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又愛又恨

下午安澄心事沉沉到鯊魚上班。

這條白天是合夥人大會,晚上就是律師的聖誕聚會,她以為律所一定是跟這些天一樣,一進門就是節日氣氛熱烈洋溢。

卻沒想到,一進律所大門就發現氣氛有點不對勁。

那是一種沒辦法言傳的感覺,不是具體看見哪裏怎麽了,而是從人們躲閃的目光、撐出來的故意的微笑上瞧出來的。

發生什麽事了償?

她忙了一會兒,見莎莉走向茶水間,她忙也抓起自己的杯子跟進去。

莎莉看了一眼玻璃幕牆外,伸手將門關上,壓低了聲音說:“今天合夥人大會,Yancy推舉海倫做初級合夥人。本來這已是沒有懸念的事,Yancy為此也提前做了很久的準備,可是沒想到投票的環節卻遭到了阻擊。攖”

“怎麽回事?”安澄的心也跟著一提。

如果換做前些日子的她,聽見海倫沒能成功的話,她說不定還會高興;可是在聽過了湯燕犀的剖白,知道海倫的升值其實事關湯燕犀自己在律所裏的地位之後,她此時隻覺懸心。

“誰投了反對票?”

莎莉瞟她一眼:“你猜。”

安澄端著咖啡抿了一口,目光透過玻璃幕牆投向那些辦公室設在26樓的、臨時回來的異地合夥人。

“難道是他們?”安澄心下覺得不妙。

也許是熱烈的節日氣氛麻醉了神經,她還原本隻以為異地同事回來是件熱鬧的事,開會投票隻是走個過場,而今晚的聖誕聚會才是主題。哪裏想到律師圈子真的是無處不戰場,連節日都不例外,神經如有一分鍾的放鬆都是錯。

莎莉歎了口氣:“本來我的職位也沒機會知道內幕消息……不過好在我有眼線。”

玻璃幕牆外,可可先生正跟幾位合夥人談笑風生,一臉的慈祥。

“就連他也投了反對票。”莎莉拿眼鋒瞟了瞟可可先生。

安澄又是一個意外。

可可是個慈祥的老人,神態氣度都像極了聖誕老人。況且他自己建立的20年都沒有什麽大名氣的小律所,因為湯燕犀的努力而成為了如今的規模,他不是更應該支持湯燕犀的麽?他怎麽會千裏迢迢地回來,卻隻投了反對票?

“難道是他個人對海倫並不滿意?”

想來或許不應該是可可針對湯燕犀。

莎莉哼了一聲:“誰知道呢。不過我就知道一句話,Yancy告訴過我的:人老奸,馬老滑,兔子老了鷹難拿;黃鼠狼老了成了精,狐狸老了當仙家。”

莎莉的話本來叫安澄心下咯噔一聲,不過也隻停留在前半句,等莎莉囫圇全句都說完,安澄反倒忍不住搖著頭笑了。

那句話湯燕犀是認真教給莎莉當警醒的,還是搞笑的?如果隻是當警醒的,”人老奸,馬老滑”六個字就夠了。後麵說那麽一長串,反倒嚴肅不起來了。

“你笑什麽?”莎莉不解地白她一眼。

安澄揚了揚眉:“嗯哼,我好像聽見一條生物鏈。”

莎莉的腦筋有點沒跟上:“你說什麽食物鏈?”

莎莉也是暗自懊惱,看樣子自己的腦筋好像是有一點問題,不然怎麽考了三年的Bar,都還沒考過,所以隻能當個律所的前台。

因了這個完全意外的笑料,安澄的心倒輕鬆了一些,她伸手點了點莎莉額頭:“就是說同樣是老了,有的也隻能偷奸耍滑,或者是僥幸逃開幾次被殺的命運;而真厲害的,得成精成仙。”

她轉眸望向那白發的可可,再聯想這句話,就益發品出滋味來。

她鬆口氣微微一笑,湯燕犀老了會成哪種?

