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秋節工作的地方是一家全國連鎖甜品店。

翌日下午兩點。

謝秋節剛吃完盒飯,店裏負責前台的男同事忽然跑過來跟他說:“秋節,我突然有點肚子痛,你能幫我負責一下前台點單嗎?”

男同事雙手合十拜托他,“拜托拜托,我馬上就好。”

今天不是謝秋節負責前台。

謝秋節剛來這個店時,是做學徒打雜工,前台點單、跑腿、整理材料和服務員全都做過,雖然聽不見,但不是什麽大問題。

他就是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

謝秋節說:“好。”

於是便換工作服去前台。

前台的夏季工作服是薄荷綠和白色相間的條紋襯衫,下身黑色長褲,外麵是配套薄荷綠圍裙。

謝秋節高高瘦瘦,工作服穿在他身上也是一股清爽的帥氣。

曹慧穎在前台看見他時,有些驚訝,“怎麽你來了,你今天不是負責後台烘焙嗎?”

謝秋節說:“他肚子痛,我替他一下。”

“懂啦。”曹慧穎又玩笑道:“小謝,你就應該當我們店的招牌,越看越帥!”

“……”

謝邀,更想做甜點。

謝秋節幫一位顧客點完一單,轉身去做一杯摩卡咖啡。

他的同事曹慧穎把做好的冰美式端給上一位顧客,過來的時候有些激動地輕拍了一下謝秋節說:“小謝,草,外麵有一個很帥的帥哥,好像要進來,脖子上還掛著相機,看起來好酷。”

“相機?”

謝秋節想起昨天山頂那個攝影師。

他走過去將摩卡咖啡端給顧客,放在桌上說了聲慢用,站起身時朝門口看去——淺藍色短襯衫,運動休閑長褲,相機。

夏猶清推門而入,本是徑直走向前台的,忽然若有所感似地轉頭看向了謝秋節的方向。

夏猶清眼裏閃過一絲驚喜,眼神一亮,甚至頗有意味地上下打量了謝秋節的裝扮,克製不住地嘴角上翹。

夏猶清腳步一轉朝謝秋節走了過來,笑著道:“好巧,又見麵了。”

不知道為什麽,大概是這位攝影師笑起來時很溫暖,很有感染力。

謝秋節有些被他的笑容取悅到了,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

反倒夏猶清露出一個誇張的,帶著開玩笑意味地說:“你昨天不是告訴我你麵部神經癱瘓嗎。”

謝秋節:“……”

他忘了,他不該。

謝秋節一瞬間變回麵癱臉,“間接性癱瘓。”

夏猶清覺得有些好笑。

雖然他們才見第二麵,但夏猶清對謝秋節很有好感。有些事情就是沒有道理,有些人處幾年也沒感覺,有些人見一麵就是會有莫名的好感。

夏猶清說不清楚。

他隻能歸結於謝秋節身上那種幹淨清冽的氣質,和他喜歡的山川湖泊有相似之處。

跟到前台,夏猶清拿著菜單看了看。

曹慧穎笑著問夏猶清:“先生,請問你需要吃點什麽?”

夏猶清手裏還拿著相機,大概掃了眼菜單,“紅絲絨蛋糕,還有冰美式。”

“好的,一共52元,這邊掃碼,我掃您。”

謝秋節掃碼付款,看見謝秋節背對著他在忙著做咖啡,怕謝秋節聽見似的壓低了聲音跟曹慧穎說,“小姐,待會給我送過去的時候,能讓你的男同事送嗎?我跟他認識想和他說會話,不會耽誤你們工作的。”

他眉眼英俊,特意壓低了的聲音聽起來低啞而磁性。

曹慧穎剛才是看著夏猶清腳步一轉走向謝秋節的,還看見謝秋節似乎笑了一下,以為他倆是朋友。

聽著帥哥在她旁邊說悄悄話似的,覺得有點堅持不住,但還是端著禮貌微笑,“好的,您在一旁稍等。”

夏猶清滿意地離開,挑了一個既能看見前台,又能透過玻璃窗看外麵的座位。

等謝秋節將另一位客人點的焦糖瑪奇朵做好,正準備端過去時,曹慧穎攔住他,“小謝,等會兒,我倆換一下,你把剛才那位相機帥哥點的冰美式和蛋糕送過去吧。”

說著,將東西遞給他換了兩人手裏東西。

謝秋節:“……”

謝秋節沒說什麽,端著給人送過去,夏猶清那時正低頭看相機裏照片,皺著眉有些不滿似的,見桌前突然多了東西。

看見是謝秋節,眉眼張揚地笑開了。

謝秋節:“用餐愉快。”

“等等,先別走。”夏猶清在他要走前喊住他。

發現謝秋節又在盯著他的嘴唇看,他有點奇怪,昨天也是這樣,他嘴上是有什麽東西嗎?

