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沈書嫻直到此時才明白為啥海商脫了衣服就能當海盜,這趟外海,主要目的是衛連舟想跟元五峰聊聊,順道做生意。但派出的人馬,十艘外海大船,旗艦號就是衛連舟的坐駕海祥號,其他九艘也就是比海祥號小一點。跟著一起去的水手船工,加一起九百多人。

這還不是衛連舟的全部家底,扶桑單線是三艘大船,國內運輸專線是八艘大船,另外還有幾艘船隻報修。雖然比跑外海的船小些,但比一般貨運船隻還是大的多。算下來,大小船隻共二十幾艘,旗下全部雇員加一起超過三千人。

以前沈書嫻隻是知道衛連舟有錢,標準的暴發戶,也知道船行來往人多,但沒想到會是如此之多。實在太猛了,不過從這個人員配置,也可以想像得到海盜的實力有多強,搞得海商們想做個生意就得養個這麽批人保駕護航。

上船之前先是祭海神,這是大祭,比結婚的時候還要隆重的多,主要是人多,結婚就是自家人祭拜,衛連舟單人一人,加上她一個,兩口人。現在要出海了,是所有上船的人都要祭祀,儀式大得很,從早上開始忙碌到中午,貨物已經抬上船,各人隨身東西自己帶,一般來說都是啥都不帶,食物是集中調配,一群大老爺們,誰還管衣著。

沈書嫻滿麵春風的送衛連舟上船,其實這幾天她心裏都是抽抽的痛,有時候晚上睡覺都會夢到海上起風暴之類的。但這話不能說出來,也不能表現出來,不管怎麽樣這一趟衛連舟都得去,一哭二鬧三上吊全使上也沒用。

改變不了那就不能分衛連舟的心,高高興興的送他上船。寧寒飛有句話說的也對,兒女情長就不免英雄氣短,平常在家時熱熱乎乎就算了。現在要出去拚命了,那就不能這樣。

大船駛出去,船上眾人也閑不了,水手船工自是不必說,都在忙著各自安排。衛連舟直接把航海地圖拿出來,裴霜是第一次出海,雖然坐在大船上沒有迷路之說,但怎麽著也得把大概方位說一下,道:“海口在這裏,元五峰占的群島大概就在這樣。”

地圖並不算複雜,裴霜看著卻是十分震驚,道:“衛兄哪來的地圖?”

“海路走多了,自己畫的。”衛連舟說著,這張航海圖是他自己摸索著畫的,常年往外跑,每去一處便記下來,然後係統規劃。雖然不能肯定完全正確,但凡他去過的地方,相信是□不離十。

其實他有心想與其他船行老板透個話,都是常年做海運的,各家估摸著都有地圖,那就不如大家坐一起商議一番,把地圖畫的更完整些。像這種航海圖,也就他們這些常年跑外海的能畫出來,要是能夠傳下來絕對勝過千金萬金。

一個多月的海路,倒也順風順水,衛連舟早就習慣這種生活,倒是把裴霜晃的暈頭轉向。裴霜早年混江湖,苦是吃夠了,但海上的苦處他還真沒吃過。其他的都好說,水和食物實在讓人忍無可忍。

船隊在周邊城市就停了下來,船上的貨物要出手,還要買進新貨上船。衛連舟的大船則繼續前進,從這裏過去,大概兩天路程就能登島。上岸的水手不忘給衛連舟造勢,說衛連舟是來找元五峰談話的,孤身上島代表誠意。雖然說是海商與海盜,但全部說成敵人也不太合適,隻能說很微妙,不然衛連舟如何敢上島。

島上的海盜們也常上岸補給兼風流快活,衛連舟要上島的消息早就傳過去。衛連舟的海祥號上岸幾乎沒有受到任何阻撓,至於熱烈歡迎,若是人多也算熱烈歡迎,那真稱得上是熱烈歡迎。兩兩三三一行人,拿刀持劍的圍了上來,別說元五峰了,就是元澈都沒看到。

衛連舟,裴霜,寧寒飛三人從船上下來,海邊的氣氛也越來越緊張,寧寒飛早就戒備起來。海商跟海盜的關係再微妙,彼此手裏都有人命官司。弄不好就有人衝上來對他喊著,你殺我了兄弟,我要殺你們報仇。

