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猶清不眠不休費盡心思哄了一晚上,謝秋節才在臨近天亮時累到睡著,情緒消耗太大了。

睡著之前還強睜開一條縫再次確認,“夏猶清,你會消失嗎?”

“不會,隻要你需要我,我一直在。”

夏猶清將他緊緊摟在懷裏,身上的溫度傳過去,被他特有的氣息環繞,謝秋節才會覺得他真實存在。

謝秋節有時候會覺得這都是一場夢,夢裏他終於如願和劉麗斷了關係,他去看世界感受這個世界,他認識了很多新朋友,支了一個屬於自己的點心攤,感受過大學也去過遊樂園瘋狂。

而夏猶清隻是他腦子裏塑造出來的,一個救贖他、能拉住他永遠不放手的人。

但是夢總會醒的。

或許夢醒了,他才剛撿起吳鬱的情書,剛發泄情緒從心理谘詢室走出來,然後花很長的時間去治愈自己。

他沒有朋友,不能傾訴,隻是話越來越少,人越來越冷,一直遊離在世界邊緣,或許哪一天他真的消失,也不會在別人心裏留下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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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終於是亮了。

謝秋節熟睡後,夏猶清悄悄地去前台找老板再續一天房,順便問:“老板,最近的藥店在哪?”

那個昨夜一起喝酒的女人正提著行李下樓,辦理退房手續,聽見這話淡淡睨了夏猶清一眼,瞥見他的黑眼圈,“一晚上沒睡?你把你那小寶貝折騰傷了?”

夏猶清:“……沒有。”

女人又感歎一聲,“年輕人真猛,還是要注意一點。”

夏猶清解釋:“我們沒幹什麽。”

女人說:“我昨晚聽見他敲門的聲音了,還哭著的,放心,我不歧視,我自己都沒過好,沒心思嚼別人舌根。”

“……”夏猶清看向她的行李箱,轉移話題問,“下個地點準備去哪?”

“不知道,在南疆隨便轉轉吧。”女人說著又抖出了一根煙,卻隻是拿著煙在手指間轉,“走了兩個月了,我該走出去了,愛情又不是生活的全部,這些遺憾會慢慢被帶走的,過年之後,我也該投入自己的新生活了。草原、湖泊、雪山、啤酒還有……”

女人輕笑了一聲,拍了拍夏猶清的肩膀,“……還有旅途上相逢的朋友,這個世界有很多事情,遺憾會過去,錯過也沒什麽大不了,但你對象那番話讓我真正地釋然了吧。”

“我知道我以後該往什麽方向走了。”

女人拉著行李箱往門口走,夏猶清像是看見她年輕時在戰場又酷又颯的模樣,女人背對著他揮了揮手。

夏猶清說:“保重。”

聽見這一聲,女人腳步一頓,側過臉看他笑了,“嗯,你也是,好好珍惜身邊人,祝你們長久。”

“謝謝。”

旅途就是這樣,萍水相逢,也會遇見誌同道合的朋友,遇見真心祝福的人。

漂亮的風景有很多,善良的人還是大多數,遺憾不全是糟糕。

畢竟,未來還很長,天終會亮。

夏猶清根據老板的提示終於找到藥店,然後又急匆匆地買了早餐,趕緊跑回房間。

他一推門進去,謝秋節正站在房間裏望著他,嗓音沙啞,神情冷漠,“去哪兒了。”

“買早餐,”夏猶清揚了揚手裏的早餐和藥,“別光腳站著,回**去,怎麽就醒了。”

謝秋節隻是看著他不說話。

夏猶清把早餐放桌上,牽著謝秋節回到床邊,先是伸手摸他額頭,“還好沒發燒,昨天晚上吹那麽久的風。”

情緒還那麽崩潰。

謝秋節被他塞進被窩裏,才像終於回過神一樣,“……我以為你跑了。”

夏猶清不由輕笑一聲,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我跑哪兒去,你在這裏我哪裏都不去。”

謝秋節欲言又止。

夏猶清說:“我不會消失的,相信我。”

謝秋節那顆心緩緩放下去,又抬眼看他,反複好幾次,最終垂眸淡淡哦了一聲。

“先把睡衣脫了,我看看你身上還有沒有其他的傷。”夏猶清將新買的藥膏拆開,“難受你就跑來掐我,別往自己身上招呼,懂嗎。”

謝秋節直接忽視他後麵的話,搖頭,“其他地方沒有。”

夏猶清隻好擼他的袖子看他胳膊上的傷痕,“你說給你時間,我才放你回去的,但不是讓你自己呆在角落裏難受。謝秋節,沒有下次。”

最後幾個字甚至說得有些強硬。

謝秋節胳膊上全是自己又掐又扣弄出來的傷,青一塊紫一塊,有些地方甚至見了血,在奶白色的皮膚上格外明顯,看起來觸目驚心。

夏猶清拿著藥膏忽然不知道該怎麽下手,看向謝秋節。

謝秋節不安地將胳膊往回縮,“不是很疼。”

夏猶清無奈歎口氣,生氣都不敢對他生,要多狠才能把自己折騰成這樣,把藥膏先在自己手心捂熱了,才往謝秋節胳膊上抹。

“這個力度疼嗎?”

“不疼,”謝秋節對這種情況很不適應,惴惴不安,“我自己來吧。”

夏猶清像是聽不見他說話,隻專心給他上藥,實在忍不住才說:“謝秋節,現在我是你什麽人。”

這是謝秋節沒見過的冷臉色,謝秋節小心翼翼,“對、對象?”

