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謝秋節站在一家兩層的咖色小洋房前,半開放式的院落。

昏黃燈光下,一眼能瞥見裏麵停著一輛白色轎車,旁邊種了點蔥蒜和花花草草。

謝秋節停住腳,“你家?”

“對啊,我家,我爸平時也不在老家,都是過年才回來住一住,他說鄉鎮空氣好,以後退休了還能去理一理我爺爺的地。”夏猶清一邊推著行李箱往裏走,一邊道:“阿姨平時就跳跳廣場舞打一打牌,養點花花草草,放心,他們都挺親和的。”

謝秋節沉默。

他忽然想起謝秋季了,謝秋季家裏還有他的一間房,前不久還問他回不回家過年。

謝秋節跟著往裏麵走,突然撲騰撲騰地跳出來一條小狗,棕色毛發,中華田園犬。

小狗特別歡喜地蹭了蹭他,一邊嗷嗚嗷嗚地叫一邊圍著他尾巴搖個不停,仿佛迎接他回家似的。

謝秋節問:“你家怎麽還有狗?”

問完瞥見家門口站著一男一女,男人長得很顯年輕,身上還圍著塊圍裙,似乎是正在做飯匆匆忙忙出來的。

夏父說:“小秋是吧,喲,拿這麽多東西累不累,吃飯沒,你們說還有二十分鍾,這菜還沒做完,來來來先進屋,等一會兒就能吃個熱乎飯菜了。”

謝秋節:“叔叔好……”

“誒好好。”

女人也是很親和的長相,帶著些樸實,笑嗬嗬道:“來來來,小秋,長得比照片上好看多了,幹淨漂亮,猶清眼光向來不錯,坐一路車累壞了吧,快進來坐一會兒,我幫你拿行李。”

謝秋節手足無措地拉著行李箱,“阿姨好……我、謝謝阿姨,太重了,我來提就好。”

“我來我來。”夏父笑著接他的行李,“小秋手裏怎麽這麽多東西。”

謝秋節被擁著帶進了家門,他回頭看夏猶清,滿臉無措,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夏猶清看著他爸和阿姨帶著謝秋節就走,仿佛那位才是親兒子一般,有點好笑地喊:“爸,你怎麽不幫我提行李。”

“爸什麽爸,自己長手幹嘛用的,拿個行李還要喊我,你還以為自己三歲。”夏父一邊提著謝秋節行李一邊說,餘光都沒給夏猶清一個。

然後小狗崽子圍著他轉了兩圈,也跟在謝秋節身後走了。

夏猶清:“……”

謝秋節才是親生的吧。

謝秋節摳著手指局促不安地坐在沙發上,桌前放著瓜子和水果。

夏猶清懶懶散散地湊到他身邊,在桌子底下牽著他的手搓了搓。

“那個,小秋,你先坐著吃會兒水果,等會吃飯。”夏父看著兩人,然後又進了廚房。

“……好。”

謝秋節覺得能逃避一會兒是一會兒。

夏猶清隨手剝了個橘子,“寶貝,吃橘子。”

女人看過來。

謝秋節心裏緊張了一瞬,在夏猶清手心撓了一下。

明明進門前他跟夏猶清說,別這麽叫他,夏猶清家裏人聽見怪尷尬的。

女人反而笑意更深,帶著姨母笑看他,“小秋,你們是直接從新疆過來的嗎?”

謝秋節不安道:“嗯。”

然後他就沒話了,他實在不是個會聊天的人。

“坐這麽久的飛機和客車肯定累了,放鬆點,就當自己家一樣。”女人似乎看出他很緊張,笑了笑道:“我去廚房幫猶清他爸看一看菜,你們先聊著。”

張小鳳進廚房,一邊剝橘子一邊對夏父笑說:“小秋好乖,長得是真好看,真不錯,剛才猶清叫他寶貝,聽得我心花怒放,甜死人了。”

夏父翻炒著鍋裏的菜,“人孩子看著緊張死了,你先別逗他,臉皮薄,以後跑了可急死我,夏猶清這臭小子好不容易帶個人回家,我就怕小秋跑了,他一個腦抽剃頭當和尚去。”

“都跟你說了不要老逼他相親,對象肯定是要找自己喜歡的。”張小鳳說,“看看小秋多好,就是太乖了,怕猶清欺負他還不敢說,這麽把小秋留咱家不好吧,人家也要回家過年。”

夏父道:“我問過那臭小子了,他說小秋家裏有點事,不回家過年,這才讓他帶回來看看,一個人在城市過年那多孤獨,飯都吃不飽,瘦得都沒點肉。”

說完,夏父將菜裝盤,歎了口氣,“就是太乖了,怕以後製不住夏猶清這四處跑的狗崽子。”

要不是兩人不能領證,夏父甚至想鼓勵兩人過兩天就去領證。

總得有個人拴著夏猶清才好。

-

謝秋節心裏鬆一口氣,有點埋怨似的看夏猶清,小聲道:“不是說好別那麽喊我麽。”

“我可沒答應,寶貝,我都喊習慣。”夏猶清往他嘴裏塞瓣橘子,“吃橘子,別緊張,阿姨人挺好的,不是白雪公主的後媽。”

謝秋節忽然感覺有東西拱自己的腿。

是那隻棕毛小狗崽。

他低身摸了摸狗頭,小狗崽這個年紀特別活潑,見誰都親。

謝秋節說:“你沒說你家養狗啊。”

夏猶清喊了一嗓子,“爸,咱家什麽時候養的狗?”