“在下海口衛連舟,特上島拜見五峰島主。”衛連舟朗聲說著,聲音不算特別高,沒有大喇叭的效果,但傳的也夠遠。

連著喊幾聲,圍上來的人雖然沒有喊退,卻是把元澈喊來了。也不是元澈故意怠慢衛連舟,兩方關係本來就沒那麽友善,現在衛連舟上島來目的不言而喻,是衛連舟求他們,不是他們求衛連舟,晾一下也無妨。

“早兩天就聽到消息,隻是不知道衛兄什麽時候到,怠慢了。”元澈笑嘻嘻地走上前說著,不管以前多大的恩怨,現在天下皆知衛連舟上島來眼元五峰合談,那怎麽也不能讓衛連舟死在他們島上,哪怕等他們上了船出了海,再下手不遲。

“元二爺客氣。”衛連舟笑著說。

元澈看看眼前三人,船上的人馬肯定不止這些,不然船都開不動。笑著道:“衛兄就打算三人上島?”

衛連舟微笑道:“我隻與五峰島主談些事情,那麽多人上岸反倒不便。”

元澈點點頭,這是衛連舟和談的誠意,大船人馬不下船,他們隻要派人守著船隻就好了。三個人上岸,再厲害難道還能翻江倒海不成。隨即偏頭看到裴霜,有幾分打趣地道:“裴先生好生清閑,朋友相交,就冒了這麽大的風險。海上可不比陸地,裴先生威名在這裏未必使的開。”

“元二爺誤會了。”裴霜淡然笑著,又道:“我原本是鄭親王府的賓客,授命與王爺,此趟出來是公事。”

“噢……”元澈明白,衛簡來了,衛連舟的身世也就不是什麽秘密。衛連舟既然跟鄭親王有同窗之誼,派自己的打手過來幫忙也是理所當然。

三人打起了嘴皮子官司,寧寒飛卻是最不耐煩聽這些,便道:“元澈,我們大老遠趕過來,你都出來迎接了,不會就讓我們三個在這裏站著說話吧。”

“怎麽會怠慢貴客。”元澈笑著,隨即抬手鄭重地道:“衛船主,裴先生,寧少俠,請……”

衛連舟拱手抱拳。

元澈前頭引路,衛連舟三人也沒閑著,至少眼睛沒閑著。與元五峰打了這些年交待,別說寧寒飛這個新手,就是衛連舟也就上過一次島,還是蒙著眼睛上島。現在元澈能如此大方,直接領著三人進島,還一路導演狀的解說,非常熱情。

但他越是熱情,寧寒飛的臉色越難看,裴霜臉色也陰鬱起來。衛連舟臉上淡然,心裏也有點擔心。要是上島之後就黑布蒙眼,元五峰應該無殺人之意,現在元澈如……死人自然能保守秘密。

一路過去,隻見樹木林立,花草繁盛,鳥語花香。幾人腳下踩的是條石子路,雖然有些年頭了,但鋪的非常整齊。沿著彎彎曲曲的石子路繼續往前走,就是群居房舍,不是那種茅草屋,而是高高三層建築圍成一個圓形房舍,看破損程度應該有些年頭了,有翻修過的痕跡,看大小估摸著得有二百多間房舍。

出入的除了男人還有女人和孩子,雖然都是粗布衣服,但臉上神情卻是笑逐顏開,就在房舍旁邊卻是幾處農田,除了莊稼外,旁邊還有喂養的家禽。要不是前頭元澈領著路,很難相信這裏竟然是海盜窩。

石子路一路往上走,轉過樹林,在群居房舍之後就是一處豪宅別院,卻不是中世建築,更像是西洋各國那種城堡似的建築。剛才看到石子路時衛連舟就有點疑惑,再看到這樣精致的房舍,他總覺得有點奇怪。

島上草木茂盛應該是有淡水的,占地麵積也不小,實在是很好的落腳點。像這種風水寶地,自己開發出來不太容易,因為已經被人占了,合夥群眾之類的都是屁話,想要就得去搶。這樣風光的小群島,十之□就是元五峰強的。

“看來東家有喜。”裴霜眼尖,雖然離別院還有點遠,卻看到大門前掛著的大紅綢子,以及門上貼著大紅喜字。

元澈笑道:“島上兄弟多,喜事自然多。”

“也是。”裴霜說著,隨即笑著道:“我聽元二爺說話口音跟大珠人說話有點不同,想必島上的居民也是來自四麵八方。”

“這是自然。”元澈笑著點頭。

裴霜好似對於風土人情很感興趣,繼續問:“那其他各國的風俗辦喜事也是掛紅嗎?”

