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0、(番外五)聲聲慢 ②

先更正個筆誤:大聲比小聲大四歲,不是兩歲.

“你們別亂說。”

她麵上擺出一向的沉靜和湯家大姐的威嚴,可還是聽見心下咯噔了一聲。

那一年已是青春期,對於男女之間的事有了莫名的敏感。

卻最初是厭憎那種情感的,仿佛想與那種關係退避三舍。最不喜歡被人莫名其妙說跟哪個哪個異性親近了戛。

以她的年紀和家境,她對任何男孩子都是抱著挑剔目光的。因為在她眼裏,他們都是弟弟,都是長不大的孩子。在她那顆近乎三十五歲家庭主婦的心裏,他們都是不懂事的小P孩兒。

所以這些年很少有人敢在她麵前,開她跟哪個哪個男孩兒的玩笑。可是駱弦聲卻成了例外,他成了她們在她麵前第一個大大方方說出來的緋聞對象。

她自問沒有主動與小聲有過任何超過其他女孩兒的親近去,甚至她還主動與小聲拉開距離,每次小聲到女孩兒這邊來玩兒,除了跟她說燕卿的計劃之外,她並不跟他多說任何話。

他也一樣,並不多說很多話,談完燕卿的事之後,就在她身旁不遠處揀個地方坐下來,或者是含笑跟那些女孩子們說話,或者就是抱著燕翦逗著玩兒。

盡管……她也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不時從她身上掠過;而她也偶爾抬眼望過去……但都是僅此而已,她不知女孩子們怎麽就認為她跟他是一起的了。

唯一的特別,也許隻是因為他們名字裏相同的“聲”字。

可是名字的事是長輩們選的,跟她自己沒關係,這個由名字帶來的誤會,她可不願意背。

於是彼時,她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再與駱弦聲的距離拉得更遠。

青春期的她認為,也許隻要距離足夠遠,不看他,不跟他說話,那麽女孩子裏那個流言便也自然可以煙消雲散了吧。

所以後來小聲再來女孩子這邊,她每次都要沉沉繃起臉來,寒聲提醒:“你是燕七的朋友,你來了也應該跟他在一起,你別來我們這邊搗亂。”

幸好他懷裏還有燕翦,那小娃娃黏他黏得緊,於是他便自自然然地歪歪頭:“我是為燕翦來的。”

於是後來女孩兒們之間的傳言就變成了:小聲特別喜歡燕翦,燕翦是小聲的“養成係”小媳婦兒。

彼時她聽這樣的話不入耳,卻也隻以為是自己出於大姐的身份,不喜歡小妹被人這樣說吧.

後來燕翦也一點點長大,在眾人的目光之下,燕翦跟小聲理所當然地越來越親密。他走到哪兒,燕翦都跟著他,親昵地將小手塞進他的掌心。

就連長輩們看了都忍不住打趣,說湯家和羅家在不久的將來必定有一場聯姻。

所有人都把這當成一樁趣事兒和好事兒,隻有燕聲不自覺每每看到何樣一幕,便黯然閃開。

那一天他追出去,將她攔在抄手回廊上,盯著她的眼睛問:“為什麽要逃?”

她被他那一聲“逃”觸痛了心,便冷笑著頂回去:“怎麽是逃?這是我家,我是大姐,我有什麽好逃的?”

駱弦聲輕輕閉了閉眼:“為什麽聽不下去,要離開?”

她垂首,“燕翦是我小妹,是我從小把她照顧長大。從情分上來說,她就像我的小女兒。她雖然已經長大了,可是她現在還小,我不喜歡聽大人們現在就編排她的故事。”

“隻是因為這樣麽?”他的聲音裏,不知怎麽多了一點疼痛。

“當然就是因為這樣。”她狠下心抬起頭來,迎向他的眼睛。

他越發高了,現在跟他說話,都要高高仰起頭去才能對上他的眼睛。他的壓迫力好大,叫她心裏沒底。

“大聲……”他深深吸氣:“我是小聲。從小到大,我們兩個才是被湊成一對的。”

她笑,用力地笑:“可是現在才不是。你也聽見了,是你和燕翦。”

她推開他,努力去走自己的路。

他從後麵吼過來:“大聲,你什麽時候才肯放下你‘大姐’的身份?什麽時候才可以隻為自己想想,不用再把弟弟妹妹的利益擺在你自己前頭?”

她心裏一跳,卻停步回身,滿麵的沉靜:“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這麽說。我是我,你又不了解我,我沒有如你所說那樣過,我也不懂你在說什麽。”

他立在長廊裏。長廊幽深,九曲回還,就像一個女孩子的心。

他深吸口氣:“大聲……那我問你,什麽時候才肯接受一個男人?”