“所以我現在是你男朋友對吧。”

“……嗯。”

夏猶清舉著謝秋節白嫩的胳膊,讓謝秋節自己看這些傷痕,語氣冷硬,“所以以後你整個人都和我有關係,這些傷,沒我的允許,你別想往自己身上招呼,我希望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謝秋節昨晚沒想過會這麽狠,其實疼也就是當時疼那麽一瞬間,他隻是想要疼痛維持一點真實感,還有求生欲。

謝秋節保證道:“沒有以後。”

其實他已經接受這個結果了,那些回憶他以前不敢碰是因為他知道自己一個人很難熬過去,他當年花了很久的時間去塵封去治愈,但以後有夏猶清了。

他不用一個人承受,如果他下次想起那些回憶,還是和以前一樣,那夏猶清這一晚上的費盡心思壓根沒有起作用。

他其實沒那麽脆弱。

隻是突然有人愛他,他惶恐不安。

他怕夏猶清是另一個吳鬱。

“行。”夏猶清揉揉他的頭,擦好藥將袖子放下來,“這幾天暫時別碰水,先吃早餐,然後再睡一會兒。”

早餐就是普通的豆漿包子小米粥,吃完了兩人就躺**準備睡覺,床不大,但躺兩個人完全足夠。

謝秋節卻還是被夏猶清摟進懷裏,力度很大,他倆身體相貼得嚴絲合縫,好像永遠不會分開一樣。

可能不止是謝秋節不安,夏猶清和他同樣不安。

謝秋節對於這樣的接觸太陌生了,他從來沒和誰有過這麽近的距離,可麵前是夏猶清,他又不排斥,甚至有點兒喜歡。

他看著夏猶清鋒利又飽滿的喉結,然後緩緩伸手摸了上去。

“怎麽了。”夏猶清說。

喉結在手心輕微滑動,聲帶帶起震動,好像能聽見他聲音一樣,謝秋節問:“夏猶清,你以前是不是進過我房間?”

夏猶清笑了一下,任由他摸著自己要害,“那可太多了,你說哪次。”

謝秋節並不意外,畢竟夏猶清有時候像當爹一樣進他房間,看他半夜有沒有感冒踢被子,雖然他並不太踢被子。

思考了一會兒,謝秋節說:“隻有一次,你也像昨天晚上那麽抱我。”

“我那個時候低燒,對嗎?”

“嗯,”夏猶清抓住他被子裏另一隻手,緊緊牽著,“我還以為你大概永遠想不起來了,那天早上還被你冤枉,說我做賊。”

然後夏猶清說采花賊,原來是這個意思。

難怪那天醒來不是手腳冰涼。

難怪夏猶清經常怕他是不是發燒感冒膝蓋疼。

那時候低燒,謝秋節整個人意識迷迷糊糊的,他隻以為是一場荒誕不經的夢,甚至第二天看見夏猶清還有點想躲。

夏猶清又說:“要是真的能做采花賊,也挺不錯的是不是,我就專挑你下手。”

謝秋節:“……”

又開始騷起來了?

“做夢。”謝秋節冷漠道,“不讓你采。”

“真到我手裏還不是我說怎麽樣,就怎麽樣。”夏猶清好笑,然後曖昧地輕輕捏謝秋節的腰。

謝秋節條件反射一激靈,差點想踹他。

“這麽敏感,以後我睡著了你不會直接把我踹床底下去吧。”夏猶清在被子裏抓著謝秋節小腿往他腿中間夾,“腳怎麽還冰涼冰涼的,我身上暖和。”

於是謝秋節的腳被他夾著取暖,謝秋節小聲說:“不踹你。”

他舍不得。

夏猶清靜靜看了謝秋節片刻,笑了,突然說:“說真的,有段時間經常做夢,夢裏都是你。”

謝秋節說:“對不起。”

“別說對不起,喜歡你,我心甘情願的,他也是,你沒有對不起誰。”夏猶清摸他的側臉,拇指在謝秋節眉尾的墨點上揉,“但是,我希望以後有什麽事情你先跟我商量,我不知道你以前連喜歡都有陰影,我也不希望你說給你一點時間,結果是你打算自己去治好那些傷,然後再來出現在我麵前。”

“謝秋節,談戀愛不是一個人的事,如果你難過的時候想的不是找我安慰不會要我擁抱,而是自己躲著,我會覺得我的出現很沒有意義。”

可是最後,謝秋節還是去敲了他的門,他把傷露給夏猶清看,跟夏猶清說好疼,然後他被治愈。

謝秋節看著夏猶清的眼睛,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有些難過,他不想要他難過。

他有點笨拙地說:“你的出現就是意義。”

夏猶清是恩賜。

“是嗎。”

謝秋節說:“我長一張嘴。”

夏猶清好笑接話,“你說是就是。”

謝秋節還學他說話,謝秋節怎麽那麽可愛。

明明一晚上沒睡,吃飽喝足後早就有些犯困,謝秋節看著眼前人卻有些舍不得睡,睡著了就看不見了。

過了很久,久到夏猶清犯困瞌睡蟲上來,已經開始眯眼睛了,突然聽見謝秋節不安地低聲問:“夏猶清,你喜歡我什麽,我挺差勁的,不會說好聽的話、不會哄人,你現在還有機會退貨,過幾天就沒……”

一晚上沒睡還提心吊膽的,現在終於放心下來,夏猶清困死了,他費力睜開眼睛,打了個哈欠,“不知道喜歡你什麽,見你第一麵就喜歡你,我會說好聽的話我會哄人,可能上天讓你出現在我麵前,就是讓你被寵愛的。”

好聽的話?說騷話嗎?謝秋節想,正不知道該怎麽回他。

夏猶清閉著眼睛,迷迷糊糊道:“寶貝,我好困,咱們先睡覺醒了再談這些行嗎。”

然後夏猶清拽了他一下,頭埋在謝秋節脖頸處,緊緊抱著他的腰睡了。

睡——著——了。

謝秋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