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律師,噓,晚上見

“你拉我幹什麽?”她借著一月寒冷的夜風,繃緊了臉瞪他。

他卻拉著包帶,涎著臉樂:“我沒拉你,我拉手袋。”

安澄真是被他氣死了,忍不住跺腳:“行,手袋我不要了,留給你,你滿意了吧?”說著這就鬆手,豁出去把袋子裏的東西都不要了。

他這才輕歎一聲,伸手扶住了她手背。

“我想要的是你,我要你手袋做什麽?小結巴,今晚難得這麽開心,你就舍得這麽著就走?”

安澄真是悲從中來,“你都開心了,你還想怎麽樣呢?開心了不是正好應該乘興而歸麽?償”

他卻緩緩收緊手臂,借由手袋將她給扯進懷裏來。也不再說什麽,隻是伸手擁住了她的頸子,然後繾綣地垂首,纏`綿地吻她。

她的話,一字一聲都被他唇舌淹沒,破碎在夜風裏,化成吟哦。

“怎麽那麽傻,”他吻得霸道而深入,卻還能在她齒間呢喃:“我開不開心,跟買不買酒給那幫子人喝,又有什麽關係?我開心,也隻是因為你而已。”

她的心顫了又顫,無法抗拒,含住了他的遞送。

他的唇……那麽軟。

當他的手開始克製不住地滑過她的肋骨,繼續向上攀援的時候,安澄才清醒過來,猛地推開他。

“沒讓你這樣!”

他悠長地喘息,絲毫不掩飾眼底濃濃的yu望。

“可是你喜歡。我不信你的嘴,我隻聽你的心。”

安澄跺腳就走。

他笑了,又伸手捉住她。這一回不是手袋,而是手肘:“該說的話還沒說完,這一晚不是白過了?”

“什麽沒說完?”她扭頭瞪他。

“賈西貝,哈利波特律師事務所。”

果然之前還沒說。

她白了他一眼:“快說。”

他立在寒風裏,眸光如夜空上的新月,皎潔而料峭:“這邊的‘哈利波特’是分支辦公室,總部在德州。他們在這邊剛剛成立,正在迅速擴張中,因為本州本郡的亞裔人口比例高,所以本地辦公室多吸收了些亞裔身份的律師。”

“賈西貝應該就是這樣才有機會成為其中一員。至於喬迪的案子,第一次審判的時候,賈西貝還隻是個團隊成員。不過據說賈西貝跟喬迪本人和他父母的相處都極好,甚至有傳言說這個案子本來是她接的,所以有可能她能混到今天這個地位,全是憑借喬迪這個案子。”

“剛剛成立的分支辦公室,業績是最要緊的,所以他們恨不能緊緊抓住每一個客戶。你要明白,就跟你們代理喬迪案一樣,喬迪本人不是大客戶,但是他背後卻有整個哈尼集團。哈利波特看中的也是哈尼集團,所以這次改由你們來代理喬迪案,無論是哈利波特還是賈西貝本人,都會將你們視作眼中釘、肉中刺。”

他的神色在這樣寒冬一月的夜風裏看起來,有些嚴肅。

安澄倒是笑了:“呃,德州啊我去過,還吃過扒雞呢。”

他長眉倏然一挑,清眸掠過來,驚訝之中,點點浮起笑意。

那抹嚴肅便也就如夜空中月邊的雲翳,一陣風就吹散了:“這樣就好。”

他沒多說什麽,可是,唉,她就還是聽懂了。

他說得那麽嚴肅,說白了還是擔心她吧。

“眼中釘肉中刺什麽的,我跟吉米也早都看出來了。平心而論,我們也不意外。被搶了大客戶,如果換成我們,也得看對方不順眼。”

“尤其是你。”他眯起眼凝視她:“同樣的中國留學生,同樣的隻有LLM畢業,同樣的現在隻是一年級律師,可是你已經自組律所,成了創始合夥人;她呢,隻是初級律師。”

安澄“嗤”了一聲,“而且也正好就是我‘搶走’了她的大客戶。”

他便停住,隻靜靜凝視她。

“沒關係,總歸我問心無愧。她愛生我的氣,那就生好了。”

安澄轉開身,望路上奔流而過的車河:“其實我真正介意的是,其實對顧靜嫣,我們所有人都欠了一聲道歉。”

他輕哼了一聲,忽然倨傲地笑:“真糟糕,你接喬迪這個案子不但是與我為敵,更多了賈西貝這樣一個對手。二對一,我現在可以等著你們會輸得很慘。”

“你甭跟我烏鴉嘴!”她惱得揮拳:“誰說我們會輸?就算你們二對一,我也必定贏!”

