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當朋友比當戀人簡單

這一刻安澄真的擔心爸會承受不住。

人其實也奇怪,本來是爸媽的孩子,可是當人自己長大之後,卻反過來會用類似父母看孩子的心態去擔心爸媽。她現在就好想像是保護孩子一樣地保護爸啊。

不過好在爸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脆弱,爸的手雖在她掌心倏然變冷,可是爸卻依舊平靜地站得穩穩的,甚至依舊優雅地微笑,還主動向那個湯姆伸出手去,音調平緩地說:“歡迎。我是杜鬆林。”

爸的反應比安澄想象的要好,可是她並沒辦法因此放下心來,反倒……更添心疼。

無端回想起爸說過的,曾經在大學裏眼睜睜看著霍淡如跟湯明羿熱烈地相愛,他卻始終能靜如潭水,隱忍守候,沒讓霍淡如甚至也包括湯明羿覺察出他的感情來償。

此時,重演。

幸好接下來診所的第三位創始合夥人向景盛,還有更多的賓客陸續到來,杜鬆林含笑前去迎接攖。

安澄收起微笑,瞟了那個湯姆一眼,低聲說:“有時間聊兩句麽?單獨。”

兩人走到無人的花園角落裏去,霍淡如臉上淡淡的,看不出什麽神色。

安澄深深吸氣:“怎麽又換了?上次那個Joe,不是你介紹給我,說是你男朋友。”

霍淡如當然不意外,不在意地聳了聳肩:“這有什麽奇怪。都是成年人,而且各自單身,合則聚,不合則散罷了。”

安澄懊惱地喝了一大口淡酒:“跟我爸也是嘍?”

霍淡如終於眯起眼來,凝視安澄良久才緩緩說:“我知道你還是因為當年的那個晚上對我耿耿於懷。可是你別忘了,那對我來說也是個意外。你想說我對不起你爸,是麽?我勸你省省吧。”

她也喝了一大口酒:“人跟人的關係有很多種,我對你爸的定位是師兄,是親人,是最好的朋友。我很珍惜跟你爸這麽多年的情誼,我不想失去他這個親人,這個好朋友。”

“對我來說,戀人的關係是危險的,不知道這種關係能維持多久,更不知道哪天就斷了;可是兄長和朋友的關係卻是安全而穩定的。我珍惜你爸,所以我更希望他能永遠是我的親人和朋友,我絕不敢冒險跟他變成戀人的關係。我這麽說,你懂麽?”

剛剛灌進去的那一大口酒,現在仿佛才開始在胃裏翻湧。

安澄想要抵觸霍淡如的說法,可是這一刻,她不能否認她是聽懂了的。16歲時候未必能懂的,22歲的今天卻還是懂了。

其實她自己呢,曾經對湯燕犀的感情又何嚐沒有過這樣的掙紮?這世上最易變是人心,做朋友永遠比做戀人簡單。

她吐一口氣:“算了,別把我爸攪進來。今晚你是你,我爸是我爸。”

她晃了晃手裏的酒杯:“我隻是聽說,你從前不是對你的前夫難以忘情麽,怎麽會突然變成現在這樣子?”

眼前一個霍淡如,不但關係到爸,也關係到湯燕犀呀,唉。

霍淡如瞥了安澄一眼:“是。可是即便我今天這樣,你又能指責我什麽?我今天這樣也不代表我不是個執著的人,我為了那份感情執著了20年,差一點瘋了,你還想我怎麽樣?人這一輩子就短短幾十年,我是當心理醫師的,每天都去開解別人,我如果還不能開解自己,那我就別活了。”

安澄自己心下也滿是掙紮。

她遲疑了良久,才又緩緩問:“……你跟我爸,真的再沒有可能了?”

如果是為了自己和湯燕犀,她盼霍淡如給出肯定答複;可是為了爸……她又有一點怕霍淡如說“是”。

“為什麽這麽問?”霍淡如反問回來。

安澄甩甩頭:“該怎麽說呢,那晚撞見你和Joe,你向我接受他是男朋友的時候,分明一臉的勉強。”

霍淡如笑了,撐著酒杯笑得彎了腰。可是她卻隻是笑,什麽都沒說。

等笑夠了,她收了笑,還是什麽都沒說。

安澄的心忍不住沉了沉:“看來我沒看錯。”

霍淡如這才抬眸來凝視著安澄:“小丫頭,你長大了。嗤,既然被你瞧出來了,那我就也沒什麽否認的。不過這又能說明什麽呢?我不愛Joe,也不意味著我是為了你爸呀!”