但他現在沒時間思考這個。

他開門見山道:“兄弟,你再考慮考慮,做我專屬模特怎麽樣?我最近在找感覺,你特別適合我的鏡頭,時間按你的安排,工資什麽的也好商量,你不用擔心專不專業,可以完全相信我的眼光。”

“既能賺錢又能免費拍照,我還能幫你記錄年輕的時候,畢竟我們又不是永遠年輕。”

夏猶清說得很清晰,“很劃算的,別那麽快拒絕我。”

謝秋節盯著他的唇,夏猶清的唇是一種很性感的微笑唇,唇形飽滿,偏薄,看起來又有立體感。

謝秋節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看著他的唇,輕歪了下頭,“剛才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夏猶清眉毛微挑,露出一個有點耐人尋味的笑容,簡潔地概括了一下,然後說:“帥哥,給個機會唄。”

他笑起來的時候自帶蘇感,好像他很容易接近似的,給本就英俊的五官更添一絲高級感。

謝秋節莫名被他神情蠱到了。

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好,我會考慮。”

說完的時候謝秋節才反應過來,差點想把剛才的話吞了。

雖然最近有點缺錢,對那份工資確實很心動。

但他是真的不會應對鏡頭,每次拍照全身僵硬且臭臉,怎麽可能做模特?

說出去的話等於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

還好隻說是考慮考慮,沒有直接答應,到時候再拒絕吧,謝秋節想。

送完餐他就準備回到工作崗位,轉身朝前台走過去。

夏猶清在背後喊了他一聲。

謝秋節沒有絲毫反應,依舊步伐穩當地往前走,像是沒有聽到。

夏猶清臉上帶著若有所思的神情,然後又試探地喊,“帥哥。”

他忽然意識到,謝秋節不是像沒有聽見,他是真的聽不見。

難怪每次說話時總是看著他的唇,他還以為謝秋節對他的嘴有什麽想法。

-

肚子痛的同事回來了,連聲對謝秋節說謝謝。

謝秋節表示沒事後便去了後廚。

他很享受在後廚做甜品的感覺,很輕鬆很舒服,不需要跟人說話,隻關心自己的成品。

分離清澈的蛋清和漂亮蛋黃,然後用打蛋器將它們打發成白色細膩的奶油,看著各種甜品在烤箱裏綻放。

那個瞬間很治愈,而且很有成就感。

夏猶清喝了口咖啡的時間,再抬頭去看前台時發現謝秋節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男員工。

他走過去趁著前台較空閑時跟曹慧穎搭話,“小姐,我剛才那朋友去哪了,他不負責前台嗎?”

人類對長得好看的天生有好感。

曹慧穎笑眯眯地回答,“小謝他負責後廚,剛才是幫忙代一下班,有時候他也負責前台,你找他什麽事呀?剛才沒說清楚嗎?”

還會做甜品,是個甜點師?

“沒什麽事,說清楚了。”夏猶清憑著行走江湖多年的社交牛逼繼續跟曹慧穎說,“小謝?你們平常都這麽喊他嗎?”

“隻有我這麽喊,其他同事還是喊他謝秋節或者秋節,你不是他朋友嗎?”

謝秋節?

倒是個好名字,和他很襯。

夏猶清笑了笑,仗著謝秋節不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很久沒見了,我經常不在家天南海北到處跑,昨天碰巧遇見他,他也不太跟我說他的事,我都不知道他在甜品店工作。”

“小謝確實不太說自己的事,不過人很好。”

“人確實很好。”要是能做他模特就更好了。

-

晚九點,謝秋節下班。

曹慧穎換完工作服後在店門口碰到他,一邊捏自己手臂放鬆一邊跟謝秋節開玩笑:“小謝,你有那麽帥的朋友怎麽不介紹給我啊?太浪費資源了。”

謝秋節疑惑:“朋友?”

曹慧穎說:“就今天那個拿著相機的帥哥啊,不得不說真的很酷,好會拍照,很多男生拍照都是直男角度,要是找到一個會攝影的男朋友多棒啊。”

“……”

謝秋節說:“其實我們昨天才……”

“知道啦,他說了,你們很久沒見麵,昨天才碰到。”

謝秋節:“……”

不,你不知道,其實我們昨天才認識。

“人真的很帥誒,休息的時候他給我們看他相機裏的照片,真的很有感覺,小謝你知道他有沒有女朋友啊?”

謝秋節癱著臉:“不知道。”

“算了,人家沒有女朋友也跟我沒關係,我就隨便問問。”

“為什麽?”謝秋節覺得奇怪,明明曹慧穎對他還挺感興趣,一直誇他。

曹慧穎驚訝道:“你不知道嗎?也是,你們很久沒見了,他是旅行攝影師,天南海北到處跑,他說自己可能一年到頭沒有幾天在家,感覺他真的去了好多地方啊,好厲害,我以後有錢了也想去旅遊。”

“……”

其實他們以前壓根沒見過。

“不過和他處對象就算了吧,帥哥看看就好了,我要有一個天天不在家的對象,我要男朋友有什麽用。”曹慧穎吐槽道。

他們一起往外麵走。

謝秋節一眼就看見不遠處的夏猶清,人來人往的夜晚,他隨意地坐在人行道草地高出一節的凸起上,支著長腿,相機拿在手裏。

對謝秋節揮了揮手臂,卻不打算站起來。

謝秋節正好要和曹慧穎分開走,曹慧穎打趣道:“喲,小謝,你朋友還等你下班,真好,現在男人都有男人接下班咯。”

謝秋節說:“他可能有事找我。”

“嗯,你快去吧,拜拜,明天見了。”曹慧穎跟他揮手,往另一個方向走。

謝秋節走過去,夏猶清才撐著手臂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笑道:“下班了。”

“嗯。”

謝秋節看他手裏的相機,思考用什麽理由敷衍他。

但夏猶清卻問:“現在還早,跟我走一走嗎?”

