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律師,噓,晚上見

湯明羿已經公開宣布參選,楚喬的宣布就是分分鍾的事。

到時候爸終究還是會在鋪天蓋地的競選宣傳照片中,認出楚喬來。

安澄咬了咬唇,湊近父親。

“爸……忘了霍淡如,行嗎?”

女兒又談起這個話題來,杜鬆林的心也跟著又微微一沉。

“澄澄,咱們不談這件事了。償”

“爸!”

父親既然這樣說,就擺明了還是放不下。安澄心內百轉千回。

她深吸口氣,毅然抬頭:“您知道我跟湯燕犀是對頭吧?反正我是絕對不想跟他成兄妹的!他們母子和我,您隻能選一個!您要是選了他們兩個……那我就走!”

杜鬆林靜靜打量女兒。

“澄澄,這話若放在你20歲之前,我真的信。可是現在的你卻早已不再是那個小姑娘,你跟爸說這樣任性甚至絕情的話,必有緣故。”

安澄閉上眼。

她深吸一口氣:“爸……霍淡如的那個喬,是本州現任檢察長楚喬。”

那麽這個答案還是由自己來向爸揭開吧。難受,卻終究好過從外界那裏知曉。

杜鬆林果然一震。可是他的涵養極好,也是多年淡然的性子使然,所以麵上並看不出什麽來。

“湯三叔宣布競選州長,據說這個楚喬也十分有意參選。到時候他們兩個又會冤家路窄,霍淡如夾在中間也會風波不斷。”

安澄小心觀察爸的神色,卻無法一時看清爸的態度。

她小心地提醒:“這樣的時候,爸還是別去惹這個麻煩。湯三叔和楚喬本就是風口浪尖的人物,是他們自己要競選,所以他們之間各種麻煩他們有能力去承擔;您就沒必要再去趟這趟渾水了。”

安澄說來也是灰心:“不是咱們扛不起事兒,說到底也是她霍淡如寧肯選楚喬了不是麽?爸,您堅持了一輩子,得到的不過是這樣的結果。您給不了霍淡如想要的身份和門第,那咱們就放棄吧,算我求您了,行麽?”

杜鬆林靜靜坐著,聽女兒說完,筆直起身。

“很晚了,先睡吧。這件事我會看著辦。”

爸這算什麽反應?

安澄在被窩裏輾轉反側怎麽都睡不著,忍不住起身給霍淡如發了個短信。

“湯三叔已經宣布競選,楚喬怕也很快就要宣布。到時候霍阿姨被夾在中間,難免左右為難,更何況各路媒體一定會緊緊揪住私人生活不放,當年舊事定會一並曝光……霍阿姨,這真的是您想要的麽?”

“我爸他……一直在為您等待。何如放下心結,也放下權勢和門第,得一心人相陪白首?”

短信發出去如石沉大海。兩個小時後安澄終於迷蒙入睡時,手機才猛然叮當響了。

安澄揉著眼睛坐起來,心下暗暗歎息:果然是母子,連這個壞習慣都是如出一轍。

霍淡如這樣回複:“那些紛擾是很麻煩,可是對有些人來說卻會樂在其中。你不是我,你怎知道我不喜歡?”

安澄惱得直咬牙。

片刻霍淡如又發過來一條:“湯明羿宣布競選,沈宛陪在他身旁。我霍淡如又豈會不如沈宛?沈宛能為湯明羿做的,我霍淡如一樣可以為楚喬做。”

安澄啪地將手機扔地上去。幸好有地毯,沒直接摔碎了。

原來是想當州長夫人,還想借選戰跟沈宛正麵較量,順便報湯明羿當年的一箭之仇……

這樣的霍淡如已經被執念控製,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了。

惟願爸還能留一線轉圜的餘地,別跟霍淡如一樣一條道跑到黑了。

湯明羿宣布競選的時候,湯燕犀正陪著菲力打室內高爾夫。

菲力停了球杆,拄著球杆眯眼認真看電視屏幕。湯燕犀卻隻簡單瞟了一眼,就垂首繼續專心打球。

湯明羿宣布完,湯燕犀也正好一杆進洞。

他停了球杆,抬眼冷淡瞟了菲力一眼:“連玩兒都不認真,做別的事還能認真麽?”