“敢打賭麽?”

他眯起眼,勾起唇角,仿佛挖好了坑,不急不慌地收起鐵鍬。

安澄不喜歡這種感覺,可是卻也不甘心被他踩。

“打什麽賭?”

“當然是賭輸贏。”他伸手捉住她衣領,將她微微拉近:“如果我贏了……我要你,一整個晚上。”

“那如果我贏了呢?”她知道自己還是掉坑裏了,可是,還能怎麽辦?

“如果你贏了,”他還認真地考慮了一下:“我請你吃巧克力。”

“嗯?”安澄覺得有點不對勁,“吃什麽巧克力?我為什麽要吃你的巧克力?”

他輕哼一聲:“鯊魚的巧克力,你始終沒資格吃到。你一直耿耿於懷,別跟我否認。”

他沙啞地輕歎一聲,湊近她耳邊:“上次在車裏,你……舔我,就說過,我像巧克力。那是一種關聯聯想,你當我不知道?”

安澄咬牙:“可是巧克力跟這個案子有什麽關係?我才不稀罕!”

他的目光不慌不忙繞著她打圈,沙啞地笑:“可就是很巧,那條你始終沒能吃到的巧克力正是哈尼公司的出品。你隻要打贏喬迪的案子,就意味著可能吃下哈尼這個客戶,難道不正好應該用哈尼公司出品的巧克力來慶祝麽?”

安澄咬住唇。

他指尖開始在她下頜線上遊動:“安律師,你隻有名正言順地吃到這種巧克力,才是真正地與鯊魚告別了。不然即便現在已經自組律所,可是你回憶起鯊魚的經曆,你依然還是個失敗者……不是麽?”

他這句話果然刺中了她軟肋。

要跟過去告別不容易,得不到的終究始終耿耿於懷。

“這巧克力我吃定了!OK,我就要你從鯊魚的食品櫃裏取來的,街邊隨便買的可不行!”

“成交。”他向她伸手。

她與他擊掌,目光熾熱:“一言為定!”

翌日上班,吉米問起安澄跟賈西貝見麵的情形,安澄目光明淨:“不再搭理他們,咱們自己從頭來。”

吉米理解安澄,可是還是忍不住擔心:“這次雖然是民事起訴,可是如果想要免除我們當事人的賠償責任,首先還是要證明他沒殺人。H&P那邊有現成的、已經打贏了的證據,我們如果完全從頭開始,會是個浩大的工程。”

安澄靜靜凝視吉米:“我們萬事開頭難,可是再難我們也應該學著做自己。想要依賴他們的證據,我們就也要付出相應的代價。拍檔,你想麽?”

吉米思索片刻,終於含笑與安澄對拳:“好,我們做自己,獨立的自己。”

安澄叫大康去收集上一次形勢審判的所有已經對外公布的內容,安澄自己和吉米回了綠藤高中。

幸好是寒假,學校裏沒有閑雜人等。

安澄眯眼看那片斜陽暮色裏的樓頂,冷清,空無一人。

可是曾經,就在那樓頂,曾有一個身影淡遠如空山水墨一般的少年。以及,那些飛舞縈繞在他身周的黑的、白的鳥兒。那一幕場景雖然曾叫她覺得詭異,可是這時候回想起來隻覺溫暖。

總比現在這樣的荒涼冷寂要好了太多倍。

如果那些黑的白的鳥兒還在,雖然鳥不會說人言,可是說不定鳥兒們可以全程旁觀過案件的過程,也能留下一點可供參考的線索。

吉米看安澄望著樓頂出神,忍不住說:“校警剛剛還說,這是一片被詛咒的樓頂。七年內,連墜兩人,一重傷一死。”

幸好吉米也是外國人,沒有那麽了解當年綠藤的舊事。安澄搖搖頭:“我卻不信詛咒,我隻覺得這當中是有人故意利用。”

“怎麽說?”吉米有些沒聽懂。

“世界上那麽多所謂自殺聖地,其實個個本身都是風景優美之地,不是被詛咒的黑域。那些地方自殺率高,隻不過是人們都一致覺得那裏適合自殺,能滿足自己最後與這個世界告別的淒美情緒而已。是巧合,沒有詛咒。”

吉米點點頭:“可是本案呢?”

安澄眯起眼,看那漸漸暗下去的樓頂:“……這件案子既然這樣發生,一定有人可以從中受益。而那個人,必定熟知當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