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很好,晴空高照。

夏猶清跟校長商量給學生們拍幾張合照,經過同意後,小小的學校就開始尋找合適的拍攝地點。

學生們也很興奮,這還是他們第一次上鏡頭,總以為自己要上電視一般。

夏猶清挑了一個拍人像的相機。

學校的校長和老師坐在中間一排,學生們站周邊,就像是畢業照一般,一連拍完幾個班級,然後自由活動。

夏猶清看著鏡頭裏的畫麵,跟校長說:“校長,回去之後我把照片洗好寄給你們,您告訴我一個人數,我盡量多洗一些,每個老師和學生都有一份。”

“好好,麻煩同誌了。”校長樂嗬嗬,“這還是我們這兒第一次有人幫忙拍照。”

夏猶清:“不麻煩,我本職工作。”

謝秋節看見夏猶清拿著相機的手,手指骨節分明,拿手機偷偷拍了幾張,夏猶清視線看過來時又若無其事地收手機。

然後忍不住輕聲咳了一下。

旁邊遞過來一包紙巾,謝秋節看過去,蘇卿說:“你是不是有點感冒了?”

“謝謝。”謝秋節接過紙巾,“回去喝點藥就好了。”

前不久跟著夏猶清跑吹風吹久了,可能有點小感冒,小時候掉河裏之後,他的身體素質就變得很差,這麽多年也沒什麽好轉。

蘇卿問:“你們應該過兩天就離開了吧?”

謝秋節點頭,然後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下個地方去哪?”蘇卿問,問完又說,“還是讓夏猶清帶你去醫院看看吧,發燒了不好受。”

他又下意識摸脖子上的繩子。

謝秋節:“北疆。”

最近幾天,謝秋節經常看見他拽那根紅繩,就像學生們說的,他有時候改作業會改著改著就去摸繩子上套的東西。

後來有一天晚上,謝秋節無意間看見他繩子上套的是一枚戒指,蘇卿摸著戒指似乎在說什麽話。

出於隱私,謝秋節沒有去看他的唇語。

蘇卿笑了笑,“挺好的,和喜歡的人一起去看這個世界。”

謝秋節不知要怎麽接話。

他曾經也是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旅行,感受這個世界。

謝秋節問:“你怎麽跑這麽遠來支教了?”

蘇卿目光看向不遠處在操場活動開心大笑的學生,輕笑,“這裏比較需要我,也很適合我散心。”

他又說:“你知道沙漠是會下雪的嗎?”

謝秋節淡聲道:“很少吧。”

“確實挺罕見的,”蘇卿說,“我找到這裏也是想看一看沙漠下雪。”

不遠處有老師叫蘇卿,似乎有什麽事,蘇卿點頭道:“還有事,先去忙了。”

“嗯。”

謝秋節卻想起以前不知在哪看過的傳言,說把戒指套在脖子上意味著失去的愛情,又無法忘記,所以再也不戀愛了。

他剛才有一瞬間很想問,不打算重新開始嗎,但他又想起在網上看見的蘇卿與秦暮的那些過往,那是一份耗費了整個成長與青春的感情。

夏猶清跟校長談完話,朝謝秋節走過來,看見他臉色,先是摸了摸謝秋節額頭,“寶貝,是不是感冒了?”

謝秋節:“回去喝點感冒藥就好。”

沉默了一會兒。

謝秋節仰頭看他,眼底清澈,忽然問:“夏猶清,如果你喜歡一個回不來的人,是會一直記著,還是會慢慢學會去忘記?”

“怎麽了。”夏猶清輕聲問了一句。

“就是突然想問。”

夏猶清輕輕摸了摸謝秋節柔軟的發絲,從他的頭發慢慢摸到耳朵,暖了暖他凍在外麵的耳朵。

“我可能會選擇忘記,忘記不了影響也不大,世界很大我在各個地方跑,那段感情會慢慢在心裏變成一粒塵埃。愛情不致死,很久以後再去回憶這段感情時,其實並沒有什麽大不了,就像我爸媽那樣,和平分開慢慢不再有聯係,然後再遇見其他人,生活裏太多是後來才遇見對的人。”

這個世界有很多可能,躲過自己找死,還有意外身亡。

謝秋節有時候會想,如果哪一天他突然不見了,夏猶清怎麽辦,可他又覺得夏猶清這麽灑脫的人,肯定會找到自己該過的生活。

他不想在任何人心裏留下傷疤。

謝秋節垂下眼,淡聲說:“如果有一天我不見了,你千萬不要一直記得我……”

話還沒說完,夏猶清打斷道:“謝秋節,但這個人隻能是你,是你的話,我見山川湖海都想起你,我忘不了。”

謝秋節錯愕抬眼。

夏猶清揉捏著他的耳垂,低頭看進他眼裏,“寶貝,不要瞎想,人生中的意外隻是少數。”

“就算哪一天真的會出現意外,那也是以後的事,我們不是為了意外出現而提心吊膽在談戀愛的,就像蘇卿他們一樣,或許有些事成為了這一生抹不去的傷痛,跨不過去的坎,但我們還是要冒著風險相愛。”