菲力無奈笑笑:“你小子,連你爸這樣的大日子你也不給麵子。”

“那是他的事,跟我有什麽關係?”湯燕犀依舊一臉的清傲:“州長的位子又不世襲。退一萬步說,就算世襲,他也隻能傳給他那‘正宮’的兒子罷了。”

“你瞧你啊,”菲力淡淡地笑:“都這麽多年了,怨氣還這麽大。”

湯燕犀也不說話,直接走過去從逍遙手裏搶過遙控器,便將電視給關了。

菲力也隻能跟逍遙搖搖頭苦笑。

逍遙湊趣道:“這樣的事兒,從來沒人敢幹。瞧老爺子對湯律師這寵溺的勁兒,真跟寵自己的親孫兒差不多了。”

可惜湯燕犀卻不領情,淡淡瞟菲力一眼:“你是缺孫子,可是我不缺爺爺。”

菲力尷尬地訕笑:“哎,是啊。我這輩子沒有子孫福。”

菲力顫巍巍坐下來,盯著已經關上的電視半晌,然後緩緩說:“你爸他競選,需要用錢,正在募捐。既然是你爸,我就不能袖手旁觀。你看我捐多少方便?500萬,夠不夠用?”

“您省省吧。”湯燕犀麵上卻反倒是冰一般的白:“如果錢實在多到咬手,那就給我用。給他幹什麽?”

菲力轉過頭來笑吟吟地凝視湯燕犀:“你別擔心,我給他的一定是洗幹淨的錢。我名下合法的生意也有不少,我不會連累你爸的。”

“我怕你連累麽?”湯燕犀清冷聳肩:“要真是怕你連累,我就不該當你的律師。不過你也甭托大,就算你真的捧著幹淨的錢送過去,就憑他那人,也必定不會要。”

“所以我勸你還是算了,不是你不真心,是他不會稀罕你的真心。”

菲力聽完,慢悠悠地點了點頭:“說的也是。”

他眯起眼來,仿佛又有點打瞌睡了。

半晌忽地才又說:“其實你爸他,年輕的時候也是個挺有趣兒的年輕人。當年在大學辯論賽,他帶著法學院跟醫學院對壘。下頭人都說醫學院肯定打不過法學院啊,法學院畢竟出來的都是律師和法官,法律條文都滾瓜爛熟,教授天天耳提麵命……他也聽見了,就卯了勁,上台之後愣是一條都不用專業知識,也不用任何教授的觀點,愣是現場隨機應變,完全用他自己獨闖的邏輯和觀點贏下了比賽!”

“當時我就覺得,這個年輕人不墨守成規,有勇有謀,絕對是上上之才。”

湯燕犀卻一眯眼:“當年那場辯論……你竟然也在?”

“哦,”菲力反應又變回遲緩,蒼老的手指撫著手臂上雞皮:“名校裏才有年輕才俊。我這人,自己成不了才俊,便也自然關注才俊。”

他蒼老的眼凝視湯燕犀,眼底幽幽滑過一縷暗芒。

“當年那個念醫學院,卻敢與法學院分庭抗禮的也真不錯。更難得,她還是個女孩子。”

湯燕犀悄然提一口氣:“原來連我媽你也見過。”

菲力滿意地笑,垂下頭去:“我那時候就曾好奇過,那樣兩個年輕才俊生出來的孩兒,又該是何等的神氣。”

“隻可惜你爸這個人啊,當年鋒芒乍現之後,年紀越長反倒越來越沒趣兒了。你這個孩子可不要學了你爸……”