“喊什麽喊!”夏父從廚房探出個頭,看見謝秋節在擼狗,臉色又柔和起來,笑道:“小秋喜歡狗啊,這不就是半年前我撿的那隻,不是你阿姨跟你說過嗎。”

謝秋節擼狗的手僵硬住,一瞬間挺直脊背坐直了。

夏猶清天天在外麵跑,什麽事過兩天就忘了,仔細看了看,實在沒認出來這是以前那隻髒兮兮的灰耗子。

夏猶清解釋:“寶貝,我也是第一次見著這狗崽子,我爸以前撿回來的流浪狗,沒想到現在長得還挺好。”

謝秋節尷尬,“……哦。”

貓狗這種生物向來都比較親謝秋節。

但擼狗也逃避不了尷尬的吃飯環節。

謝秋節端著碗,看著眼前這一桌自己偏愛的菜,夏父廚藝似乎還不錯,至少這一桌子菜看著很有食欲。

夏父:“我就偶爾下廚,小秋你試試,看合不合口味。”

謝秋節端著滿滿一碗排骨,吃了塊排骨,誇道:“叔叔做的很好吃,排骨很香。”

夏父瞬間就開心了,“你喜歡就行,多吃一點,你看著太瘦了。”

謝秋節:“謝謝叔叔。”

就這麽吃點飯聊會兒天,謝秋節倒是慢慢適應這種感覺了,吃完飯,他正襟危坐地坐在沙發看電視。

夏父喊夏猶清,“夏猶清,你自己房間去收拾一下。”

夏猶清房間裏的東西不喜歡別人碰,在哪個位置就必須在哪個位置,所以夏父從來不幫他收拾房間。

夏猶清提著行李箱往二樓搬,“知道了。”

“那個,我也去幫忙收拾吧。”謝秋節站起來。

夏父看著謝秋節,“也行,兩個人整理快一些。”

-

謝秋節放鬆了下,環顧夏猶清房間。

角落放著兩個籃球和一堆鞋盒,書桌是各種各樣的書和高中課本、照片,還有遊戲機和幾個鏡頭。

鞋櫃全是五顏六色的鞋子,仿佛一個行走的商標。

牆麵貼著幾張有關籃球的海報。

甚至還安裝了一個投影儀,坐在**就能看電影。

很夏猶清的風格。

整體很整齊,也就是衣櫃稍微亂了點。

“寶貝,還緊張呢。”夏猶清伸手將人拽進懷裏抱住,摸摸謝秋節後腦勺。

謝秋節的頭型很圓,很標準的顱骨,隻看他後腦勺就覺得特別可愛。

謝秋節埋在他肩上,“沒那麽緊張了,你爸和阿姨人都很好。”

隻是謝秋節已經很久沒有接收過來自長輩的好了,他不知道怎麽應對。

夏猶清親了親他額頭。

兩人安靜抱了會兒,然後把房間整理幹淨。

謝秋節問:“我跟你睡嗎?”

“對啊,不然你想自己一個人睡?”夏猶清在**放兩個枕頭,“寶貝,一個人睡太冷了,我身上暖和。”

謝秋節:“那個……你爸他們……”

“我爸高興得很,”夏猶清說,“他今天一整個晚上嘴角都忍不住上揚,看見我把你帶回家了,他高興都來不及,你睡我房間他也不會有什麽意見的。”

謝秋節晚上沒那麽緊張時,圍著爐子旁陪著夏父和張阿姨說了會兒話,雖然是問一句答一句。

夏家似乎經常有人來玩,一個晚上好幾個人來問張阿姨打不打牌,張阿姨隻是笑著說今天不打,那些人誇幾句謝秋節好看便回家。

謝秋節早上迷迷糊糊醒來時,下意識地往夏猶清懷裏蹭了會兒想繼續賴床。

又感覺地方不對勁,睜開眼,拿手機看時間——早上七點。

他現在在夏家。

不能給夏父一個他很懶惰的印象,於是爬了起來。

夏猶清懷裏空了,嗓音裏是沒睡醒的低啞:“寶貝,幹嘛去。”

謝秋節穿上拖鞋,穿戴整齊,“做早餐。”

“寶貝,再躺一會兒,不用起那麽早。”夏猶清睡眼惺忪地坐起來。

謝秋節問:“你家早餐一般吃什麽?”

“可能是麵啊、粥啊、飯啊之類的吧。”夏猶清在家已經很久沒有吃過早餐了,工作之後,每次過年回家醒來基本可以吃中飯。

和謝秋節合租的那段日子,在一定程度上稍微調整了他的作息。

謝秋節看著他,“你以前是不是都不吃早餐?”

“嗯。”

謝秋節:“對身體不好,你熬夜也特能熬,以後十二點前必須睡覺。”

夏猶清半睜著眼睛笑:“寶貝,夜生活不過了?十二點就睡,咱們是準備吃齋嗎。”

謝秋節:“……”

“你先躺一會兒,我給你煮碗麵。”謝秋節不太想搭理他的騷話,裹好衣服往樓下走。

謝秋節剛走進廚房,碰到正在廚房煮麵的夏父,夏父很自然道:“小秋,起得好早,餓了?夏猶清醒了沒?”

謝秋節:“他醒了,叔叔要不我來煮吧。”

“誒不用不用,我煮就好,馬上就好了,是不是餓了,你去客廳看看有什麽東西墊一墊,順便把夏猶清喊起來一起吃吧,我們都喊不起他。”

夏父忍不住多說了兩句,“知道他以前工作辛苦,想著讓他多睡會兒就多睡會兒,現在明明挺閑的,回家每次都起不來吃早飯,熬夜倒是能熬到大天亮。”

其實夏猶清現在有時候還是很忙,商業拍攝時連夜修圖也常有。

謝秋節覺得這種嘮叨還挺親切的,一點距離感也沒有,心想,果然是遺傳的。

隻不過夏猶清還是沒他爸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