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東城渡口

冷雨瀟瀟,打在永不結冰的豫江水上。

微波泛動,秋風輕拂。

一切都如往常一般,夏國京城的東城渡口繁華忙碌而不失秩序,無數商販平民來往其間,各種吆喝聲與指揮聲沉穩有力,恰到好處。

既不會打亂太京城東城渡口的節奏,也不會淹沒在茫茫人海與貨物之中。

貨船與客船、官船與民船停靠的地區經過這麽些年的停靠,早已經明顯區分開來,但也有些貢船或者昂貴商品的船隻不願意和笨重的礦船一起靠岸。

一艘客船就要駛進渡口,船身並不高大,普通的客船樣式,裝飾也不見得貴氣,雖說看上去掛出來的東西還挺講究,但在太京城這種巨富滿地的地方就不稀罕了。

夾雜在富商大官的船隻中,這艘客船慢慢裝備停靠,很不起眼。

船艙內部卻盡顯品味,淡淡的藥香與點的蘭花熏香夾雜著,華麗的藍色簾子被拉開,船艙裏擺滿了東西,邊上十多口大大的箱子分外惹眼,櫃子上還擺放著精美富貴的擺件。

兩名女子正坐在桌子邊上,其中的白衣女子正在寫字,左手握住右手的廣袖,美目注視著桌上宣紙,執著毛筆沉吟,似在考慮下一句該如何接上詩句。

對麵的紫衣女子托腮看著她,一會兒看看紙上的詩句,又抬頭看看白衣女子皺眉苦思的樣子,嘴角帶著笑意,原本極有英氣的臉龐也透著軟軟的暖意。

歲月靜好就是這般了,在這寬闊貴氣、裝飾極為精美的船艙中,執筆靜思,托腮微笑,卻要忽視那紫衣女子腰間的佩劍方可。

“你本來就不是這塊料,又何必非得逞能。”紫衣女子似笑非笑地開口,“這可是大學士出的前兩句詩,又豈是那麽好補的。”

沒有搭理對麵的人,白衣女子下筆把最後一句寫完了,再仔細看了一遍,心滿意足地放下筆,道:“不求得個才女的名聲,但也不能差給這太京的閨秀。”

兩人小時候所受的教養不同,她也不求紫衣女子理解她的情況,自顧自地欣賞自己補上後的詩句,頗為滿意。

待到她抬起頭來,才看清楚麵貌,眉目含黛,眼波流轉,白玉似的臉頰上淺淺的笑意,嘴角輕揚,算不得傾國傾國,也稱不上豔麗端莊,隻是透著仙氣的恬靜。

“這些文字內涵明明一樣,還非得花上幾炷香時間表述幾個字,隻有閑人才會感興趣。”

紫衣女子表示無奈,明明就是指桂花很香麽,白衣女子考慮後麵兩句已經一炷香了,也是磨蹭,這種咬文嚼字的高雅藝術恕他不敢苟同,適當的修飾是必要的,但有時候太過了,就讓她頭疼了。

“你什麽時候見我喜歡這些,這不是回太京了,母親必定會要求我的修養,平日裏我確實在這方麵有所疏忽。”白衣女子想起家裏的大才女,有些頭疼,有時候母親太有才了也是苦惱,女兒文采好是應該的,文采不好就是教養不行了。

紫衣女子拿起桌上的宣紙仔細打量,最近在船上一直練字,白衣女子的字確實是了進步,比之平常多了幾分溫和與大氣,如行雲流水的字也更加靈動。

“確實有長進,也不知太京那些閨秀究竟是怎麽養成的,要求這麽多?”

紫衣女子詢問,她還從來沒來過太京,隻是聽說過那些連吃飯嚼幾下都有規定的大家小姐,還從來沒見過,眼前的人雖說身份尊貴,但卻是個比她還愛往外跑的。

這時外麵的人敲門進來,是船娘前來回話:“小姐,東城渡口已經到了,船正在準備靠岸,該下船了。”

“好,我這裏就好了。”白衣女子起身,準備把桌上的文房四寶收拾一下。

未等她收拾,紫衣女子早就已經收拾好了,拿去放到了船艙內的書架子上。

這船是白衣女子的,裏麵的東西也都是她的,也不用害怕墨寶流失,自然有人每天來清理維護書籍。

東城渡口的有序忽然就被踏著雨滴飛馳而來的駿馬打破,群馬一直到碼頭前才齊齊勒勒住了韁繩,沒有一隻馬嘶鳴,全都穩穩地停好,無聲站好,健壯有力的長蹄,長長的鬃毛,鋒利的馬目。馬背上,是清一色的黑色甲胄,在雨中發著寒光,也不知是雨洗的還是甲胄原本就是寒鐵打造。