元澈稍稍停了一下,笑著道:“我大哥是大珠人,島上的大部分規矩還是隨大珠走。”他是老大,規矩自然由他來定。

“應該的。”裴霜點頭笑著,卻是突然貌似不經意地問:“紹大姐是不是嫁了島上的誰?”

元澈下意識的扭頭看裴霜一眼,神情有幾分戒備。

裴霜會心一笑,笑著道:“果然如我料,紹大姐還真在島上,那我這回真是來對了。”

元澈知道自己是被裴霜乍住了,作為一個忽悠小王子,他覺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有猛抽裴霜的打算,看看裴霜手裏的劍,他決定動口了,便道:“裴先生不是說紹大姐是你半個徒弟的前妻嗎,我雖然對大珠的規矩不太了解,但如裴先生這樣熱心……”

裴霜神色淡然,卻是道:“此時遠在千裏的海外孤島,並且隻有我們四個人,我直說也無妨,反正說完之後我也不會承認。我是曾經鍾情過紹大姐,後來雖然改了心意,但也不忍心她一個弱女子掉入汙泥中。”

三人的目光不由得都看向裴霜,衛連舟不算太意外,正如元澈所說的,裴霜對於紹清詞的事太用心了,用心到讓人不得不懷疑的地步。隻是沒想到裴霜會直接承認,喜歡有夫之婦就算了,還是徒弟的老婆。

寧寒飛愣神之餘,脫口而出問:“改了心意?那你現在喜歡誰了?”

“你又不認得,問這些做什麽。”裴霜有幾分感歎的說著。

想想他這一生情路也是坎坷,初戀表妹嫌當時沒出息,退婚嫁作他人婦。後來在紹清詞的婚禮上對其一見傾心,隻是那時候紹清詞已經是他人婦,還是他半個徒弟的媳婦。再後來他看中沈書嫻人品性格,她卻已經跟衛連舟定親。

除了與表妹的初戀外,其他兩段都是無法說出口的情愫,注定老死心中。有時候裴霜不得不感歎一句,人生如夢,夢如人生,或許他就是光棍到底的命。

“下船時元二爺也沒有提前說一聲,不然好歹還能張羅點賀禮送上。”衛連舟笑著說,貌似不經間的又道:“紹大姐是嫁給了五峰島主了吧。”這個島上元澈第二大,第一大的就是元五峰。元澈剛才那個反應,明顯就是嫁給元五峰了。

“才……”元澈立即閉上嘴,直接轉換話題道:“前麵就是我大哥的住處,三位快請吧。”他不要跟他們說話了,尤其是裴霜,看著好像隻是會習武弄棒的武夫,骨子裏……這些年江湖果然沒白混。

元澈領著從大門進去,房舍雖然有幾分舊了,氣派依舊,尤其是現在這位的島主,氣派再大都是應該的。從某方麵說,衛連舟很欣賞元五峰,這確實是個人才,雖然幹的是海盜營生,實際上是占島為王,除了打劫路過的商船之外,他還幹著海商和走私生意。

旗下大船近二十多艘,人馬也有五、六千人,把西洋這道水路全部霸占。元五峰並不奉行三光政策,但隻要被他打劫了,那就得交買路錢。老實不抵抗,元五峰並不會亂殺人,有時候還會把他們所乘的大船給他們留下,讓他們逃命。

周邊各國不是沒有想辦法剿過,可惜的是周邊國家實力並不強,再者元五峰占的是公共海域,誰也不想當太平洋上的警察。最後大家就是躲著元五峰走,海域那麽大,船隻那麽多,想每個路過的都搶,那也不現實。

