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傻傻相信

安澄頭疼。

就像一根針,從一頭額角穿進去,一路慢慢地刺,不急著從另一邊冒頭,卻絞得腦仁兒都悶悶地疼。

她不是沒法子反駁警員的證言。

這世上任何語言都有漏洞,隻要找得到漏洞,就可以提出合理質疑。這是律師的職責,也是律師的本事。

她隻是……難過撐。

可是此時此刻她再難過,也先顧不上自己,而是伸手按住霍淡如的手,低聲勸慰:“別被影響。待會兒看我怎麽駁倒他們。”

霍淡如點頭,目光卻還是落過來:“你,相信犀犀沒有吸毒麽?嫜”

安澄深吸口氣:“法庭上,我相不相信都不要緊;要緊的是,要讓法官不相信。”

此時慶幸,她在預審時堅持由法官審理,不引入陪審團。也更慶幸彼時巴頓法官還是對她心有忌憚,而同意了她的而堅持。否則一旦庭上有陪審員在,她不光要讓法官不相信,更要讓12個來自不同階層、不同種族、不同教育背景的人同樣相信,難度將更加難以估計。

輪到安澄起身盤問。

她麵帶微笑,腳步輕快,仿佛當真半點都沒有受警員證言的影響。

她走到警員麵前眨眼:“垃圾桶裏的麻葉碎屑、洗手間裏的香煙和硬糖,都是警員你親自找到的麽?”

警員愣了下,隨即點頭:“是我。”

安澄含笑點頭:“啊哈,警員你真厲害。如果警員們都像你這麽厲害,我看警局裏不必豢養緝毒犬了。”

警員麵色一變,保羅無奈起起身喊“反對。對方律師攻擊我方證人。”

巴頓法官也皺眉:“原告律師,注意你的言辭。”

安澄連忙舉手示意:“好的。對不起我收回。”

她說著道歉的話,麵上的笑卻越發光燦。

她走近警員,神秘眨眼:“當時,隻有你一個人吧?”

警員麵色陡然一變,防備地盯著安澄的臉。

保羅無奈地又是起身反對。

安澄朝法官無辜攤攤手:“其實我沒有攻擊警員的意思。我隻是合理推測,畢竟警方的工作習慣是兩人一組,這樣的搜查工作派一組人也就夠了。”

法官皺了皺眉:“可是你這樣的推測的確容易招致誤讀。你撤回吧,換個方式問。”

安澄也隻能好脾氣地笑笑:“請問警員,你們是從洗手間什麽地方拿到這些麻葉香煙的?”

“鏡櫃淚。”警員毫不猶豫地答。

安澄卻笑了:“警員毫不猶豫地回答,是因為以前執法的時候都是從鏡櫃裏搜出來的吧?也對,洗手間裏就那麽些地方,90%的人藏香煙,都一定是藏在鏡櫃裏。”

她收了笑:“可是湯燕犀卻不會。”

眾人都一怔,安澄淡然麵對法官:“為了證明我的觀點,我請求宣召我方下一位證人。”

竟是薛如可出庭作證。霍淡如瞧見了,也有些驚訝。

安澄衝薛如可點點頭:“……我從小習慣了叫你薛叔兒。薛叔兒你向法庭介紹一下你的身份吧。”

薛如可將薛家數代輔佐湯家,百年前湯家移民來M國,薛家也追隨而來的故事娓娓道來。“可以說,犀倌兒是我親手照顧著長大的,他的事我甚至比他父親湯大律師更了解。”

安澄眨眼:“例如?”

薛如可輕歎一聲:“例如我們犀倌兒有些小潔癖,例如犀倌兒對黴菌過敏。他不願意在他父親麵前表現出來,也隻有我一個人知道,所以他的房間,尤其是洗手間,都是我每天親手打掃的。”

安澄點頭微笑:“還有一項吧,比方說他偷著抽煙。”

薛如可忍不住微笑:“是。犀倌兒從小聰穎過人,聰穎的孩子便難免好奇,什麽都想嚐試。”

安澄點頭:“他把煙藏在哪兒?”