最前方的黑馬是所有馬中最為高大的,上麵的人也是最為英武,他並沒有穿甲胄,隻是穿著雲滾邊的長袍,白玉的發冠,劍眉眉尾一折,配上丹鳳眼,高鼻梁,整張臉散發著寒氣,卻也讓人不忍心少看一眼,隻覺這樣的霸氣與相貌,莫非是天神才有,而美中不足的是渾身上下都帶著水,一路到碼頭身上早就濕了。

揮了揮手,後麵的一大部分下馬,碼頭上的人無論是在搬東西還是行人紛紛讓路,這明顯是官差辦公,誰敢阻擋。

渡口上也是有差事在維護的,見狀立刻上前,這明顯是大官來了,莫非碼頭出了什麽大事?

最前方馬上的年輕人冷著如雕塑的麵容,不發一言,渡口差事們更加人心惶惶,戰戰兢兢,生怕牽連到自身。

自然有手下吩咐他們做事,幫著維持秩序搜查船隻,聽到這是齊王辦事,哪裏還有人敢有異議,紛紛聽話地開始安排人搜查。

渡口剛剛準備開始下船的人,正在搬東西的人,準備進渡口停船的人都很配合,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了,在這世道,哪裏有什麽安寧可言。

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搜查什麽,一艘船一艘船地檢查過來,雨不停地下,馬上的人依舊沒動,仿佛時間在他身上靜止了,握著韁繩,冷冷地注視渡口上的船隻和行人。

船隻雖多,但架不住搜查也不慢,很快就查到了白衣女子所在的船隻。

東城渡口的船隻一般真正的大官和有爵位的人家是不會停在這裏的,隻有小官和商人,地位不夠,才會停在這裏。

齊王查案,這種地方哪裏有人敢有半句阻擋,這種天家人物哪裏是他們能非議的。

搜查的差事們也沒有想到居然會遭到阻攔,白衣女子的船隻上,穿著青衣的仆人直接拒絕了他們上船。

齊王可是當今天子的親生弟弟,更何況這還是查案,居然在東城渡口這種地方還有人敢拒絕。

想到馬上那個神色冰冷的年輕人,領頭的差事不自覺打了一個寒顫,大喝:“大膽,齊王查案,居然還不準入內,莫非你們就是犯案人員。”

邊上穿著甲胄的人皺眉,不滿領頭差事的囂張,但現在是非常時刻,沒見齊王殿下急成那樣,哪裏還有人敢有半分怠慢,這艘船的人確實也不知好歹。

“這是私人的船隻,裏麵是我家老爺請來的貴客,讓各位官大人進去,驚擾了貴客,老爺怪罪下來,在下可擔不起責任。”青衣仆人不卑不亢,抱拳有禮地回答。

“你是什麽人家的,難道還能有齊王大不成,快閃開。”領頭的差事很不滿,東城渡口這種地方,還能有什麽大人物?

“自是不敢和官大人相比。”青衣仆人態度很低,仕農工商,他家主人隻是商人,他們也隻是商家的仆人。

“那還不快快讓開。”領頭的差事聽說不是大官家的,更加猖狂了。

青衣仆人依舊站在船上,擋著差事,寸步不讓。

這邊的情形早有人看到了,站在渡口上指揮所有人搜查的官兵就注意到了。

他可不像渡口上的差事那麽沒眼光,敢攔下他們的人,要麽就是確實有背景,要麽就是真正的犯案人士。

“怎麽回事?”領頭的官兵走過來,腰間別著一把大刀,看上去就很是威武。

在雨裏搜查本來就很困難,現在還沒查到,氣氛本來就已經很緊張了,還有人鬧事,這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出來的。

“我們船上沒有人犯案,這裏麵是我家老爺請來的貴客,請恕在下無法放行。”青衣仆人依舊擋在那裏,也不管來的人是多大的官職,在辦的事有多大。

船裏麵,白衣女子已經收整好了,箱子已經搬下來了,船娘正在請示:“小姐,外麵雨太大。箱子裏麵的書籍和寶藥要不等到雨停了再搬回去?”

