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酒店。

謝秋節身穿著簡單的白色浴衣, 露出一截修長白皙的脖頸,濕漉漉的頭發被他往後撩起來, 額頭飽滿白淨, 眼睛也仿佛沾了水一樣。

他漂亮得讓夏猶清挪不開眼,現在的謝秋節身上多了點更吸引人的氣質。

隻是一個簡單沒有任何修飾的畫麵,都讓夏猶清想記錄下來,將他放心裏一輩子。

謝秋節偏了偏頭, 對夏猶清說:“幫我把耳釘摘了吧。”

夏猶清說:“其實戴著也沒事。”

“我怕掉了。”

夏猶清摸了摸他的耳骨, “掉了我再給你買。”

謝秋節瞥他一眼, “你買的耳釘夠多了。”

而且有一些還是定製款, 謝秋節每次戴都覺得自己耳朵鑲鑽一樣,生怕一不小心就丟了, 那簡直就是撒錢。

雖然現在他們不缺錢, 但他從小習慣了節儉。

夏猶清幫他把耳釘摘下來,放進盒子裏,然後輕輕捏了捏他的耳垂,“寶貝,現在可以去泡溫泉了吧。”

謝秋節:“嗯。”

溫泉氤氳著熱氣,很暖和,浸在肌膚上很舒服。

夏猶清靠在溫泉池邊緣, 手在水裏輕輕揉著謝秋節胳膊,“寶貝, 這幾天辛苦了,感覺你瘦了。”

謝秋節靠著他,很喜歡這種貼在他身邊的感覺, 懶洋洋道:“沒有吧。”

夏猶清手往下,捏了捏他的腰, “肯定瘦了,抱一下就感覺你輕了不少,你怎麽一點也不長肉。”

就這幾斤細微的變化他也能察覺,謝秋節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幾天實在太累了,而溫泉水太舒服,謝秋節靠在他懷裏半眯著眼睛,昏昏欲睡。

“我以前可能真的一個人自由自在太久了,在哪裏都能住,哪裏也不會久留。”夏猶清按摩著他的腰,“寶貝,下個月我就不到處走了,在家陪你一會兒,每天就跟在你身邊轉,監督你鍛煉,接你下班,帶你去吃頓夜宵,不累的時候**多做一會兒……”

夏猶清對於家的概念其實很淺,他喜歡廣闊的天地,不喜歡被誰牽製。

但如果是謝秋節,一切他都心甘情願。

他說著,察覺懷裏的人似乎沒有一點反應,才發現謝秋節已經靠著他睡著了。

夏猶清有點好笑。

“這麽累啊,這也能睡著,不怕到時候淹死了。”

夏猶清將他抱起來,用浴巾裹好,帶進酒店房間裏,小心翼翼地放在**,給他蓋好被子。

去拉窗簾時,看見外麵忽然下起了大雨,一群人急匆匆往酒店裏跑,雨越下越大,一瞬間演變成傾盆大雨。

這幾天外麵一直在下暴雨,兩人差不多就是被困在酒店。

-

雨勢停歇,陰天。

夏猶清在山裏,這種天氣在深山裏其實很危險,但他拿著相機說必須要來看一看,拍暴雨後的大山深處。

謝秋節跟在他身後,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進了山脈深處,拍完照片,然後出山。

謝秋節再次甩了甩手機,“還是沒信號。”

“嗯,正常,這地方太偏了,信號弱。”

謝秋節環顧四周陌生的樹木,“這路好像不是我們進來時候的?”