“去換衣服麽?”莎莉喝完咖啡看看腕表:“到下班時間了。”

不得不說卓星華辦事就是用心,他不但把律所辦公室處處裝點出了濃鬱的節日氣氛,也不僅僅要舉辦聖誕聚會,他還將這個聚會設定成了化妝舞會。

“你扮什麽?”安澄瞅著莎莉壞笑:“難道扮成一隻行走的大門牙?”

莎莉白了她一眼:“你呢,扮烤章魚哈?”

這是兩人最初不打不相識的心結,安澄說莎莉是“門牙”,莎莉則諷刺安澄說自己是“多麵手”。

兩人相視而笑,莎莉先扭著腰走了:“不理你了,我先去換衣服了,待會兒還要讓蘭斯驚豔呢。”

茶水間就剩下安澄一個人,她又倒了杯咖啡,靠著櫃子回頭看玻璃牆外。

不同於27樓的高職位員工都擁有自己的獨立辦公室,可以很方便換衣,26樓的行政人員們都要去洗手間或者借倉庫、檔案室換衣裳。這個時間26樓已經空了大半,大家不是下班了,而是都去找地方換衣服去了。

安澄自己的衣服也早幾日就準備好了,可是今晚……有一點熱切不起來了。

本來是想今天回到律所來,就找機會上去找他聊聊。可是卻沒想到他今天會議上遭遇了合夥人的阻擊,那麽這個時候去找他談,也許並不是一個好時機。

下班時間到,聚會正式開始。

卓星華聘請來的小樂隊已經站在樓梯上開始了表演。三位曲線妖嬈的女歌手,穿著羽毛紅裙,動作一致地唱起聖誕歌,隨著節奏步調一致地扭動著腰肢。

活色生香。

還有餐飲外包公司送來的美食美酒,加上身穿燕尾服的侍者們托著銀托盤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穿梭在辦公桌間。

提前換好了衣服的同事們從辦公室各個角落冒出來,讓人一時根本認不出本來麵目,還以為是走進了童話鎮。

蜘蛛俠順著攀岩長繩從空中垂下,哈利波特搖著小木棍竄上台階非要客串樂隊指揮;侏羅紀跑出來幾隻恐龍,指環王裏的小怪獸弓著腰在人縫兒裏鑽來鑽去。

這哪裏還是平素那樣板起麵孔來的律所?讓安澄來評價的話,她隻想起一個詞兒:群魔亂舞。

大家陸陸續續換好衣服走出來,她歎口氣也隻好找地方去換衣服。

路上正好撞見莎莉,安澄也隻能驚豔地張大了眼。今晚的莎莉竟然扮成了埃及豔後,手臂上盤著一條電子仿真小毒蛇,有人接近,她一拍胳膊就能控製那小黑蛇猛然朝人張開血盆大口……她整個扮相真是血腥又綺麗。

莎莉哼了聲:“你上次跟我提過埃及豔後和這條蛇,我一想還蠻有趣的,說不定這副模樣蘭斯會喜歡。”

安澄也隻能微笑:“告訴他今晚不跟你走的話,蛇毒就沒的解。因為真正的解毒蛇藥……咳咳,藏在你身子裏。”

莎莉大笑,擰了安澄一記:“這個好,又毒又狠又迷人。”

莎莉說著瞄了安澄手裏的袋子一眼:“你今晚呢,扮什麽?”

“不告訴你,”安澄將袋子藏後頭。

莎莉翻翻白眼:“總之絕不準比我迷人,更不能讓蘭斯看見。”

因26樓是大開間,桌椅方便挪動,而27樓都是獨立的辦公室,所以聚會的地點主要是在26樓。大家都陸續到了26樓去,27樓幾乎空了。安澄在26樓沒找到合適的地方換衣服,便隻好到了27樓去。

27樓的主辦律師們幾乎也都悉數出現在了26樓,可是她卻沒看見湯燕犀的身影。

——絕不可能是他扮成什麽稀奇古怪的形象,她沒能認出來的。

走上27樓,她還是忍不住朝他辦公室的方向看去。

也許白天合夥人會議上的受挫,他終究還是不開心了吧?