薛如可微笑:“哪兒都有,實則都在表麵上,隻是沒人瞧得出來罷了。比如將厚厚的法律書中間掏個窟窿,把煙明目張膽就放在書架上。”

安澄聳肩:“您沒在衛生間裏見過麽?”

薛如可便笑了:“怎麽可能。我前頭說了,犀倌兒對黴菌有些過敏,最討厭潮氣重。如果香煙藏在洗手間裏,必定受潮,他過敏嚴重了會哮喘的,他才不會嚐試。”

薛如可盡職盡責地說:“犀倌兒大學畢業後,可以吸煙了,你可沒見他那個仔細。他所有的香煙都用了特製的木盒,裏頭控溫、控濕,他可講究著呢。”

安澄滿意地微笑:“謝謝您。”

安澄走回座位,卻正好撞見霍淡如若有所思打量她的目光。

安澄咬唇:“怎麽了?”

霍淡如聳了聳肩:“我發現,犀犀的許多事兒你都知道。連我都不知道……”

安澄心下激跳,連忙解釋:“我要辦這個案子嘛,當然要調查員去幫我做徹底的背景調查啊!”

第一天庭審結束,有得有失。

但是無論是霍淡如還是莎莉都還很滿意,都說第一天的庭審是安澄占優的。

可是庭審還要幾天,甚至如果中間還有預料不到的周折,誰也說不好究竟具體究竟什麽時候能完結。安澄不敢怠慢,匆匆跟霍淡如和莎莉吃了個晚飯,還是回到辦公室去繼續準備。

律所已經下班了,辦公室裏空空、靜靜的。

吉米忽然過來敲門。

“這幾天萊茵伯格親自打過幾個電話來。”

安澄一愣:“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吉米聳聳肩:“他打到前台。”

安澄這才恍然大悟:“莎莉現在給我當副席,前台暫時讓梅裏太太幫忙,老太太估計沒聽見。”

吉米點頭:“你最好回過去一下。”

安澄忙給萊茵伯格致電:“嗨~,真不好意思,這兩天一直在上庭,錯過了你的電話。發生什麽事?”

萊茵伯格卻在電話裏平靜地笑:“沒事了。你忙吧。”

安澄也隻能迭聲致歉:“……忙過這個案子,我一定過去。”

放下電話,萊茵伯格麵無表情地看著始終巧笑倩兮坐在對麵的賈西貝。

賈西貝甜美又惆悵地歎了口氣:“你瞧,是吧?不是安律師不好,也不是他們的律所沒有發展前景,而實在是以他們現在的規模,難以與你和捕夢網匹配。”

“安律師不是故意不接你電話,而是她真的要上庭,顧不過來;而她律所雖然已經換了新的辦公室,有了幾個大客戶和一定的流動資金,可是他們畢竟還就那麽幾個律師。安律師自己顧不過來,你又不放心他們其他那幾個律師,所以隻能麵對這樣的情形——你身為所有律所都要爭取的頂級客戶,在需要的時候,卻根本就找不到自己的律師。”

“請律師是要幹嘛的?難道不是有困難的時候她飛身趕來搶險,反倒是要讓客戶自己收拾完了之後,隻說一聲對不起的嗎?”

經過了可可先生的提點,賈西貝知道自己最有把握挽回的兩個客戶,一個是喬迪,一個是捕夢網。

可是喬迪現在刑事和民事的訴訟都已經審結,他本人現在被他父母死死看著,再沒惹什麽事出來,就算當他的律師,也暫時沒什麽用武之地。

於是賈西貝還是選定了捕夢網。

更何況,捕夢網是安澄從她手裏生生搶過去的啊,她自然要再生生地搶回來。

才更痛快。

萊茵伯格神色依舊難測高深。

“可是你所在的H&P雖然是個大律所,可是本地的辦公室同樣剛剛籌建。你們的規模同樣跟我這邊不好對接。”

賈西貝撥了撥垂下手肘的發絲:“我現在代表的是鯊魚。鯊魚現有數十位律師,每個人在業內都是戰功赫赫;鯊魚更有完善的團隊和架構,完全可以滿足捕夢網任何法務上的需求。”

萊茵伯格微微挑眉:“你現在是鯊魚的律師?”