夏猶清:“換路線了。”

話音落下,忽然一陣風刮來,帶著呼嘯而來的冷意,樹林間的枝葉搖晃地厲害,鳥兒飛散。

山雨欲來。

夏猶清脊背挺直,望向前方,風從林間穿過,撲麵而來的風帶著陰森森的涼意。

他伸手抓住謝秋節,皺著眉嚴肅道:“寶貝,我們得走快點,又要下雨了,暴雨。”

不止是暴雨這麽簡單。

“我們得快點下山。”夏猶清抓著謝秋節的手,“我帶你走小路,小路快一點,但崎嶇不平,小心一點。”

“怎麽了。”謝秋節跟著他跑。

夏猶清三兩步從一旁躥上山坡,遞給謝秋節一隻手,“快上來,寶貝,前幾天雨下得太多了,可能會有小型山體滑坡。”

明明是夏天,謝秋節卻覺得升起一股冷意,他裹緊衝鋒衣跟著夏猶清跑,山路陡峭又崎嶇,他跑得磕磕絆絆。

忽然之間,暴雨傾盆。

謝秋節被雨淋得連眼睛都睜不開,頭發濕答答黏在額頭,泥土和鞋子黏糊糊地越跑越重。

天像是黑了,陰沉沉的,黑雲翻滾,風雨肆虐。

腳下的地震動了一下,謝秋節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大喊:“是滑坡了嗎?!”

山上發出轟隆的響聲,巨大的聲響振聾,好像整座山要崩塌一般。

這個滑坡比夏猶清想的似乎要更大。

“對!”夏猶清也不管他看沒看見了,拉著謝秋節的手,在雨中分辨著方向。

響聲距離他們有一定距離,但他們腳下的土壤似乎也受不了一般地開始鬆動,碎石、泥沙滾動。

雨太大了,泥沙好像要帶著他們淪陷。

謝秋節額頭冒著冷汗,冷汗被暴雨洗刷,整個臉蒼白得沒有血色。

一路磕磕絆絆,看不清聽不見,腳下被流動的碎石滑了一下,一瞬間不受控製地摔了跤。

不可控的力氣直接帶著謝秋節滾了下去,仿佛他也是這山裏泥沙的一種,大自然強悍的力量,根本不是人為可以抵抗。

“謝秋節!”夏猶清手裏空了,被帶著摔了一跤又趕緊穩住身形站起來,下意識大喊:“抓住旁邊的樹,找點東西穩住!”

該死,謝秋節聽不見。

謝秋節摔得頭暈眼花,壓根不知道夏猶清說了什麽,吃了一地的泥沙,有點犯惡心。

滾了好幾圈,最後撞上一棵樹,脊椎疼,腦袋還被石頭磕到了,生疼,一瞬間壓根沒有力氣爬起來。

“咳咳!咳咳咳!”謝秋節下意識想抓點安全的東西,卻抓了一手泥。

也還好被樹擋住他繼續滾下的路,夏猶清趕緊跑到他身邊,扶著他起來,抹掉他臉上的泥沙,“哪兒疼,有沒有事!”

謝秋節壓根看不清他在說什麽。

夏猶清抹了把臉上的水,頭發整個往後撩,搭著他胳膊,“寶貝,不怕。”

謝秋節撞到了頭,腦袋太疼,一時之間沒法思考。

兩個人全身濕透了,一身的泥水。

山頂有泥沙帶著雨水滾著向前,他們這兒也開始鬆動了,不能在這兒下山,要往垂直於泥沙下滑的方向逃離。

雨太大,樹木倒地順著泥水下滑,碎石、泥沙、枝葉在黑色的雨裏混亂著,謝秋節好像還看見了一個黑色的相機,陷在泥沙裏。

謝秋節在混亂中去看夏猶清,沒看見他的相機,他喊夏猶清:“你的相機!”

“別管相機了,快走!” 夏猶清一心隻有謝秋節的傷勢,無暇顧及其他,隻大概判斷了一個方向使勁跑,他們剛才那個地方果不其然被山洪衝了。

不知道帶著人跑了多久,雨沒有停歇,他看見一個山洞。

夏猶清趕緊帶著人跑進山洞。

謝秋節仿佛終於從頭暈眼花中有了點意識,累得氣喘籲籲:“……我沒事。”

“有沒有傷到骨頭?”夏猶清半跪在他身邊,檢查他身上,衣服裹得嚴實倒沒有什麽皮外傷,然後伸手摸他的脊背。

謝秋節忍不住小聲抽了口氣。

“疼?”夏猶清把他濕發撩上去,“寶貝,看我,是後背疼嗎。”