她揚了揚眉:“我喜歡參禪,你懂的,喜歡參禪的人在男情女愛的事兒上心思就淡。所以你的問題我真沒辦法回答——因為也許我這一輩子都不談戀愛,不結婚呢。”

那一刻,她看見烈日當空,他卻麵如死灰。

她也不想的……可是她親眼看見自己如小女兒一般照顧長大的小妹,一日一日出落成了小美人胚子,看見她一日比一

tang日濃烈地癡癡凝望他的側臉,看見她偷偷在日記裏一筆一筆寫下他的名字。

那年,父母臨別之時囑咐她的話便在耳邊轟然縈回。他們說:“燕聲,你是姐姐。長姐如母,你要讓著弟妹。”

她答應過他們的,這些年她也都是如此做的。凡是弟弟妹妹要的,她永遠都不考慮自己,永遠都想都不想就拿出來,遞給他們。

再說……她跟小聲,本來就什麽都沒有啊。隻是人們用他們的名字開玩笑,硬把他們連在一起說,不是麽?

她一直都努力不想當真的。

她這一生的情愛,怎麽可能就憑一個名字,就被旁人這樣用玩笑的態度給決定了呢?

那是她自己的事,隻有她自己說的算.

再後來,燕翦十六歲的生日到來。

這個年紀在M國,在世家之間,已經可以被當成是可以戀愛的年紀了。

而燕聲,則已經奔三,於感情一事還沒有任何著落。

華人世家之間,便有些流言傳揚起來。許多人用了“自梳女”的舊事,說湯燕聲從小就沉靜懂事,那麽小的年紀就知道幫襯家裏,這些年連個入眼的男孩子都沒有,看樣子是有誌氣要當個新時代的自梳女,永遠留在湯家幫襯,這輩子都不嫁了的。

當這些流言蜚語傳進耳鼓,燕聲也隻是淡淡一笑,然後獨自點燃一爐香,用檀香和了墨,抄一卷經。

更合那些人的想象了。

隻是經抄完了,香盡了,一轉頭看出去,還是總免不得看見燕翦捉著小聲的手,兩人花前月下,燕翦高高仰頭,滿麵嬌憨。

小妹是快樂的,她看得最是明白。小妹是湯家最小的女孩兒,理所應當從小到大要什麽有什麽,從未體味過失去和求不得。這樣一個孩子,如果在這個年紀忽然被打碎了迷夢,這孩子也許整個人生都崩塌了。

她得守著那孩子的美夢,不容別人打碎,更不容是由她自己來打碎。

於是稍後門上有人敲門,她明知道敲門的是小聲,她卻也聲音平淡無波地說:“誰呀?我累了,已經睡了,有事以後再說吧。”.

就這樣,時光一年一年地蹉跎,緣分一次一次擦肩而過。

她守著湯家,守著弟弟妹妹一個一個地長大,就連燕翦也上了大學。

小聲卻入了娛樂圈,聲名漸漸狼藉。

她努力學會充耳不聞,她自己的事業也在沉靜之中風生水起,她因為尋找古老家具的生意,不時穿梭於亞洲。緣分偶然,遇見了那些可憐的孩子。

從小就守護著弟弟妹妹長大,她看見那些孩子的慘狀,便沒辦法當做沒看見。

她將那些孩子設法用裝家具的集裝箱帶回M國來。她是湯家的孫女,她從小背誦的就不是唐詩宋詞,而是法典,所以她知道她現在做的是什麽事,將來又必定難逃什麽樣的罪責。

那一年開始,她開始做知法犯法的事。她瞞過所有人,沉靜地做自己想要做的事,並且靜靜等待自己承擔罪責的那一天的到來。

這樣的她,已經注定了更要遠離男情女愛。

曾經她的店裏,桌案上,不擺鮮花,隻擺幹枯的蓮蓬。入獄之後的她,隻覺自己也快要成為了那些過了花期、隻能被時光一點點蒸幹水分的殘荷,沉靜卻寂寞地了此殘生。

雖然蕭索,她卻沒有抱怨。

因為她親自照顧的弟弟妹妹們已經一個個活潑潑、鮮亮亮地長大,在他們各自的領域裏綻放成了最耀眼的花朵;因為她帶回的孩子們,暫時可以逃開戰火,可以活下來。

襯托了那麽多的花朵,她自己就算瘦成一株殘荷,又有什麽關係呢?——題外話——謝謝如下親的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