“不用擔心,這箱子防水。”白衣女子搖頭,這點雨完全進不去箱子,放在船裏麵晚上船娘她們還要擔心,也不妥當。

“剛剛小海去找管家了,管家應該已經到船上了。”

外麵的聲音越來越大,已經蓋過了雨聲,白衣女子點頭,拿著傘,準備出去。

紫衣女子左手拎著傘,跟在其身後。

船上的門打開,船娘先走出來,後麵的是白衣女子和紫衣女子依次出來。

這時候外麵的氣氛已經很不對勁了,官兵來了十多個圍在上船的地方,領頭的官兵已經準備強闖了,就連馬上一直沒動過的冷臉男子的目光都已經盯著這裏很久沒動了。

沒想到忽然從裏麵就走出來了三個女子,走在最前的船娘衣料還是很常見的,主要的是後麵的兩個女子身上穿的,白衣和紫衣都很有垂感,衣服上仿佛就流動著流水般美麗,手工精致,就算是最不懂布料的人也可以看出來,那絕對不是一般布料,是最為昂貴的上品衣料。

紫衣女子腰間還有長劍,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名劍,劍鞘極為古樸,上麵鑲嵌還有幾顆寶石,但沒有人會覺得這是用來看的,真的出鞘絕對會見血,沒有人會懷疑這隻是擺設。

武林中人確實和朝廷是互不相幹的兩方人馬,裏麵多的是稀奇古怪的高人,像這種不買朝廷的賬的事情也不少。

但查案是為了天下百姓,隻要不是冤假錯案,江湖中人大多還是積極配合的,很少有直接和天潢貴胄對上的,之前領頭的官兵還沒遇上過不給齊王麵子呢江湖中人。

率土之濱,皆為夏國,夏國之人,皆為臣民。

冷麵男子催動黑馬向這邊而來,到了近前,領頭的官兵轉身行禮:“王爺。”

這是夏國二王爺,年輕皇帝的同胞兄弟,手握重權的齊王楚頊。

“怎麽回事?”

楚頊的聲音很冷,冒著這麽大的雨來查了這麽久,還沒有結棍,他已經很不滿意了。

“都說了我們這裏沒有案犯。”紫衣女子打著傘遮住了上半身,聲音從傘下傳出來。

岸上的人都在行禮,聽到這一句,紛紛轉身看著她,膽子也太大了吧,居然敢頂撞齊王。

“大膽!”領頭的官兵喝道,這一個平民竟然敢這麽和王爺說話。

“莫非這夏國的法禮都是擺設不成,這是私人物品,官家也沒有出示搜查令,就直接憑一句話硬闖不成!”

一句話如同點炸了火藥包,岸邊的官兵紛紛拿著武器,做出了戰鬥狀態,竟然妄議法禮,這個江湖中人實在太狂妄了。

紫衣女子哪裏是好欺負的,見他們動了武器,右手就握住了劍柄,拔出了小半截。

白衣女子手一揚,擋住了她的動作。

這時,一個青衣仆人帶著一群人趕至,見到這劍拔弩張的場麵也是睜大了眼,急忙跑回船上。

來的人中,領頭的是一個穿著金紅色袍子的中年人,見到這場麵,也是頭冒冷汗,急步走到齊王跟前。

中年人跟齊王抱拳說著什麽,齊王的神色瞬間緩和了。

這時,邊上的一艘船上傳來了兵器的打鬥聲並大喝聲。

所有人都趕了過去,船身上的窗戶被打破了,一個人被打下了船,掉進豫江裏,鮮血染紅了江水。

船艙的窗戶上也噴上了鮮血,在這瓢潑大雨中,鮮血的氣息撲鼻而來。

船裏麵的打鬥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隻有白衣女子和紫衣女子,齊王和旁邊中年人看著其他地方。

聲音很快停止了,齊王帶來的人都是武功極其高強的,人又比較多,在最快的速度內結束了戰鬥。

沒有第一時間過去善後,反而是和中年人又說了幾句,齊王看了白衣女子這邊一眼,才驅馬去旁邊察看。

這邊身穿金紅色袍子的中年人先是過來給白衣女子行禮,才指揮人把箱子搬走。

自己則是一直跟在白衣女子身邊,低聲敘說著什麽,態度很是溫和低順,比對齊王的態度甚至更為謙卑。

一行人下船,走過人群,一直到一列馬車跟前,紛紛上車,不久就離開了。

齊王在馬上最後看了一眼,董家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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