入了番茄的湯。

咬一大口荷包蛋,鮮湯在嘴裏迸發,邊緣處煎到焦嫩,中心滿是汁水。

兩人端著碗大快朵頤,這頓宵夜吃得很是滿足,冰箱的檸檬紅茶作為飯後解暑飲品,夏猶清硬是要和他碰杯。

一聲清脆的杯響,兩個人對著笑了笑,謝秋節忽然生出些兩個人住也挺好的感覺。

大晚上能一起吃宵夜,碰杯喝個冰飲。

夏猶清看著對麵的人,謝秋節的皮膚是一種奶白色,在燈光下泛著細膩的光澤,剛吃完夜宵很滿足,麵色紅潤,如同煮熱的牛奶,透著瑩潤的光澤感。

他手裏捧著一杯紅茶,眸子半眯。

謝秋節笑起來的弧度不大,唇角微揚,眉眼也跟著彎,好像終年雲霧繚繞的山川忽然露出了本來麵貌,真是越看越好看。

作為一個優秀的攝影師,要擅於捕捉每個瞬間,但這一刻,夏猶清不想拿出手機,不想讓鏡頭對著謝秋節。

他現在就想安安靜靜地看著謝秋節笑。

-

謝秋節是被尿憋醒的,昨晚檸檬水喝多了,睡眼惺忪打著哈欠往廁所走,他將門把往下一壓。

門開了。

裏麵一個男人正在側身洗澡,溫熱的水流滑過夏猶清的身體,水汽不明顯,在淡如煙霧般的水汽中,他看見夏猶清被淋濕的黑發,斜飛的劍眉,棱角分明的輪廓。

他下意識地低頭避嫌,卻看見夏猶清的下半身。

謝秋節身軀一震,整個人一瞬間清醒了。

草。

他看見什麽了。

不對,這玩意他也有,他那麽大反應幹嘛!

用力地將門一關,快步走進廚房倒了一杯冰飲,一口氣灌下。

很奇怪,被看的人是夏猶清,他臉熱個什麽勁!

過了一會,夏猶清圍著浴巾出來了,用毛巾隨手擦著濕漉漉的頭發,看見癱著一張臉坐在沙發上的謝秋節。

謝秋節盯著他看,“你洗澡不關門?”

謝秋節那時還沒完全清醒,而且他聽不見裏麵的聲音,要是知道夏猶清在裏麵洗澡,他可以憋一會再去。

他現在就是尷尬他媽給尷尬開門,尷尬到家了。

“一個人住習慣了,我以為這麽早你也不會醒,下次一定。”夏猶清一邊擦頭發一邊往沙發上坐,露出點壞笑,五官越發帥氣。

“謝秋節同誌,是我被你看光了,你還特意低頭往我身下看,我都沒不好意思,也沒讓你負責。”

特意?!

我特意你大爺!

謝秋節忍不住在心裏爆粗口。

他覺得手裏的玻璃杯都快被他捏碎了,冷靜,大家都是男人,看光了又怎樣?

謝秋節露出很核善的微笑,“把衣服穿好再出來。”

大概是常年鍛煉,夏猶清的肌肉線條飽滿流暢,恰到好處的腹肌和人魚線向下延伸隱入白色浴巾內,引人遐想。

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身材,手臂線條也很好看。

“我把頭發擦擦就穿。”

“再多一條,以後穿戴整齊再出現在公共區域。”謝秋節咬牙道。

夏猶清有些好笑,“行。”

簡直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謝秋節理智了下來,仔細想了想,明明以前宿舍裏也有一群男的光著膀子,他看他們都不會有這樣的反應。

他不明白這事放夏猶清身上為什麽忽然覺得尷尬,簡直像他以前撞見室友在家和人做|愛一樣尷尬。

謝秋節上廁所,出來後看見夏猶清隨手套著t恤和大褲衩在沙發刷手機,越發顯出他的慵懶隨性。

現在正是早餐高峰期,夏猶清喊住他,“去外麵吃早餐嗎?”

“自己在家不能吃?”

夏猶清說:“你肯定是天天自己在家做,雖然你做的肯定很香,但今天咱們出去吧,我請你吃早餐,帶你感受一下這個城市的早晨,星城人的一天,從一碗米粉開始。”

謝秋節看著他進房間隨便換了條休閑長褲,似乎就打算拉著他出門。

謝秋節問:“你的相機不帶?”

“今天不帶了,我是去吃早餐,不是街拍。”將謝秋節推出家門,“快走,現在早餐高峰期,地鐵也是早高峰。”

早餐文化源遠流長。

這座城市清晨也是極為熱鬧,隨處可見的米粉店門口永遠有人排隊,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早晚高峰期令人窒息,謝秋節站在地鐵裏被人擁擠時,甚至想直接踹死帶他出來感受早高峰的夏猶清。

米粉在星城人心中地位相當重,每天早上嗦粉,絕對是一大樂趣。

謝秋節稀裏糊塗地被夏猶清帶進了一條不知名的街巷,店門普通,內裏卻坐滿了人,熱鬧非凡。

老板勺子下的熱湯如白綢緞似的,揚起又落下,由米粉,肉絲,榨菜絲,鹽,味精,醬油,雜骨湯,幹椒粉,蔥花,熟豬油等製作,一碗米粉便成功上桌。

“老板,兩碗米粉!”

“好勒!馬上!”

夏猶清掃碼付款,見縫插針地帶著謝秋節找到一個剛有客人離開的座位。

不一會兒,兩碗熱氣騰騰的米粉上桌。

謝秋節四周環顧一圈,店裏沒有空調,隻有搖頭風扇不斷運作,但所有客人依舊吃得津津有味。

清白的米粉、火紅的碼子、鮮亮的湯底、翠綠的蔥花和有勁的榨菜。

米粉通常默認扁粉,相比圓粉更易入味,因為米粉本身無味,全靠湯調味,湯才是一碗粉的靈魂。

“大老遠跑這兒就為吃碗粉?”謝秋節拿著筷子攪拌米粉,讓米粉吸收更多湯汁。

“這家米粉好吃,就是想帶你體驗一下這個城市的早晨。”

夏猶清夾著粉吸溜一大口,吞下去才繼續說,“你如果出去看看,會發現每個地方都有每個地方的特色和風光,從城市蘇醒那刻開始,最能體現區別的便是早餐,就像天津人的早餐快捷方便,人手一個煎餅果子,北京人偏愛油條豆汁,重慶人早餐離不開小麵,廣東早茶豐富悠閑。”

“不止是地方有特色,每一個早餐店老板也有自己獨特的人生見解。”

是帶你體驗這個城市,也是感受這個世界。夏猶清發現,謝秋節似乎遊離在世界的邊緣,他想把他拉進來。

謝秋節也跟著吸溜粉條,清白香糯卻有一股子韌勁,勁道入味,湯汁鮮美。

忽然覺得這一趟也挺值。

他在熱氣中看見來來往往的人,也有人打包帶著走,老板揚起又落下的熱湯,似乎就是煙火氣。

米粉香味四溢,經過一夜燉煮的湯,醇香濃厚,滋味非常。

汪曾祺老先生說的沒錯,四方食事,不過一碗人間煙火。

謝秋節一邊嗦粉一邊抽空道:“你每天四處跑就是看這些,那你生活呢?”

夏猶清笑了笑,“世界很大,每個城市、每個角落都有屬於自己的故事,有時我是過路人,有時我是記錄者,對我來說,記錄生活就是熱愛生活本身。這些就是我的生活。”

他很耀眼。

謝秋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