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侯說:“來人,給我把這棵妖槐連根挖掉,看它還敢不敢作祟!”老槐聞言忽然抖動起來,“唰唰”作響,落葉紛紛飄下,人們驚出一身冷汗。

“我看不必。”孟塗說,“天生萬物,有其害,必有其利。這株老槐還是昆吾的功臣呢?”

“此話怎講?”樊侯詫異地問。

“金、木、水、火、土,五行之間相生相克,循環不已,乃成天道。”孟塗說,“昆吾乃一泥沙碎石堆積成的土丘,臨河而立,卻連年遭受洪水衝擊而不坍塌,為什麽?都是老槐樹和它的家族之功也。老槐樹根深數十丈,廣布一、二裏,將泥土固結成一體,此可視為木克土也。水來土當,昆吾土丘巍然不動,即是土克水也。”

“那麽,每日來勢洶洶的河水又克的什麽火呀?”看來樊侯對昆吾的風水有了興趣,想請教這位高人。

“本來,昆吾冶銅業十分發達,爐群遍布,煙火衝天,如果沒有滔滔河水相衝,豈不水火失衡?”孟塗接著說,“如今的昆吾,正是因為少了爐火,變成了一座純粹的水城,才引起陰陽失調,風水欠佳,大不如昔日之盛了。”他想從側麵試一試樊侯對發展冶銅業的態度。

“這五行之說還是很有些道理。”樊侯似懂非懂地附和說,“這些年水太大了,把昆吾的火給撲滅了。至於火克金,就不用你解釋了,這些銅斧銅鑿都是借助火將礦石熔融後澆注的。金克木嗎,銅斧自然是砍樹的利器。…如此說來,這老槐樹是昆吾五行相生相克循環中的一環,真的砍不得啦!可是,如果它繼續作祟怎麽辦呢?”

“這好辦,”孟塗要過一把斧頭,一揚手拋進樹洞裏,接著說道,“有這把斧頭在它肚子裏鎮著,老槐樹就無法變成精怪了。”

樊侯大喜,讓人去府庫裏取千金,並讓夏姑用編鍾演奏一曲相謝。

謝禮取來了,一曲也結束了,孟塗忽然說:“在下有一個外甥,欲納小姐為妻,這千金就轉做聘禮可否?”

這時候樊侯才想起來打聽卜者的來曆。當他得知是從夏邑來的孟塗時,驚喜異常,說:“先生大名如雷貫耳,本人竟然當麵不識,多有怠慢,罪過,罪過!”他遲疑一下,有些為難地說,“至於令甥與夏姑的婚事,我當然願意和夏氏攀親,何況啟還是個天生的奇人。隻是…”

“你是說要經過考婿吧?”孟塗接上去說,“那是自然。在下也是聽了小姐的演奏,才想起給啟提親的。他肯定喜歡這組編鍾和這支神奇的曲子,我想讓他來應試,碰碰運氣。”

“好,好,越快越好!”樊侯興奮地說。他見無數考婿者都失敗而歸,已經對夏姑的擇婿方式產生了懷疑,暗想,若如此考下去,她弄不好要變成剩女了。這次不管啟能不能通過考試,都必須撮合成功,還到哪裏去尋這樣的親家啊!

從三苗撤軍後,啟沒有了正經事兒幹,便整天沉湎於樂舞之中,或邀上一批公侯子弟,四處圍獵、野餐,好不快活。這日,孟塗讓人把他喚來,說:

“舅舅給你選了位姑娘做老婆,你去相相去吧!”

“舅舅,我不想娶老婆,也沒工夫去相親。”啟說,“女孩子找上門來玩兒,我還不願意哩她們呢!”

孟塗忽然想起,他這個外甥剛滿十二歲,正處於對異性的排斥期,怎能樂意找個老婆呢?於是改口說:“舅舅逗你玩兒呢!那位姑娘得到一款新式樂器,叫編鍾,而且樂曲之美妙世間罕有,隻是叫不出名來。舅舅知道你深諳音律,想帶你去欣賞欣賞。”

孟塗這一招果然有效。啟聽後立即跳起來,迫不及待地問:“她叫什麽名字?家住哪裏?好舅舅,快快告訴我!”

“她叫夏姑,是昆吾樊侯府上的小姐。”孟塗見他轉身就走,說道,“別急,咱們準備一下一塊兒走。”

“不,你的馬太慢。我去也!”啟說罷,立即乘龍起飛,不足半個時辰,已到昆吾上空。

一種神妙的旋律從下麵嫋嫋升起,在身邊繚繞,聽來耳熟,似曾相識。啟尋聲在老槐樹旁著陸,悄悄地走進夏姑房裏倚門靜聽。他怕驚動了演奏。

“來人可是啟?”演奏停止,隻有餘音繞梁,伴著夏姑銀鈴般的聲音。

“正是我。”啟忽然感到這位女孩十分親切,詫異地問道,“姐姐,你怎麽猜到的?”

“心有靈犀吧!”夏姑說。她確實感知到了這位來者與眾不同。“你叫我姐姐?多大啦?”