原本一門心思想回來找個時間跟他將琳達的案子攤開了談,想要找他算賬來著,可是這一刻……卻覺得還是先找到他,安慰他,更重要。

厚厚的地毯屯走了她的腳步聲,她緩步走到他辦公室前……忽地停住腳步。

拜律所都用玻璃牆割斷所賜,縱然她還沒走到他辦公室門前,卻也能看見辦公室裏的情景。

就在這一刻,他的辦公室裏並非他一個人,還有一個,海倫。

兩人麵對麵站著,聽不見他們說什麽,卻眼睜睜看見海倫投入了他的懷抱。

他沒推開,反倒擁緊。

掌心還在海倫背上溫柔滑動。

安澄吸一口氣,什麽都不想想,轉頭就走。

還是在洗手間裏換好了衣服,她深吸口氣走出去。

說到換裝,對她這個學過四年舞台表演的人自然不是難事。再加上之前去豪斯酒店調查,她曾經在附近的商業街上租過那條銀水藍的亮片長裙,所以這次便輕車熟路又到那家店裏去租衣服。

原本最初的打算是想扮成一隻黑貓。女的。創意的來源當然是信手拈來,反正家裏就有一隻黑貓嘛。可是最後付款的時候,還是又多挑了一套衣服備用。

因為貓女的服裝有點過於性`感,她不敢確定自己到時候會不會打退堂鼓,所以另外一套備用的衣服到時候也可以派上用場。

今晚這種複雜的心情之下,她還是放棄了貓女的服裝,換上了那套備用的。

顏色是一樣的,都是黑色。

裝束上卻保守了許多,隻是一件one-piece的小黑裙,配黑色褲襪。黑發簡單用發夾盤起,露出頸子,再戴上頭冠即可。

不怪異,不性~感,也不鋪張。

這樣的安澄走出去,雖然也贏得了幾位同事的驚豔目光和熱情的誇獎,可是這套裝束沒什麽出奇,很快就湮沒在人海裏。

她也樂得如此,找了個角落自己安靜地站著。

她換衣服的當,26樓裏又多了些新換完衣服出來的同事。最讓她驚訝的是梅裏太太。

老太太一向是慈祥甜美的模樣,她還以為老太太會扮成一塊她最愛的餅幹出來,卻沒想到老太太今晚竟然扮成了蛇女美杜莎!

黑色眼影,黑色的口紅,滿頭白發上壓著群蛇亂舞的頭冠……莎莉那一根蛇,根本不是對手。

想來莎莉今晚也絕不會想到,扮相會跟老太太撞,而且還撞輸了吧?

安澄忍不住微笑,沒想到那樣甜美的老太太原來還有這樣一顆年輕而狂野的心。反倒是她自己呀,才22歲,竟然已經覺得心已經老了。

終於看見海倫了。她今晚的扮相驚豔,而又那麽順理成章——她叫海倫嘛,於是就扮成了希臘神話裏的絕世美女海倫,那個引發了特洛伊戰爭的禍水紅顏。

海倫身上裹桃紅色長裙,曲線畢露。長發慵懶迤邐垂下,顧盼妖嬈。

在這樣的海倫麵前……安澄忍不住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有點扁平的心口,內心是說不出的苦澀。

她不小,這個自信是有的,可是東方女子的這種“不小”,跟海倫那種恣意的豐柔比起來,咳咳,還是有些乏善可陳了的。

就在這一瞬,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呢喃:“為什麽槲寄生下,立著一位害羞的黑天鵝姑娘?”

她心下驚驚一跳,卻還沒來得及她自己抬眼看過去,身邊先是跟著湧起一片驚呼。

“Yancy,是Yancy耶!”

“天,怎麽都沒想到他會扮成這個形象,好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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