謝秋節想說不,卻又突然想起他坐在路邊對他招手,好像從來沒有人等他下班,看見他的時候能那麽開心。

他不說話算默認了。

“謝秋節。”夏猶清叫他。

“你怎麽知道我名字?”

夏猶清勾唇,說:“你同事說的,他們以為我是你多年沒見的朋友,還跟我說了很多你的事。”

謝秋節並不太相信。

他們走了一段路,到了地鐵口。

夏猶清神色認真,又說:“謝秋節,我給你拍照吧。”

“為什麽一定找我?”謝秋節想了想,覺得夏猶清可能並不是那麽好敷衍,畢竟一個能花一整天等人下班的人,怎麽可能容易放棄。

“你可以找專業模特,我並不適合。”謝秋節麵無表情地說出這句話。

實則內心哭泣,為自己親手推開巨款而難過。

他拒絕的是工作嗎?!

不是!是高額巨款!是金錢!是快樂的源泉!

夏猶清的工資真的很豐厚,很令人心動。

夏猶清沉默了一會,才說:“怎麽說呢?其實我是一個旅行攝影師,很少拍人像,以前工作倒也拍人像,但是可能走得有點久了,我最近有點……迷茫。”

他露出有些茫然的神色。

“就是去了很多地方,以前我會覺得很美,會願意花很多時間去拍那些瞬間和壯闊,但是最近一段時間都對路上的美景已經不抱有期待了,甚至不想再出發。”

“已經兩個多月了,這段時間我留在星城,待在家裏沒有想出去的欲|望,但是在家裏的日子是很無聊的,而且讓我覺得很無趣,我前不久每天拿著相機隨便拍一拍,去街上各種角落看,就是一直找不到感覺。”

“那種能我讓心甘情願去任何地方,一直在路上,不管怎樣都要拍攝的感覺。”

夏猶清的眉頭皺起,城市霓虹燈的光落在他臉上,俊朗的五官被照得明明暗暗,顯得有些落寞。

謝秋節以前沒遇見過這樣的人,夏猶清身上那種瀟灑不羈的氣質很吸引他,卻又讓他想退縮。

謝秋節想過成為那樣的人,但永遠沒法像他那麽灑脫。

和過於灑脫的人靠太近是危險的,他們可以不打招呼地來,也能不打招呼地走。

他忽然想起小時候,被父親家暴時,因為超生罰款躲債時,媽媽帶著他和大哥去山上待一下午。

那時候備著一壺茶,幾個餅幹。

家鄉的山並不高,他扯著大哥的衣服吭哧吭哧地爬,運氣好的話還能摘茶耳和刺泡子解饞。

他站在山頂,放眼過去一片翠綠,好奇地問大哥,山的另一邊是什麽。

大哥說:“山的那邊是海,課文上是這麽說的。”

他說:“真的嗎?我長大了一定要去另一邊看一看海。”

他小時候是很想去山的另一邊看看的,但是翻過去這座山好像也隻是另一座山。

山前麵是山,山的後麵還是山。

長大後他走出了大山,在城市裏漸漸地就忘記原來自己曾經想去看山川湖泊。

謝秋節將自己從回憶中拉回來,看向眼前的男人,這個男人的標配好像就是相機。

他問:“旅行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夏猶清眉頭舒展,抬眼對他笑了笑,“很重要,我戒不掉那種在路上的感覺,隻有在路上,我才覺得我的生活是有意義的。”

“你也可以停一段時間再出發。”

“當然可以停一段時間,但是碰上你了,”夏猶清說,“我很喜歡你身上的感覺,有很多靈感,很想為你拍照。”

謝秋節不說話。

對於藝術家說出來的喜歡隻是單純欣賞而已,並不帶其他意味。

“我最開始是拍人像練習慢慢來的,以前還跟過劇組,給明星拍寫真拍封麵,所以我的技術還不錯。”

但隻對謝秋節淡顏係的臉有了感覺。

夏猶清很認真地看進謝秋節眼睛裏,說:“你可以試著慢慢相信我,最後實在不願意也可以拒絕我,但不要給我一個很敷衍的理由。”

他仿佛在說我對你是認真的。

所以希望你也很認真考慮我的主意。

謝秋節覺得很奇怪,明明他們在說很正經的事情,卻莫名得像是曖昧。

怎麽可能?

兩大男人有什麽好曖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