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想怎麽玩兒就怎麽玩兒

夜色深濃,仿佛又是記憶裏那樣的深濃。

安澄跟著逍遙,一級一級步下菲力房子的台階,一路聽逍遙客氣地絮絮說著話。

“安律師上次來,推薦我去讀的中國武俠小說,我認真讀了。那位逍遙子聰明絕頂,神秘莫測。最妙的是,此人竟然從未真正現身過。不過他手下高徒天山童姥、無崖子、李秋水個個是驚才絕豔,可見此人之高不可測。”

安澄淡淡點頭:“他是道家代表人物,也許羽化登仙,神遊四海去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一直走到菲力麵前。

菲力眯起眼來:“安律師怎麽又不請自來?上次我推薦了你替燕犀那孩子辯護,你該不會是來討律師費的吧?屋”

安澄咬咬牙:“是想說我沒用麽?您可以說,就憑您這年紀,我可以不跟您計較。”

菲力哼了一聲:“你今晚究竟又是幹嘛來的?”

安澄瞥了逍遙一眼。

菲力的拐杖在地上敲了敲:“上回奧瑞德律師來,我都請吃了肉。雖說我不喜歡安律師,可是待客的禮數咱們還是別缺了。去給安律師也準備點新鮮的嚐嚐。”

逍遙看了安澄一眼,隨即含笑點頭而去。

安澄目送逍遙離去,這才輕哼一聲:“老爺子,我非但不是來討律師費的,我反倒是來給你送禮的。”

菲力也有點驚訝,難得睜大了眼盯著安澄。

“給我送禮?什麽禮?別說是喪儀。”

安澄咬著嘴唇笑:“那倒還不至於,算日子的事兒是上天的職責,還輪不到我。”

安澄將公事包打開,拿了一盒東西擺在桌上。

菲力眼睛微微一眯:“雞蛋?”

安澄猛地一拍桌子,清亮冷笑:“沒錯,就是雞蛋!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老爺子你送了我家那麽些雞蛋,我怎麽好意思不給你還回來呢?!”

那輛路虎她見過的,是停在夜色裏,同樣深濃的夜色。那是她頭一回夜探菲力豪宅的時候,走過庭院的時候,無意識四處打量的時候看到的!

菲力未置可否,隻是眯著眼看那些雞蛋。

安澄忍不住勾著手肘笑:“我覺著您真沒不要這麽做。想要威脅我,直接用您老的手腕,綁了我來就是,或者直接炸了我、殺了我就是。扔什麽雞蛋啊,這算什麽手段呢,別人用就用了,擱在您這麽位世紀食人魔身上,笑不笑死人?”

菲力依舊麵無表情。

安澄更氣,忍不住又拍了下桌子:“我現在自己送上門來了,您倒是動手啊!您有什麽就直接衝著我來,別去禍害我家,甭驚擾我爸!”

安澄深吸口氣:“還有,如果您以為您跟我玩兒這麽些小把戲,就能控製住湯燕犀了,那您真白打這個算盤了。”

菲力這才眸光微微一閃,目光對上安澄的眼睛。

“哦?安律師又瞧出什麽來了?”

安澄勾著手臂,無聲的笑:“我第一次來見您,是他因為可可先生的車禍被捕。其實你我都是心知肚明,真正的撞人者不是他,而是您!隻要您不出來作證,那麽他就無法為自己辯解;也更因為他知道是您幹的,他也隻能啞巴吃黃連。”

“您為什麽這麽幹,就是想要給他抹黑。他給您當律師,除了有他自己的野心在之外,也必定有您的手腕在。您要用這樣無傷大雅的小罪行嫁禍給他,讓他明白他不可以脫離您。否則,您自然可以將更大的或事栽贓在他身上!”

菲力揚眉,隨之竟然是淡淡一笑,甚至還點了點頭。

“我第二次來見您,就是他州際高速的藏毒案。”

這件案子更近,安澄現在提起還是忍不住一肚子的火:“大家的關注點都是他究竟是不是藏毒,是不是被檢方陷害;可是我更關心的是,他獨自駕車穿越州際公路,是去幹了什麽,見過誰。”

“這個答案他自己不肯說,可是我自己也能推斷的出來!回想當天您老是怎麽忽然找我的——您是說忽然聯係不上他了。由此可見您本來是知道他去了哪裏,甚至對他什麽時候該回來都是心中有數的。那麽就不難推斷,他是奉您的命去了什麽地方,見過了什麽人。”

“然後怎麽就那麽巧,有州警準確無誤守在他的必經之路上,恰好的時間出現在恰好的地點,簡直就跟神機妙算一樣。這件事被奧瑞德律師解讀成州警的‘執法陷阱’,可是在我看來,怎麽反倒是像是有人知根知底,然後故意舉報給警方的呢?”

