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律師,噓,晚上見

海倫眯著眼上下打量安澄數分鍾,這才麵無表情點了點頭:“說完了麽?說完了可以坐下。”

安澄坐回去,四麵的目光已經如水浪一般浮漾地向她湧來。

海倫垂首在本子上寫著什麽,邊寫邊說:“剛剛發言的叫Cherry,新來的助手。”

原來這就是介紹了吧?

安澄便也起身,朝大家點點頭:“大家可以叫我中文名:安澄。”

Chrry最美好的時節已然老去,此時她隻想做安澄,心如澄水,清冽平靜,波紋不興償。

接下來的三天,海倫帶著她的團隊準備上庭,卻沒再叫安澄。安澄跟律所完成入職培訓和簽約,也隻能間或透過玻璃牆看見海倫的團隊風風火火地走過去。看起來他們那樣忙,卻也那麽充實。

可是海倫卻仿佛忘了她這個人的存在。

莫非……是海倫覺得她那天的意見不靠譜,所以幹脆不接納她了麽?

負責跟安澄簽約的竟然是一位老太太,看上去怎麽也有70多歲了,滿頭銀發,燙成卷兒,梳理得一絲不苟。一身黑白粗格子的香奈兒套裝,將老太太襯托得莊重卻又年輕、時髦。

老太太自我介紹是“梅裏太太”。

安澄一邊簽約一邊還在走神,可是梅裏太太卻好脾氣地等著,笑意殷殷地,一點都不著急。

“慢慢來,慢慢來,不著急。”

安澄反倒不好意思,紅了臉趕緊收回心神,將合約簽好。

為了顧著學業,她的工作隻能是兼職興致,每天下午3點放學後來上班,每天不低於4個小時。

坐回座位去,腦海裏卻始終縈繞在“馬桶圈兒”案子裏。案子裏所涉及的那些字眼,無論是“寄宿家庭”、“高中生”,還是“小留學生”,都不斷撬動她的神經,讓她幾乎要想起六年前的一切。

她也沒想到,剛回到M國來,第一宗遇上的案子,竟然就是這樣的。叫那些她曾經提醒自己應該都忘了的事,如深潭裏鼓起的氣泡,不斷從記憶深處升騰起來,衝開一片水麵。

當年顧靜嫣跳樓事件之後,她和湯燕犀的課業都陷入了半停頓的狀態。太多的媒體關注,太多次需要去配合各方的調查,他們都已經無法獲得平靜向學的機會。

在那個情形之下,爸給她辦了休學。否則就算強撐到期末考試,她也不可能考到什麽好成績。

他被爸護在家裏,就也等於切斷了跟湯燕犀的聯係。

她也曾嚐試著給湯燕犀發過一次短信,可是他隔了很久很久才回過來,而且內容竟然是冷冰冰的幾個字:“小結巴,從今往後,離我遠點。”

她抱著手機騰地起身,險些沒忍住要打過去跟他吵。

她離他近過麽?

她還用他提醒離他遠點?

她心煩又恨,索性將他的號碼拖進黑名單。好,離得遠點,索性再也不聯係好了!

然後……一切終於漸漸風平浪靜下來,家門口不再有等候的媒體,新學期的9月也來了。她是上了學,見到他的座位始終空著,這才知道他竟然……已經拿到了高中畢業證,離開了。

同學們都說他去東海岸上法學院了。而且,這好像是他預定好了必定要走的路。他從不為任何人、任何事改變自己既定的路線、不會停下腳步的。

她就愣住,心裏莫名像是被掏開了一個大洞。

她放學回家,也隻抱住了正正,對著它一個說:“好啊,遠點。如你所願,隻是你何必不早早就說得明明白白?”

他走了之後,天台上的烏鴉和白鷗竟然也都走得幹幹淨淨。

那天……她原本隻是擔心那些鳥,才想上天台去看看的,結果發現通向樓頂的門已經被學校貼了封條。

因為顧靜嫣就是從這個天台上失足落下去的,校方便自然得了最方便的理由,說擔心學生們的安全,所以自該日起將通向天台的門徹底封上,不準學生在私自上天台去。

她小心推開道門縫看出去,才發現盡管過了許久許久,竟然也再沒有一隻烏鴉和白鷗飛回來了……也許就是因為他走了,它們也知道了從此再沒有人可以依賴,所以終於不得不終於離開了吧。

家園,不止是指一片土地,更是一個人吧?