謝秋節:“……頭疼。”

其實背更疼。

泥沙還算軟,隻有撞樹那一下衝擊太大,謝秋節肺都差點吐出來。

“頭?”夏猶清生怕謝秋節有點事,連忙去看他腦袋,謝秋節腦袋上黑發和泥沙混合不清。

他輕輕摸了摸,摸到一個凸起的小包,似乎還有點破皮,謝秋節忍不住輕嘶一聲。

“沒事沒事,寶貝,不怕。”夏猶清一邊安撫他,一邊將他往身上抱,“咱們暫時在這兒避一下,等雨小一點我帶你出去,我們去醫院處理,沒事啊。”

這是謝秋節第一次直麵自然災害,他隻覺得心驚,但此時他和夏猶清靠得很近,他又覺得安全,有種互相取暖相依為命的依賴感。

夏猶清輕吻了他一下,“沒事,我在呢。”

雨一直下,能感覺到滑坡依舊未停,外麵還是很危險。

“嗯。”謝秋節抱緊他,“這滑坡會持續多久?”

夏猶清看著外麵說:“最多半個小時,等雨小一點,這裏穩定些我們就走。”

半個多小時後,雨終於停了。

林間草木濕答答地滴著水,遠處還有滑坡的痕跡,整個山體可怖地缺失一塊,夏猶清指著下山的方向,“寶貝,你一直往這個方向跑,跑大概半小時就到山腳了,找一個空曠的地方等我,山腳下有居民房,這個滑坡程度肯定有救援,遇到有救援的話,和救援隊呆在一起……”

話還沒說完,謝秋節打斷他,“你呢?”

夏猶清說:“我去找一找相機,兩個小時,給我兩個小時,到時候不管找沒找到,我都回去找你,寶貝,現在沒下雨,這兒還算安全,你趕緊走。”

“別找了。”謝秋節拉住他,“我給你買新的。”

這個情況太危險了,絕對不能在山裏多呆,剛才滑坡,相機早就不知道被卷去哪了,不值得夏猶清冒險去找。

到底相機重要還是命重要,就為了一個相機,命都不要了?

“我不是在意那個相機,我在意的是裏麵的照片,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夏猶清著急,扳著謝秋節認真道:“寶貝,聽話,你下去等我好不好,我肯定會完好地出現在你麵前。”

“照片以後還可以拍。”謝秋節冷聲道,麵無表情地看著夏猶清,“你不能去。”

那是不一樣的,每個瞬間都是具有偶然性的,這次能拍到,下次來就不一定能拍出這種感覺了。

夏猶清知道相機大概率是找不到了,在這麽大的林子,找一個不起眼的相機簡直是大海撈針,但是他總要試一試吧,萬一運氣好呢,隻要兩個小時,找不到他也知道自己盡力了,但是他不可能不去找!

“寶貝……”

“不準去。”

兩人爭辯半天,誰也勸不了誰,站著徒然浪費時間。

夏猶清深吸一口氣,盡量冷靜道:“謝秋節,我知道你擔心有危險,但我不是第一次麵對這種情況了,我有經驗,你放心好嗎,就兩個小時,你隻要給我兩個小時,不管有沒有找到我都會回去找你。”

謝秋節沒什麽情緒地說:“要麽我跟你一起找,要麽一起走。”

夏猶清低聲喊他:“謝秋節……”

“要麽我們就這麽耗著。”

“……”

“……”

兩人相對著沉默,刮起一陣風,樹葉上豆大的雨滴落下,一瞬間,風有些凍骨,謝秋節後背又開始疼,撞樹的時候撞得太狠了,甚至膝蓋也疼,仿佛被針密密麻麻地紮著。

良久,謝秋節抬眼看他,“如果聽見我喊你,你一定要出現。”

夏猶清一愣,不知道謝秋節為什麽忽然鬆了口,連忙保證道:“好。”

“寶貝,你往這個方向走,在山腳安全的地方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