菲力無聲地微笑起來。不打斷安澄,隻是眯眼認真端詳安澄,眼都不眨。

“還有他車裏的白粉碎末。微量,不足以認定運毒,但是也足夠讓外界認定他自己是吸粉的。可是我怎麽反倒覺得,完全有可能是他去見過的人,故意在他車裏留下的呢?畢竟那些粉末是出現在副駕駛座位下,而不是他自己坐的駕駛位啊!”

菲力聽得仿佛十分愉快,甚至放開了手杖,輕輕拍了幾下巴

tang掌。

安澄的心反倒更如掉進了冰水井一般,咕咚沉下去。

“我說對了,是麽?菲力,你果然是個魔鬼,你對待他就像養個寵物一樣,一手喂方糖,一手抽鞭子!”

“你一手給他金錢,給他權勢,幫他實現夢想將鯊魚做大做強,讓他一點點積蓄起能跟他爸分庭抗禮的力量;另一手不斷給他製造事端,讓他隨時可能惹上官司,將他的名譽一筆一筆地塗黑!”

“你就是想讓他無法潔身自好,你就是想讓他沒辦法脫離你的掌控,你難道敢說不是?”

菲力緩緩轉了轉頸子,眯眼微笑:“你說得好極了。我第一次見你,就知道你這丫頭眼睛毒,總能看見我許多不為人知的手段。我雖然不喜歡你,可是這一刻不能不說很欣賞你。”

他略做停頓,認真想了想:“哦,對了,我從前看過湯明羿和霍淡如在大學裏的辯論的。安律師,你就讓我想起當年的霍淡如。年輕、漂亮、光芒閃爍。”

“你現在跟燕犀,也就跟當年的湯明羿與霍淡如相似,同樣犀利、同樣閃亮,在台上看起來是珠聯璧合的一對佳偶……”他老眸微微一眯:“可是霍淡如和湯明羿後來又怎麽樣了呢?”

“安律師,我老頭子看過的世情比你一輩子經曆過的都多。說真的,你跟燕犀啊走不了多久,沒有未來的。”

薑自然是老的辣,菲力這樣一句,幾乎讓安澄吐出口心頭血來。

覆轍在前,她自己何嚐沒有過那樣的恐懼?可是她自己一直藏著,忍著,此時卻真扛不住旁觀者一句道破。

她用力吸氣:“那也是我跟他的事,不勞您老操心。既然您老看得這麽明白,就更別把我也扯進來,以為嚇怕了我就能控製住他,您老這算盤打得一點用都沒有。”

安澄坐在燈光裏靜靜微笑:“我從他三歲就認識他,我比任何人都知道他是個什麽性子。他是心中最有堅持的人,隻要他認定的信念,沒有任何人可以去扭曲、反轉。”

“安律師,這隻是你的看法。我老頭子卻不是這麽看的。”菲力眨眼一笑:“他放不下你。也隻有為了你,他才肯妥協。”

安澄心下狠狠一顫。

菲力滿意地點頭:“隻要有你在,他就一定會乖乖聽我的話。”

安澄無法言說心中的悲憤。

她深深吸氣:“所以您老也怎麽都不會放過我了哈?那也行,反正我又不怕你。隻是拜托你來點高階的玩兒法,這種往人家門上砸雞蛋的玩兒法,太幼稚!”

菲力反倒揚聲大笑:“幼稚?幼稚好啊,我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返老還童呢。如果還能返老還童,我又何必要這樣煞費苦心?”

安澄聽得一眯眼。

他說煞費苦心,是什麽意思?

菲力也留意到安澄的神色,忍不住皺了皺眉,隨即解釋:“人老了,都說越活越是老小孩兒。所以我現在可不喜歡打打殺殺,我就喜歡朝人家玻璃砸個雞蛋啊,挖個坑叫人自己跳這種小孩子的遊戲。”

他蒼老而洞察的眼抬起來,冷冷落在安澄麵上。

“我用什麽手段,隻看我自己喜不喜歡。你們個個都在我掌心,我想怎麽玩兒就怎麽玩兒。輪不到你們喊停,你們想不玩兒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