那天她獨自一個人坐在那封了的門前台階上發呆,忘了時間。楚閑找來,帶了一臉的疼惜攥住她的手,對她一個字一個字說:“你別難過,這裏還有我啊!他會為了自保就這麽走了,可是我不會。安安,我會一直陪著你,讀完綠藤,再去讀大學。”

那天她第一次沒有甩開楚閑的手,任由他攥著,掉下眼淚來。

那天,她是真的想要大哭一場的。是真的需要,有一個人陪在身邊。

不過她的悲傷,也隻允許那麽幾天;她的眼淚,也隻掉那麽一天而已。接下來她便堅強地仿佛完全忘了綠藤曾有過那麽個人的存在。

就連湯燕卿隨後也入學綠藤,跟她同校,她也從未向他問起過湯燕犀的隻言片語。就算湯燕卿有時候想主動跟她提起,她也豎起高牆來,警告他再說就不理他了。

她開始收斂心性,將全部的力量都用在讀書上。她的成績開始由最初的C上下不定,到最後各科成績都穩定在B+以上。

因為中間沒有了湯燕犀這個地雷,她跟爸的關係也日漸改善。爸也欣喜於她的變化,於是也鼓勵她跟同學們一樣,去享受這個年紀的快樂和幸福。

她開始嚐試接受楚閑的建議,跟他一起去參加同學組織的各種聚會,淺淺嚐試喝酒,也約略接觸過煙草的味道。隻是每當有人故意關了燈,少男少女的情侶們開始擠在一起親吻的時候……她卻都含笑溜了。獨自出門站在夜色裏,學正正的叫聲。

正正越長越大,叫聲也越來越爺們兒了。她知道總有一天她也得放它離去,就像這世上所有的父母都要學會“斷舍離”一樣,終究要不得不放它回到更適合它的大自然裏去。

於是最終的最終,他們都會離她而去。最後,在這偌大的世界上,隻會剩下她自己一個人。

直到那一刻她才不得不承認……原來過去那段“鬧騰”的高中生活,她曾厭煩過的,此刻卻是如此的——想念。

湯燕卿上了高中,也像忽然吃了化肥,身高開始日新月異。隔幾天一見,個子仿佛就長高了些,臉上的嬰兒肥就又抽走了一針管似的,然後……就隱約之間與某個人更為相似了些。

就因為這個,她反倒越來越躲著湯燕卿,就算他主動上她們課上來發糖,自我介紹,她也沒有給他半點笑臉。

楚閑也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吧,所以並未因為湯燕卿是湯燕犀的弟弟而疏遠湯燕卿,反倒每次湯燕卿到她班裏來玩兒,楚閑都是第一個過來打招呼的。

後來在校外聚會遇上,楚閑和湯燕卿兩幫人也會合在一起玩兒。

平心而論,湯燕七這小孩兒真是比他哥會玩兒多了,各種聚會,任何花樣他都能得心應手。就連貼身辣舞什麽的都不在話下……幸好也在最後熄燈那個環節,這小子還能把持住,也能偷著溜出來,於是也經常跟她在門外的夜色裏相遇。

也就是這樣的時候,她才肯搭理他,跟他有的沒的說上幾句。

隻是,這話題永遠不許提到湯燕犀。倘若有一點那個傾向,她轉身就走了。

有幾次,楚閑隨後尋出來,會從後麵故意上來蒙住她的眼睛。她毫無驚喜地叫出他的名字,他便自然而然擁一擁她的肩。然後這個時候,湯燕七那個小子就**魂不散地仿佛從地底下冒出來,將她從楚閑身邊扯開,嬉皮笑臉地說“暗戀她好幾年”了。

那時的楚閑也早已借由她父親的身份,知道了她們父女跟湯家之間的關係。於是楚閑聽了也隻是淡淡的笑,並不當真。

直到那次的“ABC聚會”……

所謂“ABC”,就是“任何材料,除了衣服”。這個意頭對於安澄來說好新鮮,楚閑說也可以嵌入環保理念,所以她就也參加了。當晚學生們各出心裁,有的穿一身報紙,有的串了一身的玻璃球子,還有幹脆從上到下披掛易拉罐,更有大膽的幹脆直接纏一身保鮮膜來了。

原本是積極的主題,可是隨著燈光變幻,加上一點輕度酒精的刺激,少男少女們的身子在那些並不嚴密的材料中間開始若隱若現的時候,氣氛便悄然轉了。

---題外話---【嗯?大家把海倫當成後來“唐朝”的助理麽?不是那個啦~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