他說著說著,結果越說越慢,到最後幾個字,竟然腦袋一耷拉,原位睡著了。

逍遙忙上前扶住菲力,朝湯燕犀抱歉地笑笑。

湯燕犀麵無表情地起身,拿了外套和公事包,自顧上車駛出菲力的房子,駛入茫茫夜色。

這樣的夜深人靜,安澄睡不著,索性出了門。

開著車子漫無目的地轉悠,不知不覺還是開回了律所原址去。

開門走進車庫,已經一派人去樓空的蒼涼。

律所新辦公室已經裝修好了,原來的小車庫這邊已經委托古格掛牌轉租,原來的辦公家具也都打包了,準備捐獻出去。

那些辦公桌椅還好說,唯一讓安澄有些猶豫的是那張大沙發和油畫。

吉米自然是建議過搬回新辦公室去,可是安澄不想。當初律所草創,不得不接受他的“施舍”,讓她的律所還打著他的印跡;可是這一回律所發展壯大了,她就不想再繼續帶著他的影響。

事業上,她跟他終究要分道揚鑣。

古格趁機建議,既然不想帶走,那就交給他一並打包售出算了。

安澄最後也難下決定,便暫時將那沙發原樣擱置一邊了。

再難的決定,也終究還是要下。古格給了消息,說已經有人有意租下房子,所以明天他會帶人將桌椅全部騰空。

沙發和油畫,還要安澄自己決定。

半夜三更,安澄不願打擾鄰居,便沒開大燈,隻是開了昏黃的壁燈。

挑眸看整個辦公室,自豪和惆悵同時湧上心頭。

自豪的是,當初小律所各種先天不足,她那時候不敢想象要在這裏蝸居多久才能闖出一片天。事實上,他們在裏麵還不足一年,就已經擁有了今天的局麵,比她當初的設想要好上一百倍。

惆悵的是……盡管因陋就簡,這裏卻是她夢想起步的地方。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嚐試獨立,第一次在律師這個行業裏撞到頭破血流,第一次明白原來律師這碗飯這麽不易吃。

滿屋子搬騰起來,用塑料膜包好了的辦公桌椅作為背景之下,便顯得門廳處還處於原樣的沙發和油畫更加刺眼。

她深吸口氣走過去,踢掉了高跟鞋,整個人躺進去,將腿蜷縮起來。

不知不覺,走過寒冬、煙春,已是初夏。柔軟細膩的小牛皮貼著皮膚,乍然沁涼絲滑,接下來是與體溫相同的暖。

就像是,躺在一個人的懷抱裏。

說來奇怪,在家裏怎麽都睡不著,可是窩進沙發裏之後卻放鬆下來,睡意曼妙而來。

她合上眼,舒服地展開身子。

湯燕犀離開菲力的房子,同樣漫無目的開著車子在這個城市裏遊**。

父親宣布參選的新聞畫麵不斷在各種大屏幕上滾動播放。

他莫名地懊惱,不想回家,不知怎地也開到了安澄律所原來的車庫門前。

新年的時候,他就曾在門外透過車窗,看窗內那夢想成真的姑娘,興奮地跳起來抱住她的合夥人。

此時,她的夢又展開了全新的畫麵,她該更開心。

這個時間了,他本來準備看一眼就走,卻沒想到窗內氤氳透出燈光來。

他微微一怔,情不自禁停車,熄火,推門下車,緩步走了過去。

隔著大門,他就看見了她躺在沙發裏,酣然甜睡的模樣。

原來,她還是,累了。

他悄然撬開門鎖,輕聲走進。

舍不得驚醒她的夢。

在她身邊坐下,歪頭隻凝視她的睡顏。

如果這沙發是他早就設好的陷阱,那她今晚這樣算是自投羅網吧?可是他卻不在乎是否收網,此時此刻,他隻想這樣靜靜守護她的夢,讓她在他身邊,好好地睡上一覺。

都說律師是這個社會精英的階層,可是外人永遠不會明白,這一行的路有多難行。他至少還有家族背景的加持,她卻是半路出家,自己一個人憑著對法律的熱愛,一路跌跌撞撞走過來。

卻走得比他想象的更好,比所有同樣資曆的人都更好。

---題外話---1332~51010親的紅包+月票;ringpei、曉霧清夢、12依然愛流浪的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