“我都十二了,不過好像沒有你大。”啟望望高他半頭的夏姑背影說。

“你這麽大點兒就來考婿?”夏姑這才轉過身來,看著一臉孩子氣的啟,驚訝而又有點兒失望地說,“你可知道遊戲規則?若是猜對了這支樂曲的名字,可得給我當丈夫。”

“你叫我當什麽角色,我就扮演什麽角色,弟弟、兒子和丈夫都行。”啟天真地說。

“哈哈哈!”夏姑笑灣了腰。

“不過有個條件,”啟態度認真地說,“你得每天給我演奏一遍這首《九辯》。”

“什麽?你說這曲名叫《九辯》?”夏姑吃驚了,盯著啟的眼睛追問道。

“沒錯,就是《九辯》。”啟肯定地說,“好像沒有完,結尾還有一個高音,給我的印象很深。”

夏姑捧住啟的頭,心情複雜地說:“你答對了,可以做我的丈夫了。…可是我都十八了,你覺得咱倆還般配嗎?”

“姐姐不必嫌我小,我也會長到十八的。”啟一本正經地回答。

夏姑“噗哧”笑了,把他攔在懷裏,又有點傷感地說:“夏姑就把你當成弟弟養著吧!…不過,等你長大了,姐姐可就快老了。”

“演奏《九辯》的姑娘都不會老的,”啟瞪起眼睛審視夏姑,自信地說,“姐姐也不會老的。”

“那隻能是天上的仙女了,傳說而已。”夏姑摩挲著他的頭,喃喃地說。

“對,對,我想起來了!”啟一蹦老高,又一頭紮進夏姑懷裏,大叫,“我就是在天上聽到的《九辯》,

姐姐就是下凡的仙女!”書中交代,啟就是天娛星君下凡。在他裂石而生之前,正在天庭欣賞《九辯》樂舞的演出,因此空中才有樂曲之音**漾。

當孟塗匆匆趕到昆吾時,外甥啟已經在夏姑閨房裏泡了一天一夜了,看來還絲毫沒有想回家的意思。這門親事就這麽定了下來。樊侯把昆吾的冶銅事業交給孟塗打理,自己樂得天天行獵。孟塗依靠昆吾得天獨厚的條件,很快把事業做大。他沒有請手握重權的大禹出麵,甚至還處處瞞著大禹。但是,他充分利用了大禹的關係和影響力,讓昆吾青銅器行銷天下,並成為朝廷賞賜品的必選,與荊山製品爭衡。昆吾鑄製的刀幣,還占領了中原交易市場,十分搶手。夏地橫跨冀、豫兩州,處於中原腹地,麵積遼闊,土地肥沃,水陸交通發達,稻、黍、絲、麻年年豐收,而且貨殖方便,於是財源滾滾而來。夏由此走向昌盛。

有話則長,無話則短。話說洪水過後,帝舜王朝君明臣賢,風調雨順,萬國來朝,天下無事。一日,帝舜召集群臣,說:“朕二十歲以孝敬父母聞達於世,年三十被帝堯選拔為官,年五十攝行天子政務,年六十一接替帝堯踐帝位;屈指算來,在帝位上也已經二十二個年頭了,耄耋一老翁矣!執掌天下,既需要德行、膽略和從政經驗,更需要精力和勤勉。但近些年來,朕感到精力一年不如一年,做事越來越力不從心了,思慮再三,為天下眾生著想,決定禪讓給伯禹,眾卿以為如何?”

“臣下以為不可!”大禹首先上奏說,“當初,帝堯年過九十方授權於陛下。如今陛下身體康健,思維敏捷,禦宇有方,十年之後再論禪讓不為遲也。況且,如今朝廷業已承認諸侯世襲之製,諸侯的封地和爵位都由其子嗣代代繼承。由此看來,天子世襲,也勢在必行。臣觀陛下世子義均,敦厚賢良,勤勉方正,又係帝堯外孫,深受帝王世家仁孝禮義之熏陶,將來可繼承帝位,臣等願盡心輔佐。”

“帝堯其仁如天,其知如神,朕望塵莫及,豈敢與之攀比?八十讓位,已經有些遲了,再不能蹉跎下去了。”帝舜有些激動地說,“至於天子世襲之說,當年就有人提起過,被帝堯一口否定。當時我也曾表示,要終此一生遵循帝堯的路線,以報答他的提攜。如今我虞舜憑借先帝恩澤、上蒼佑護和眾卿的努力,贏得一世榮耀,怎能違背帝堯意誌、變公天下為家天下呢?兒子若能勝任,未必不能君臨天下。但知其子莫若其父。吾子義均,誠信勤勉有餘,膽略睿智不足;又多年躬耕於田疇,漁獵於山川,身無尺寸之功,怎能號令諸侯、約束四夷?朕已令他隨契牧豬販牛去也,若得一生平安、不至於遭受凍餒之窘便知足矣。世襲之事,再不要提起!”

注(1)見《尚書•禹貢》(2)《山海經•海內南經》:“夏後啟之臣曰孟塗,是司神於巴。人請訟於孟塗之所,其衣有血者乃執之。是請生。居山上,在丹山西。”

(3)《墨子•耕柱》:“夏後開使蜚廉折金於山川,而陶鑄之於昆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