再者元五峰也開始改海商兼走私,派出去專門搶劫的船隻相對減少了。這讓所有海商都鬆了口氣,海上貿易是做不完的,要是元五峰轉做海商,他們也不用如此擔心受怕。

屋子大門是開著的,元澈直接引著三人進去,這間大廳衛連舟並不陌生,上次上島他就被蒙了眼直接帶到這裏。跟上回相比,大廳裏第一感覺就是幹淨多了,椅子擺的也比較有順序,各人旁邊小茶幾上擺的食物有點精致的意思。

“見過五峰島主。”衛連舟拱手說著。

寧寒飛早就見過元五峰,驚訝勁早就過去了,也跟著抱拳行禮。

裴霜頭一次見元五峰,多少愣了一下。元五峰看起來很年輕,三十出頭那樣,五官俊秀,身材偏瘦,個子不高,因為是坐著的,目測高度估計就比紹清詞高矮差不多。一身月白衣衫非常合身服帖,頭發梳的非常整齊,細看手和指尖也是精心打理過的。

臉上帶著傲慢和煦的笑容,更神奇的是裴霜竟然沒有從他身上感覺到殺氣。混成這樣的海盜頭子,踏著屍堆走上來,卻沒有殺氣,或者他已經進化成神,能把人命視如貓狗家禽,完全對殺人沒感覺,自然就沒有殺氣。

“衛船主,許久不見。”元五峰微微笑著,聲音悅耳低沉,語速有點慢,但國語卻比元澈好的多,開口就能感覺到,這肯定是在大珠生活過很久的。

衛連舟笑著道:“上岸之後元二爺才說島主成親了,恭喜島主,恭喜邵夫人。”

“邵夫人?”元五峰重複一下這個詞,卻是看向元澈。

元澈頓時覺得額頭上的汗都要下來了,紹清詞跟衛連舟這邊的瓜葛,他早就跟元五峰說過。但元五峰並沒有讓他把娶親的事情四處宣揚,還特意宣揚給衛連舟知曉。

裴霜笑著道:“說起來真是巧,我尋紹大姐多時,不曾想她嫁於島主。這也是難得的……姻緣造化。”

“你為何尋她?”元五峰突然問。

“我敬她人品,憐她身世。”裴霜坦然回答,這確實是他會尋紹清詞的重要理由,時間那麽久,他對紹清詞的愛意早就淡如雲煙。但紹清的人品性格,他一直都很欣賞。

“原來如此。”元五峰笑著說。

寧寒飛雖然在畫像上見過紹清詞的容貌,也覺得她十分美貌,但能讓裴霜傾心,元五峰娶之為妻,這女子得美成什麽樣,妖成什麽樣。裴霜以前混江湖,後來混王府,得見過多少美女,元五峰更是不必說,便道:“既然如此淵源,那何不請紹夫人一起說話。”也讓他見見是何等美女。

“不行。”元五峰拒絕的斬釘截鐵,隨即看向衛連舟道:“衛船主是來找我要人的嗎?”

“島主誤會了,我與裴先生本來隻是擔心紹……夫人安危,一個孤女下落不明如何不讓人擔心。現在得知她嫁與島主,有了個好歸宿,我們為她高興還來不及,如何會拆她的姻緣。”衛連舟笑著說,隨即拱手道:“喜酒沒趕上喝,隻在這祝願島主與紹夫人,琴瑟和鳴,白頭到老。”

元五峰微微一笑,這時才揮手道:“三位請坐。”

三人依次坐下來,衛連舟拱手道:“我聽元二爺說,我那弟弟就在島上,我與他……十一年未曾相見,機緣巧合在此相逢,可否容我借地與弟弟相見。”

“我本以為衛船主是為了扶桑浪人之事才上島來,沒想到竟然是為了尋弟弟。”元五峰笑著說,語氣中有幾分不可思議。

衛連舟歎氣道:“衛家那些家醜,想必島主已經知道。我那弟弟上島來為了何事,我十分清楚,我不怪他找我報仇,我隻擔心他以私忘公。他是與我有仇,並不是與大珠有仇,我擔心他……當兄長的該負起教導之責。”

“衛船主可以放寬心了,衛簡一直在勸說我不要接受扶桑浪人的建議。”元五峰笑著說。

衛連舟長籲了口氣,道:“若是如此,那我就放心了。但還是要麻煩元島主,既然己然遇上了,前塵往事,兄弟恩怨也該了結了。”

“你要如何了結?”屏風之後突然冒出一個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