她晃著酒杯別開目光去:“再說事情也明白著,我就是不愛Joe,所以今晚身邊才換成湯姆的。這又有什麽稀奇,分明是我攤開了給你們看的,瞧你說的倒像是你自己推理出什麽什麽獨家秘辛來了似的。”

霍淡如也是一張利嘴,搶白起人來也是狠得不要不要的。安澄惱得直咬牙,此時可以想見當年霍淡如在大學時,身為醫學院學生,卻能帶隊單挑法學院那幫子未來的律師時的風采。

這樣想來,湯燕犀那個本出自律政世家,卻辦事並不完全遵循湯家一向傳統的路數,想來也是遺傳自他媽吧。

這時正好湯姆尋出來,立在樹影旁向霍淡如微笑。

安澄趁機反擊:“湯叔叔請過來吧,我把霍阿姨還給你。”

“湯叔叔?”湯姆笑,有點不解其意。他叫湯姆,又不姓湯。

安澄故意朝霍淡如擠擠眼:“啊我說錯了,對不起。湯叔叔是另有其人,我給叫混了。”

霍淡如終於微微有些變色,安澄微笑,轉身告辭。

那晚杜鬆林的表現堪稱完美,誰都沒看出來他在麵對霍淡如和湯姆雙雙對對的時候有任何的異常。完美到讓安澄刮目。

可是就因為這樣的完美,反倒叫安澄放心不下爸。

果然爸回到家之後,當晚就病倒了。沒著涼、沒受風,就是綿綿不絕地發低燒。

安澄又多留了幾晚照顧爸,可是爸就是死咬牙關說不關霍淡如的事,隻是一直以來工作強度都很大,好不容易休息幾天,身子反倒不適應,所以才病了。

假期最後那晚,安澄坐在夜色裏想了一個晚上,第二天爸做好早餐等她下樓去吃,她深吸一口氣宣布:搬回來住,不走了。

杜鬆林那一刻麵上依舊是連驚喜都是隱忍的,隻是手腳一陣忙亂,竟然將煎好的荷包蛋都掉在了地上。

安澄也有一點點無措,不過還是走過去擁抱了爸:“嗯,那房子那麽破,房租還不少。所以……我想省房租。”

杜鬆林在這一刻才淚花瑩然,使勁點頭:“太好了。”

下午安澄到“鯊魚”上班,剛開始工作就發現了新動向。

律所稿紙的抬頭裏,多了海倫的名字。這也就意味著海倫已經成功躋身律所的合夥人行列。也就是說,湯燕犀最終還是說服了曾經投反對票的合夥人,甚至包括創始人可可先生,拿到了他想要的。他在律所的地位又因此而上升了一個台階。

她忍不住蹙眉,不知道湯燕犀為了達到這個目的,究竟談了什麽樣的交易,許諾了什麽樣的條件。

他一再強調不想她過問,可是她怎麽可能會真的不懸心呢?

他此時並不在律所,莎莉說是有案子去警局見當事人了。

這個世界永遠是黑白並存,瞧,罪案並不會因為聖誕新年假期而停步,剛過完假期第一天,一切就又接踵而至了。

安澄在下班時間過後,在茶水間裏邂逅了可可先生。

安澄有一點點驚訝。

因為過完了聖誕和新年假期,之前在26樓的那些異地合夥人今天她上班來並沒看見他們的身影,莎莉也說他們已經都回各自的工作崗位去了,年度party已經結束。

那可可先生怎麽還沒走?

不過安澄也沒多想,畢竟可可先生是創始合夥人,也許在各方麵都還有一點特權的吧。

安澄對可可先生道新年好,兩人閑聊了兩句,安澄轉身走向門外的時候,可可先生忽然說:“Cherry,謝謝你那晚照顧梅裏太太。”

安澄一怔,停住腳步回身看過去。

白發的老人家,這一刻眼底閃爍著些特殊的什麽。那是——感情麽?

安澄心中一動,卻不好問出來。

她隻能微笑點點頭:“我應該做的。還有……請從今以後叫我中文名字安澄吧。”

新年新氣象,Cherry已是過去式。她已經,嗯,lost-her-cherry。

可可先生點頭微笑:“好的,安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