冒著風險相愛。

可謝秋節是一個太害怕風險的人,他怕夏猶清有一天突然消失,也怕他們的感情在日複一日中慢慢淡了、不愛了,像多數人一樣,好像忘記曾經相愛,又好像有些無法釋懷。

他最初的打算是自己過這一生。

可是夏猶清出現了。

“謝秋節,別瞎想。”

謝秋節被拽進懷裏,夏猶清大手覆蓋在他後腦輕輕揉。

夏猶清好像能撫平他所有的不安。

-

晚上。

謝秋節被夏猶清嘮叨著喝了包感冒藥,然後被迫在被窩裏縮著。

他辯解道:“就是有點咳嗽,還沒有感冒。”

“要真進醫院了才算感冒是吧,早跟你說了外麵風大,前幾□□服不好好穿,還要跟著我四處瞎跑,你看看你那胳膊腿,能這麽在外麵折騰嗎。”夏猶清把充好電的熱水袋塞到他腹部,“快,拿著暖一暖,膝蓋疼不疼。”

“不疼。”謝秋節說。

今年情況已經很好了,就算是換季突然降溫他也沒有發燒,這麽在外麵跑幾天至今還沒有感冒,按以往的話他現在早把感冒藥當飯吃了。

夏猶清真的越來越嘮叨,明明才比他大兩歲,怎麽做到像爹一樣的。

夏猶清端過來一杯熱水,“寶貝,再喝點熱水,這裏太偏了,你明天醒來要真發燒了我都不好找醫院。”

房間暖氣很足,被子裏還塞熱水袋,謝秋節燥得慌,趕緊掀開被褥要緩解一下這過足的暖和,然後伸手要接熱水。

“被子被子,被子蓋好,謝秋節你想進醫院是不是。”

謝秋節瞥他一眼。

有事謝秋節,無事叫寶貝。

謝秋節端著熱水,被迫蓋著被子,忍不住說:“我還沒殘疾。”

夏猶清裝聾:“喝熱水,你今天下午咳嗽咳大半天了,明天早上醒來嗓子就啞了,不行,過幾天等我們幹完這義工,謝秋節你必須得起來鍛煉了。”

謝秋節反問:“不讓出去晨跑,我去哪鍛煉?”

在屋子裏老年散步嗎?

“在屋裏打太極。”夏猶清說,“打太極在哪都可以做,又簡單又方便,還可以補充氣血,疏通人體經脈,不僅強身健體還鍛煉腰部提高柔韌性。咱們先一步步來,先練習太極拳,以後再出去晨跑。”

謝秋節:“……”

謝秋節慢吞吞喝完熱水,實在沒想明白夏猶清怎麽會是個這麽嘮叨的性格。

夏猶清剛爬上床,謝秋節把熱水袋往夏猶清腹部塞,碰到他堅硬的腹肌,“你自己試試熱不熱。”

夏猶清聞言笑了,“那就捂腳,你腳總是冷的。”

謝秋節看著他的唇,他太喜歡夏猶清笑起來的時候了,唇形飽滿性感,有點想親上去。

想想自己有點感冒,最後還是算了。

他正準備縮進被窩裏。

突然被夏猶清偷襲似的在他嘴上吧唧一口,謝秋節錯愣,見夏猶清還想湊上來,他連忙用手擋住,“我感冒,會傳染的。”

“你看我的眼神明明挺想親上來。”

謝秋節耳廓紅透,嘴硬道:“……我沒有。”

夏猶清低頭在謝秋節脖頸間嗅,蹭了蹭,然後直勾勾地盯著謝秋節,碰了碰他嘴角,“你每次盯著我嘴看我都以為你在索吻。”

“……”他明明是看唇語。

次日醒來,可能是熱水喝多了,嗓子沒啞,但他確實遲緩地感覺到有點不舒服,有些鼻塞,像是感冒加重了。

但還有一天這義工活動就完成了。

他不想搞那麽麻煩,還大老遠跑一趟醫院。

夏猶清感覺他不太對勁時,被他搪塞過去了。

傍晚幹完活,謝秋節準備在這一塊隨便逛一逛,畢竟來了這後基本就是在學校,雖然是小村子,但總有能看的風景。

不知不覺,兩人就走到了沙漠處,放眼望去黃沙漫天,有種遼闊又荒蕪的美感。

然後,謝秋節還看見了一個人,坐在一個高高的沙丘上,望著遠方,遠方是一輪漸漸下垂的落日。

“寶貝,我拍張照。”夏猶清鬆開牽他的手。

謝秋節看見他拿起脖子上掛的相機對著遠處的蘇卿拍了幾張,安靜地等他拍完,然後才問:“你要去問蘇卿嗎?”

“肯定要問。”夏猶清看著鏡頭裏的畫麵,似乎很滿意,他更喜歡這種自然的攝影,沒有人為的擺拍,充滿偶然性和不確定性,卻獨有精彩。

落日、大漠與人,風景和人向來是相互作用,人物與景色完美重疊的畫麵永遠值得記錄。

謝秋節現在忽然明白蘇卿身上那種感覺了,那是一種溫柔的寂寥。

明明隻身一人,卻又像有人相陪,好像他心心念念的人沒有離開,一直在他身邊陪著他,世界都對他有幾分溫柔繾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