賈西貝眨眼微笑:“隻要你答應我,我就是鯊魚的人了。我們兩方生死與共,我進了鯊魚之後一定會拚命幫你們爭取資源和利益。“

萊茵伯格垂下眼簾去:“你既然還沒有正式入職鯊魚,那就還沒有資格替鯊魚跟我保證什麽。幫我去找他們的高級合夥人來吧。譬如鯊魚名氣最響的那位湯律師。”

鯊魚的合夥人們也正在緊急開會。

可可先生老眉緊皺:“盡管聲稱在辦公室發現了Yancy的麻葉製品。外人難免懷疑我們所容許員工在辦公室裏吸食,這就已經影響到了鯊魚的聲譽。這一個小時來,已經有數位重量級客戶打電話來詢問。”

海倫冷笑:“可是安澄後來的反駁,你們也應該知道了。擺明就是警員故意埋坑,誰敢說就是Yancy自己吸食的?”

可可先生歎口氣:“一來庭審還沒有定論,我們不好直接這麽向外界解釋;二來直接攻擊警員,對我們的形象也沒有太好的幫助。”

湯燕犀的眼被遮擋在銀色眼鏡後麵,外人隻能看見鏡片上的反光,卻看不清他的眼神。

“依你看,我該怎麽辦呢?”湯燕犀指尖悠閑地在桌麵敲了敲,抬頭望向可可先生的方向來。

“要我辭職?還是暫時放手對律所的管理權?”

湯燕犀從來不是一味防守的人,他所有的防守,都是更積極的進攻。

可可先生滿麵尷尬:“怎麽會呢?越是這樣針對我們的訴訟,我們上下更應該一心。”

湯燕犀淡淡勾了勾唇角:“我等著你的法子呢。”

可可先生深吸口氣:“想蓋過一樁負麵新聞,最好的法子是再曝出一條更有分量的正麵新聞。”

“願聞其詳。”湯燕犀依舊唇角含笑。隻是那笑藏著刀鋒,叫人不敢跟著一起笑。

可可先生眨了眨眼:“你上次的藏毒案件,加上這次的新聞和訴訟已經給律所帶來了負麵影響。在商言商,這已經損害到了律所的聲譽,也就是損害了我們這些合夥人的利益。”

“所以,需要你在這方麵多做補救吧。隻要讓我們的收獲大於損失,我想我們大家就也都沒有好擔心的了。”

散會,湯燕犀回到辦公室打給賈西貝:“跟捕夢網約個時間見麵。”

庭審第二天。

作為前奏,安澄先叫了一位癮君子出庭作證。

安澄又將那張新聞照片出示給他看:“我知道你是一位很‘骨灰級’的癮君子。依你看,照片裏的人是在做什麽?”

證人眯眼看了看照片,聳了聳肩:“如果涉及我的‘專業’,我會覺得他是在吸白粉。”

安澄無辜地迷惑了下:“也就是說,這動作不是在吸‘小雪茄’是吧?”

那證人聳肩:“當然不是。麻葉如果用這個方法吸,那真會被我們這些‘業內人士’笑的。當然,也不排除的確有些二貨也這麽幹過,你懂的,二貨嘛,不能太高要求。”

庭上隱隱傳來笑聲。

安澄也笑了笑,“也就是說,從這個動作就能看出,這個人吸的不會是麻葉?”

證人哼了一聲:“當然。”

安澄無辜地迷惘了一下:“對不起,我對你們那個‘專業’隻有一點粗淺的認識。我真分不太清麻葉跟白粉的區別……我想請問,假如吸了白粉的人,還會不會回頭吸麻葉?”

---題外話---【明天上午見~】

謝謝藍的紅包、irenelauyy的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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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張:艾冰rainb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